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沧海月明
往生镜前，望着涂山媛悲痛欲绝的孤单无助，仪狄恻隐之心渐生，也不免暗暗嘘唏起来。是啊，爱为何物？何以令人卑微如斯？
涂山媛的面容越来越模糊，渐渐被一片火海掩盖。往生镜上，洛魔赤红着双眼，红飞扬，立在火海深处，嘶吼着指挥魔军的一次次进攻。战场上隐约传来涂山华妍哭泣着的呼喊声，往生镜前的仪狄着急地到处寻找她的身影，却是徒然。
就当仪狄重新望向战场中心时，一个最不可能的身影竟然站立其中，不断挥舞着手中的大刀，砍杀奔涌而来的魔军。不是什么天兵天将，也不是人间战功显赫的共工，而是鲛海洛司！
仪狄实在记不得那一世的丝毫，也就无从知道这战事最后竟会演变成父子绝战！
“洛司！你住手！那是你亲儿子啊！你怎能如此狠心？！”涂山华妍的呼喊声稍微清晰了些，但仍然淹没在那片火海的拼杀之中。
“住嘴！你看清楚！他现在是洛魔！不是你儿子洛洛！”洛司一声怒吼，同一时间，手起刀落，利索地砍下一个魔军的头颅。那魔军头颈相连的地方，鲜血喷涌而出，有些，不可避免地喷到了洛司的脸上，身上。又和着汗水，顺着他的脸颊流下。
战场上，头颅断臂满目皆是。
水英虽然不只一次见过这个场面，但也还是忍不住想要呕吐的感觉。便轻轻抬起手，换了一副画面。
这里巨浪滔天，乌云翻滚，遮天敝日，根本叫人无法分清日夜。电闪雷鸣中，只看得见禹，共工与仪狄三人，狼狈立于云端，奋力抵抗着突来的洪水。
洪水早已淹没了百姓们的屋顶，扬起巨浪，怒吼着不停追逐，拍打着前方奔腾的水流，又激荡起新的水浪。洪水一路呼啸狂奔，席卷着枯枝残叶，间或还有连根的树木，来不及逃跑的人畜。而天水的尽头，却是隐隐一丝火光。
**风三神遥遥立在洪水之上，俯这人间惨境，用尽了办法，耗尽了一身神力，却也是手足无措，屹立在云端的神体已微微有些摇摇欲坠。
“共工！你还能再坚持多久？”仪狄用传音焦急地问着共工。
“十二个时辰没问题！你累了吗？先回去休息下吧！我和禹能坚持！”共工担忧地回着。
再次望了眼前方被三人合力引开的部分洪水，仪狄心里暗暗思量了下她的计划的可行性，便不再犹豫，瞬移隐去，“禹，我去去就回。你与共工暂且坚持几个时辰。”
“狄儿！快回来！我们再坚持会儿，天君一定有办法找人去收伏‘洛魔’与‘梼杌’的！相信我！”由于禹分了神去喊仪狄，他与共工合力引开的洪流便瘦了几分，顿时，另一条河道上的洪流便迅猛了些。几欲溢出河道，流向人间。
镜前的仪狄，只来得及听到禹惊慌中喊了声“狄儿”，画面就在水英的操控下，又转回了那片火海之中。
火海深处，仪狄不知何时已现出真身，曾经银白的鲛尾，此时却泛着夺目的金光，只是，那鲛尾上的鳞片正一片片攻向周身火红的“洛魔”与他身旁不远的“梼杌”。
此时的“洛魔”面容不断变幻，时而是狰狞的木临魔样，时而又是洛洛曾经的明朗。
“杀了她！杀了她，这世上就再没了可以阻止你称霸天下的力量！”
“仪狄！快走，别在这里！禹那里还需要你！”
……
仪狄笑笑，心里十分了然。金灵麟珠已经和自己融为一体，锐利的金鳞攻向“洛魔”与“梼杌”时，无论成败，她已经做好灰飞烟灭的准备。“还好，‘洛洛’也不是真心成魔，许是一时失神，被‘木临’的冤魂趁机而入了。”
若论术法，仪狄会的哪一样不是洛洛所教？只有这金术，因着天下最纯的金灵，仪狄才会胜上洛洛一筹。好笑的是，这金灵麟珠，也曾算是洛洛送她的定信物。如今，她却只能用这麟珠的金灵之力，送洛洛上路。
画面在仪狄的“金身”渐渐消逝中而消失。
虽然这史前最惊心动魄的神魔之战，只被水英扯出了几个片断给仪狄观看，她亦能猜出当时的惨烈至极。
“当年的仪狄是死了吗？”仪狄转过头，望向水英，喃喃问道。耳畔一遍遍回荡着仪狄金身消失前，天际传来禹悲恸的怒吼声，“你生，我便伴你天荒地老！你死，我也要陪你永世长存！我不求你努力活下去，但至少，也要让我找到你‘死去’的地方！”
“算是吧。”水英无奈地点了下头，“你们神鲛族，本就是种类神的存在。不似凡人，死后，还有魂魄，还可入生死殿，再进入轮回。神鲛族若是死了，便是魂飞魄散的意思，就如你那一世的几个哥哥姐姐一般。”
“不过，幸运的是，你曾留下了数枚鲛珠。那是你心意所结，里面聚有你的灵气。禹得天君相助，将其汇成一枚，深藏于你最熟悉的那片鲛海之中。只是，没想到洛魔在被你重伤之后，还能坚持作战，由于洛司自刎身亡，洛魔未费多大气力，便杀尽了鲛海将士。仅剩了几家妇孺，被禹在临死之前保护离开。”
水英短短一句话，包含了太多的信息。仪狄一时之间，有些晕乎。强稳了稳心神后，才又开口问道，“你是说，禹也死了吗？那我的前世，前生，今生……我……”
仪狄似是有些慌不择，其实她的头脑此时正是一团浆糊。
“你是想问为什么你们二人都死了，为什么还会有在云国，凤国的那些年吧？”
“嗯嗯！”
“唉……禹虽然与洛魔最后两败俱伤，一并死去。但二人执念颇深，仍有着一魂一魄在人间沉睡。几千年后，云尘子闭关醒来，得知此事前因后果，便暗自修补了你们三人魂魄，并‘悄悄’将你们送入轮回。同时又改了月老的红线……期望你与禹的这一世，可以如他所愿，‘补偿’洛洛。”
“只有我们三人吗？那你？”仪狄疑惑地问道。
水英摇摇头，“也可能还有其他人也被送了来，但是我不太清楚。我一直守候着洛洛的魂魄，知道他要轮回，便央求云尘子也将我送了来。”
仪狄哑然，望着眼前这个痴的女子，久久无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