第十四章 杨颜病根
温龄回到屋子里,却见屋里坐着一个小小的人儿,憋屈着小脸,嘟着粉嫩嫩的小嘴,似乎是被谁揍了一顿万分委屈的样子。***
“信儿怎么了?”温龄就着他的位置在一旁坐下,“谁欺负你了吗?”
“师父……你是不是不想要信儿了?”苏东信抬起头,泪汪汪的大眼却是那么认真。
温龄从带他下山,就不怎么照顾他了,在密林里任他在身后被荆棘刮伤皮肉,来到村子以后就把他晾在一边,就算是一同行医,她也不会顺便教他一些什么。
温龄笑着说道:“信儿,你还是不明白……”她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我带你下山来到陶园,就是要你明白——温龄的处境是多么艰难与危险。你尚有大好时光,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苏东信时年十三岁,心里玲珑剔透。他低着头想了想说道:“师父说的是这一村子的陶人吗?信儿不怕的,信儿愿意留在这里……”
温龄动作轻柔的摸了摸他的头,温婉的摇摇头:“东信,没有那么简单啊。我们愿意,可我们的王上却不愿意啊。他不容许陶人有自己的组织,哪怕是专门的医馆也不行。也就是说,温龄与这里所有的医士都是逆旨在行医。”
她站起身来,深深呼吸着:“温龄早已将生死看淡,却并不想连累这许多人。”复转过头看着苏东信,眼中一片坚定,“信儿,温龄将来要做的事更是凶险万分,随时可能命丧黄泉,你明白了吗?”
苏东信一脸的认真,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我放任着你不管,是想告诉你。很多时候我并不能照顾着你,许多时候需要你自己去学习,自己去成长。”温龄笑了笑,“东信已经不小了,需要磨练不是吗?”
要做她的徒弟,便不可以依靠他人成长,不可以心地软弱。在某一天甚至要独当一面,成为中流砥柱中的一个。
苏东信耷拉着脑袋,心里五味陈杂十分纠结。他并不答话,只是一不的坐着,那模样似乎很沮丧。
“明日我要去往京池城中,你便好好想一想,是去是留自己决定吧。”温龄走出屋子,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
翌日一大早,宿雨塞给温龄一个小瓷瓶,说:“万和山的山泉十分纯净温养,这是宿雨从源头取来的。姐姐带去一些吧,也许能用得上。杨姑娘是个好人,希望她能平安无恙。”
温龄笑着点点头,便由江涛带路离开了陶园。
依旧是陶园的后院,温龄打开机关刚刚要走出密道,便从石缝中看见两个可爱小巧的丫头正半蹲着捧着脸直勾勾的盯着密道出口,温龄摇着头笑了笑,这两丫头真是……
“芸香,你说温姑娘今天真的回来吗?咱们都已经等了一个半时辰了……”身穿碧绿色衣裳的绿缭苦着脸说道。
“姐姐今天精神好多了,肯定是因为温姑娘要来了。等吧,她一定会来的。”穿着蕊黄色衣裳名叫芸香的婢女说道。
温龄走出密道,刚刚将石墙打开,果然看见两个眉开眼笑的丫头,她装作不知,说:“你们怎么在这里?难道是知道我要来的么?”
“芸香芸香!温姑娘真的赶来了呀……”绿缭高兴的抓住芸香的衣裳。
芸香扬起大大的笑脸。温姑娘果然是杨主子的至交,无论千山万水也会赶来相助。如此谊,直叫人羡慕……
温龄见她们果然喜不自禁,心里也十分高兴。
“温姑娘快与我们去看看姐姐吧,她旧疾复,比以往的都要严重……”芸香抬起弯月般的双眼,柳眉都皱成了“川”字。
温龄心里一紧,点点头便随着她们朝杨颜的屋子去了。
三人刚刚走近房间,便听得房里传来一阵瓷器破碎的清脆响声。温龄脚步极快,三两步奔过去,两只手用力一推门便开了。
房中杨颜正跌倒在地,她的右腿正压着左腿,双手还保持着一个“握”的姿势,仔细一看,她的腿上与手上都漏出红色的土来。温龄眼眶立刻红了起来,冲上前去扶她。
“来怡……”门外的光太过刺眼,杨颜眯着双眼看不清冲进来的人,可却闻到了熟悉的味道。她知道,是温龄来了。
“姐姐!你怎么样?!”芸香和绿缭一看见这形吓了一跳,赶忙跑上前去帮温龄。
三人将杨颜身上的碎片仔细的拣出,确定不再有问题了才缓缓扶她起身。
把杨颜轻轻放回床上,绿缭双手叉着腰似乎很生气又似乎是很心疼的样子,说:“不是要姐姐就躺在床上莫要下来吗,千叮咛万嘱咐,怎么这般的不听话!渡香人呢,不是叫她照顾你的吗?!”
杨颜苍白的脸上微微笑了笑:“不过就是想自己倒杯茶……怎么知道……好绿缭,别生气嘛……”
芸香则是一直看着温龄的动作。只见她不一语,正在用手绢小心翼翼的给杨颜擦拭着飞溅在身上的茶水。最后,她翻过杨颜的手,掰开杨颜紧握的五指一看,眼泪便无声的滑落下来。
那双手的掌心几乎看不到陶土的蜡皮,森森的露出里面红色的土来,温龄的眼泪簌簌落下。十指连心,可知杨颜是多么疼啊……
“来怡……”杨颜的手臂有些僵硬,缓缓抬起手背轻轻拭去温龄脸上的泪水,“我这个病人都没哭,你哭什么呀……”
芸香抹了抹眼角的泪水,对绿缭说:“杨姐姐一定有很多话要跟温姑娘说,我们先走吧。”说罢又转过头对温龄说:“温姑娘若有任何需要大可向门外呼喊一声,我们姐妹就在门外。”
说罢便拉着绿缭退出门去。
温龄将杨颜的袖子卷上去,解下了三天前为她裹上的纱布,她的嘴微微张着,似乎很吃惊。
那块黑色的肌肤泛出血红的颜色,并且出现了好几条有扩大可能的裂口。温龄当即沉默了,也不敢用手去碰,只觉得那皮肉一碰就要干裂碎去。
“来怡……”杨颜见她沉默,开口问道,”怎么样了?”
温龄满是泪痕的脸上生生扯出一个笑脸来,她说:“不要担心,我有办法。”说罢,便用十指轻重得宜的按着杨颜头部的穴位。
杨颜自小便带着一种病根,这种病每隔一段时间便会复,并且复的频率会不断增加。
这病会使她全身的皮肤与骨骼分外的脆弱,并且呈现出干裂的现象。每当她触碰到稍微硬而尖锐的物体,她薄薄的皮肉便会轻易的被擦去,露出里面的泥土来,如同刀切豆腐一般的简单。
这种病不知来处也不知原理,纵然温龄四方行医求学,却也没有听说过如此病症,更不要说对症下药了。好在,这病每次作不超过三天,只要及时温补,就不会造成大碍。
温龄扶着杨颜躺在美人榻上,轻声对她说:“你就好好睡一觉,醒来便会没事了……”
杨颜看着她如水般浅笑的脸,嘴角微微上翘轻轻闭上了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