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波涛暗涌
天寒色青苍,北风叫枯桑。厚冰无裂文,短日有冷光。孟郊的这苦寒吟来形容这天寒地冻的腊月天在适合不过了。
近来这天气总是灰蒙蒙的不见日头,时不时地便下场大雪或是飘场小雪。天气太过寒冷,嫔妃们个个若无旁的要紧事皆呆在自己的宫苑内,这一来宫内园里,到越地显得冷清了。
眼瞅着要到岁节了,合聚宴一事因鸾贵妃尚未痊愈,由德妃操办。祀欢殿里太监宫女们忙内忙外,比起宫内园里,祀欢殿倒更热闹些。
没了德妃挑刺儿,婉竺这些日子过的倒还蛮顺心的。前些日子朝宫和玴提起接莲香进宫一事,宫和玴倒也放在了心上,便拟了道圣旨,叫人今日便把莲香接了过来。
“奴婢参见婉卿娘娘,娘娘万福金安。”已换上宫内桃粉宫服的莲香被太监引领到央宁宫。
婉竺晓得今日莲香会进宫,便一直在屋里等着了。见到莲香心里是说不出的高兴,忙忙虚扶了她一把,“快起来快起来。”
“谢娘娘。”
“娘娘,莲香姑娘已带到娘娘处,若无旁的要紧事儿,奴才等便先退下了。”带着莲香前来的太监恭敬地行了个礼道。
婉竺微微颔,“有劳公公了。”
“娘娘客气了,奴才给娘娘跪安。”
几个太监离开,遣散了屋里的其它宫女,只留下心竹清荷,莲香立马奔过去拉住婉竺的手,“小姐......莲香好想你啊!自小莲香便与您一起长大,如今冷不丁的您抛开莲香独自进宫,莲香还以为您不要我了呢......”说着说着,泪珠子便滚了下来。
看着哭的跟个泪人儿似的莲香,婉竺笑了笑,不顾主仆之分伸出手替她抹了抹眼泪儿,“傻丫头,你伴我身边七年多,怎的会不要你了呢?你看如今不是将你接了过来。”
莲香跟随服侍这具身体的原主人将近七年,又服侍了她婉竺大半年,而且她还继承了这具身体原主人的记忆,于此,对于莲香比起主仆,倒更当作姐妹来看待。
见她还是流泪不止,连鼻尖儿都哭红了,不禁捏了捏她的小巧鼻梁,“都快十八岁的大姑娘了,而且这还有旁人呢,这么哭也不嫌羞。”
说起年岁,她如今这个身体的岁数其实还比莲香小了一岁,过了今年虚岁十八,而周岁待过了明年生辰不过方才十七。可她毕竟曾经是已经活过二十年的人了,到底是比莲香稳重些。
莲香终是止住了哭泣,瘪瘪嘴擦了擦眼泪儿。
婉竺叫心竹清荷帮莲香收拾下行李,顺便收拾收拾住处,拉着莲香坐下,“爹娘哥哥们可还好?”
“嗯,老爷夫人们一切都好,少爷们也很好。反倒是苏将军......”莲香犹豫了一阵,顿了顿接着道,“自小姐走后,苏将军常常到相府,也不进来,只是望着相府呆。偶尔的进来了,也是同老爷说过话后便会顺道去瞧瞧小姐以前的屋子,且总是面带伤感。”
回想起苏瑾然,婉竺略微有些失神。那个男人着实是个痴的男人,只是她如今已再度成为宫和玴的人,即便不会入宫为妃,今生她也是注定要负了他。
***
转眼间到了岁节,因后宫无后,早早地各位嫔妃便沐浴净身穿上正装去给鸾贵妃请安。所谓正装,便是指每个嫔妃受封之时所穿的衣物。每逢正式聚宴,皆需穿正装。
今日飘着大雪,却并无寒风,因而反倒比不下雪的天儿暖了些。坐在坐辇上,赶往瑶嗍宫。一身艳丽的玫红正装跟这茫茫白雪形成了强烈的对比。身后跟着几个宫女提灯,旁边则一边有两个宫女举着华盖为婉竺挡雪,清荷心竹则走在另一边的旁边,浩浩荡荡。莲香因初入宫不久时,宫里的规矩方还不晓得,不好带去,因此便留于了宫中。
到了瑶嗍宫,宫里仍旧飘着淡淡的药香味。鸾贵妃已换上朱红正装,绾起的高髻两旁配着金步摇,插着蓝田玉簪,端庄大方。妆容精致,光滑的额上眉心间点着一点朱砂,同那朱红正装十分相配。只是精细打扮的面上却仍旧透露着一丝病容,可见身子尚未好利索。
今日乃岁节,不同于往日,因此需行大礼。到场的四名妃,四名嫔,两名贵人,皆跪下叩,双手放在头两侧,手心手背贴地来回反转一次,而后起身。如此三次叩,方才一同道,“给鸾贵妃请安,鸾贵妃万福金安。”
鸾贵妃坐在正坐上,面含笑意瞧着诸位嫔妃,柔声道,“都起来吧。”
“谢鸾贵妃。”诸位嫔妃皆起身,坐到各自座位上。
鸾贵妃示意宫人们上茶,而后扫了一眼规矩就坐的嫔妃,“今日乃岁节,如今皇上正同朝中各位大臣们同聚,而晚上将会同咱们姐妹们合聚宴,便是家宴。往年合聚宴本该是由本宫与德妃一同操办,可本宫近日来一直身子不大好,合聚宴一事皆由德妃一手操办。”顿了顿,目光停在亦是一身玫红正装的德妃脸上,“德淑妹妹,辛苦你了。”
德妃挑了挑眼梢一笑,连起都未起身,“鸾姐姐身子不适,且这后宫之事大多都是本宫在打理,应当的。”
此话一出,鸾贵妃微微变了脸色,不禁咳了几声。这后宫之事虽说表面上皆归她管,而德妃是身边协理,实则都是德妃在掌管。而她,不过是个空架子罢了。虽说都是心知肚明,可被德妃这么当面一挑明,难免让她难堪。如此一想,心里堵得慌,咳嗽的更重了。
德妃轻哼一声,“姐姐的身子弱,看来这后宫真当得有个皇后来管事儿了,免得累着姐姐。”下之意,只有她能够胜任皇后一位,母仪天下。语毕,喝了口茶,却皱了皱眉头,嘟囔一句,“这茶还真是不够新鲜。”
立刻,有人奉承道,“如今后宫人甚少,若说皇后一位,怕是只有德淑姐姐能够担当。”
婉竺瞟了说话人的一眼,觉是膝下有一女却并不受宠,经常在德妃身边阿谀奉承围着德妃转的徐氏贵人。心中不屑一笑,“徐贵人所出此尚早了些。如若彼时并非德淑姐姐担任了皇后一位,岂不是让德淑姐姐下不来台,被其余姐妹耻笑?”
“你......”徐贵人脸色一变,终是轻哼一声,没能说什么。
德妃却并未露出怒意,而是目光一转,望向婉竺,满是戏谑,“那妹妹这话可是在说唯有自己方能担任咯?”
婉竺温和一笑,好看桃花眸中却带着一丝冷光,笑意未达眼底,“妹妹虽愚笨,好在还是有自知之明的。”
此一出,德妃瞬时变了脸色,凶狠的目光好似要将她生吞活剥,“你这是在指桑骂槐,变着法的说本宫没有自知之明?”
婉竺却睁大了双眸,似十分害怕般往后缩了一缩,好不无辜,“妹妹可没有此意呀,姐姐是最有自知之明的了。”
“你......!”看着面前这个装着无辜,眼中却带着嘲笑女人,德妃猛然站了起来,被气的胸口连连起伏,却只说了个你字,没有了下文。
一时间其余嫔妃皆面面相觑,谁也不敢开口。一个是一直以来极为受宠,父亲又极为被皇上所重用的德淑德妃,一个是近来皇上的新宠,直接被封了妃位婉卿婉妃。其父虽与皇上有些不合,可到底是一朝丞相。不论得罪了哪个,她们都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如此倒不如沉默。
见此,鸾贵妃赶忙调和,“同为服侍皇上的姐妹,理应和睦相处,你们这是做什么。况且接位皇后的事儿,乃是皇上的决定,岂是咱们可以断谁当的?”见德妃方还站在那,怒气冲冲地看着婉竺,语气间带了几分严厉,“德淑妹妹,站着作甚,还不坐下?”
德妃闻,面色依旧不好,却只得作罢。重重一哼坐了下,目光看往别处。
而后便又说了些无关紧要的话,婉竺则扫着在座的嫔妃,心中冷笑。俗话说最毒妇人心,用来形容后宫里的女人最为贴切。幽幽后宫,一夫多妻,何来和睦一说?内下波涛暗涌,平静的不过是表面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