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青涩情缘(五)
五
高考是在七月份,到六月学校就对毕业生放假了,课程已经复习了不止一遍,参加高考的考生们可以继续在家用功复习,备战高考。如果想在学校复习,也是可以的,老师们在学校,随时备问各种问题。那时候学校里的老师绝大部分是中师或高中学历,大专的很少,本科的极少。但是这个学校学习风气特别好,老师又特别操心,所以七七、七八两届高中生以及以前的老三届等等考上大学或中专的每年有二、三十个,这在当时已经是升学率非常高的学校了。所以附近的几个县都有来这里复读考大学的往届生。后来,七九、八零两年贾庄高中的李顺泰、酆佩轩又相继考上Q大和P大,更是造成了轰动效应,当然,这是后话。
当时,理科班里被认为学习最好的是殷华辰,他和殷志贤是一个村的,从小一起长大的,关系也很好。考高中时候他成绩最好,数学与理化都是一百分。在一年级时,他是一班,与韩文秀一个班。他高一时候把高中两年的课程都学完了,因此跳级到二年级,在二年级他也是成绩最好的,于是跟着七八届参加了高考。但是高考成绩并不理想,也就是个大专,这对于一般考生来说,已经是相当不错了,但是对于殷华辰来说,还有巨大的潜力,因此他又继续上二年级,跟酆佩轩他们一起读书,期望七九年考上更好的大学。后来分班以后他跟酆佩轩是同桌,他俩都算是学校里有点名气的,当然殷华辰名气大得多,两人关系也很好。佩轩一年级时成绩也不错,到二年级分班以后成绩有所下滑。一开始他坐在前排,还好;后来座位调到后面了,他眼睛近视,看不清黑板,所以老师讲课他听不明白,这样物理课化学课就耽误一些,加上他对物理化学的兴趣不是很大,所以成绩就慢慢下滑了。他虽然也很用功,但是还是下滑。
七九年高考很快就到了。那年,理科题特别难,高考下来,大家都说考的不好。成绩下来酆佩轩考了二百二十多分,刚刚过中专分数线。但是他们班的成绩还是不错的,佩轩的同班同学李顺泰考上了北京的Q大,引起了极大的轰动;殷华辰考上了B师大,虽然不算很理想,也是很不错的;还有几个同学考上了本科。文科班有一位复习的知青考上了本省最好的Z大,殷志贤考上了本省的银行学校,这是非常好的中专学校。席利民由于身体不是很好,耽误了学习,没有考上。
韩文秀因为户口不在这里,只能回本县报名并参加高考。她也没有考上。
成绩一公布,有人欢喜有人忧。酆佩轩、席利民等许多成绩不理想的同学都决定再复读一年,继续考大学。
高考成绩下来的时候,文秀对佩轩比对她自己还关心,因为她知道自己过分数线的可能性不大,可佩轩过分数线的可能性比较大,所以她就骑车跑到贾庄高中去看上线分数榜,虽然看到了佩轩的名字,但是刚过分数线,恐怕连个中专也上不了,她的心沉了下去。她想找佩轩,可是不知道怎么找,只知道他是贾庄的,不知道住在哪里,也不敢去打听,只能干着急。她想知道佩轩的下一步打算,可是没有任何办法。她后悔没有和佩轩约好一种相互联系的办法。
佩轩内心更加受煎熬,家里条件不好,自己本来学习还是不错的,却连个中专也没有考上。想想问题在哪儿呢?虽然别人不知道,但是自己应该明白,与文秀谈恋爱有直接的关系。脑子就那么大,装了一个人进去,肯定是占空间的,这给知识留的空间就小多了。所以,自己太糊涂了!又一想,也不见得是这样,自己也不是没有用功,心里想文秀虽然不少,但是也是在学累之余才想她的,主要精力也用到学习上了,而且把恋爱当成了学习的动力。这样想想,也不能怪自己谈恋爱,更不能把没考上的责任推到文秀身上。尤其是近高考这几个月,两个人就没有联系过,所以现在文秀的情况一点也不知道。想到这,他觉得很对不起文秀,也想跟她见面好好谈谈。
高考完了以后,佩轩自己觉得考的不好,休息两天以后就去生产队上工了,如果考的好还有理由不去挣工分,考的不好还在家里歇就只能让人笑话了。所以佩轩高考完近一个月一直在生产队挣工分。他得知自己的成绩以后也去县城参加了县教育局组织的过线考生的体检,报了中专志愿,但是他没做被录取的打算。虽然准备去复读,但是复读开学还要半个月,这段时间还是好好挣工分吧。这会他想文秀肯定在为他操心,于是决定找她谈谈,可是一想也不知道怎么去找她。他想,他俩一般都是走贾庄去刘庄的那条路,到那条路上走走,也许会遇见她。于是这天下午下工之后,他就扛着铁锨走到那条路上,慢慢走。
文秀也在想着找佩轩,可是也不知道怎么找到他,也想走这条路看看。也许是心灵相通吧,佩轩眼睛近视,看不准,看见一个女孩骑车过去,有点像文秀,但是没看清。文秀看到一个男人,扛个铁锨,背个草帽,像个老农,天有点黑了,她也没有在意,过去之后,她突然觉得有点像是佩轩!已经过去了一百多米,她急忙下车拐回来,看见那人已经转过头来。她不管是不是,喊了一声:“佩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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佩轩觉得那个骑车的人有点像文秀,就转身看,人已经过去了,他正在犹豫的时候,那骑车女孩拐回来了,他听到喊他的名字,是文秀的声音,他赶快答应:“哎!”于是大步走过去。果然是!两个人都很激动,文秀推着自行车,佩轩拿着铁锨,一时不知道怎么好。
文秀关切地说:“你怎么这个样子啊?”
佩轩反问:“怎么了?”
文秀不假思索地说:“你看看你,活脱脱一个老农啊。”
佩轩冷冷地说:“我本就是个地地道道的农民,不就是这个样子吗?”
文秀知道自己又说错了话,一着急,眼泪就下来了,她急忙说:“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
佩轩依然不客气地说:“你的意思你明白,我不明白。”
文秀一时也不知道怎么解释才好,本来两个人相互思念至深,现在却冷了场,一个急得说不出话来,不知道说什么好;一个却什么也不想说。
佩轩看着韩文秀眼泪哗哗掉,心疼得受不了,赶快说:“你怎么样?考的好不好?”
文秀无奈地说:“我没什么希望,你的情况我也知道了。”
佩轩觉得很惭愧,辜负了许多人包括韩文秀的期望。
文秀关切地问:“你下一步打算怎么办?”
佩轩装模作样地说:“哪还有下一步?我就这样当农民了。”
文秀急切地说:“不中!你不能这样!你复读吧,肯定能考上。”
佩轩不在乎地说:“我灰心了,不想复读了,就这样吧。”
文秀指着佩轩说:“你说过的,如果今年考不上,你就复读一年,明年继续考。”
佩轩慢慢说:“家里条件也不允许,再说,如果明年也考不上,怎么办?”
文秀认真地说:“不会的,你一定能考上,你今年已经上线了,明年会更好。你如果放弃,会后悔一辈子的。”
她接着说:“佩轩,我说句话,你愿意听一听吗?”
文秀这么说,佩轩没有不听的道理,他说:“你说吧,我当然愿意听。”
文秀恳切地说:“佩轩,我觉得你应该改文科复读,你的文科没人能比得上。你看看今年文科考上的同学,水平比你差多了,如果是你,文科的历史、地理强还不说,你的语文、政治也丝毫不差,重要的是你的数学那么好,这一门就超其他人几十分,文科生的数学都不好,而你的数学在理科也不算差。问题是,你对文科感兴趣,而且基础好,我相信你如果考文科,一定能考上,说不定能考上重点大学呢。所以,你一定要复读,而且要改文科。”
佩轩耍赖说:“我不考了,就打算做一辈子农民了。”
文秀一听,很生气,说:“我看上的酆佩轩是个有眼光、有勇气、有信心的男人,可不是你现在这个样子。”
佩轩争辩说:“嗯,我一当农民,你就看不上我了。”
文秀生气地说:“你胡说!不是你一当农民我就看不上你,而是我不喜欢你不努力就放弃的样子。你想考验我?好!你当农民吧,我明天就嫁给你。哼,我才不怕呢!”
佩轩坏笑着说:“好,回家去准备嫁妆吧,我明天去娶你。”
文秀恼怒地说:“好你个佩轩,你敢逗我耍我,我非跟你胡搅蛮缠不可。”
“哈哈哈!”佩轩笑起来。
文秀说:“你真孬!”伸手就打佩轩。
佩轩本来有意看看文秀这几个月来有没有改变想法,但是看到她的眼泪马上就心软了,不忍心再瞒她。他想,她对我如此关心,如此痴情,我何德何能配得上呢?唯有好好待她。
佩轩说了准备与席利民等一起去复读的决定,不过现在还没有开学,等开了学,他就去复读,并且要改考文科。文秀听了很高兴,感觉看到了希望。对于普通人来说,生活中的点点滴滴都有内心的喜怒哀乐相伴,这些喜怒哀乐就构成了人生。
天已经黑了,文秀看看四周没人,就过来要抱酆佩轩,佩轩伸手拦住她,说:“别过来,我身上一身臭汗,味道不好闻。”
文秀伸手拨开佩轩拦她的手,上去抱住了他,说:“我才不在乎呢,谁不出汗啊。”
佩轩轻轻说:“好了,天黑了,你回去吧。我拿个大铁锨,也没法送你。”
文秀紧紧抱着他,说:“我骑着车呢,不要送。你回家吧,劳累一天了。”
两人拥吻一会,各自回家。
其实,文秀看到佩轩像个老农的样子,心里并没有任何的嫌弃,只是心疼他,心里有一种悲凉的感觉。她想,如果他俩不能走出去,就在这生活一辈子,虽然两人在一起,但是每天都是同样的劳作,好无奈,好悲凉。不过大多数人都是这样生活的,从一天就看到了一辈子,认真去想,挺不是滋味的。所以,她不甘心,她不想重复祖祖辈辈重复的人生。
所以,她要鼓励佩轩走出去,她也走出去,去体验一下不一样的人生。她想到,恋爱是美好的,可是生活是现实的,甚至是悲苦的,要有思想准备。但是,她一想到无论悲凉与欢快,享福与受罪,她都是与佩轩在一起的,她就不由得笑了。她想,我怎么会爱上这个臭小子呢?爱情好像鬼使神差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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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天文秀的家里也在讨论她的问题。高考也落榜了,复读考上的希望也不好说。怎么办呢?让她干什么?
文秀回到家,兴奋劲还没过去,爸爸对她说:“听说贾庄公社高中有一个学生考上了北京Q大,是不是真的?”
文秀说,“是真的,他叫李顺泰,跟我不一个班,他是侯家屯的。还有一个是咱南边殷庄的,高一时候跟我一个班,考上了B师大,他叫殷华辰。”说到这,文秀觉得自己也没考上,不免有点难为情。
爸爸说:“他们都是学习很好的,考上也是当然的。你从小学习就一般,也不用跟他们比。考不上就考不上吧,女孩,要求不用那么高。”爸爸心疼她,知道她心里难受,就安慰她。
文秀自己心里很惭愧,也不好意思说话。
爸爸问她:“你下一步打算怎么办?”
文秀不在乎地说:“还能怎么办?下生产队劳动呗。”
妈妈指着她说:“秀秀你这身板,受得了吗?”
文秀挺直身板,说:“有啥受不了的?人家那么多人都在劳动,我怎么就受不了了?以前也不是没有干过,麦假秋假都干过。”
大嫂过来说:“不中,秀秀还小,不能去生产队干活。”
文秀争辩说:“我都高中毕业了,不是小孩了。”
爸爸试探她:“你去复读怎么样?贾庄高中是个远近闻名的学校,一年考上几十个。”
文秀说:“我不去,我自己知道,根本考不上,复读也是白白浪费时间。”
大哥鼓励她说:“你努努力,说不定就考上了,考个中专也很好。”
文秀很肯定地说:“考不上,我的程度我知道。”
文秀说完,就回自己房间去了。
看文秀走了,妈妈说:“去生产队劳动,挣不了多少工分,还累得受不了。咱家是缺粮,如果在家闲着,不去生产队劳动也不好看。”缺粮,是指家里在生产队挣的工分核算成货币不够分的粮食、蔬菜、棉花和食油等;与之相对的叫余粮,指的是家里挣的工分核算成货币超过了所分到的粮菜棉油的价值。总之,缺粮指欠生产队钱;余粮指生产队欠家庭的钱。
大哥说:“不能去生产队,她还小,找个临时工也不好找。”
妈妈说:“这会儿给她找婆家还早,要不先给她找个婆家?也有人打听。”
爸爸说:“还早呢,她才多大?”
大嫂很郑重地说:“找婆家不能随便找,咱秀秀这么好的条件,可不能随便找,一定要找个非农业户口的家儿。”
爸爸想了想,说:“我看还是先让她复读吧,不管考上考不上,只要不在家里,就不用去生产队劳动。然后咱们再想办法,有机会了给她找个临时工干,等过几年,给她找个婆家嫁出去。”
大嫂奉命给文秀说,让她去复读,她不愿意去。一方面,她知道自己考不上,去了也白去,考不上不好交待;另一方面,她跟佩轩在谈恋爱,两个人如果在一起复读,早晚会露馅,那样麻烦就有点大了。
那时候,虽然法律也规定可以自由恋爱,但是在农村,社会舆论还是不容忍自由恋爱的,认为这是伤风败俗的行为。所以即使是自由恋爱的,都要找个媒人,装作不是自由恋爱的。
佩轩和文秀刚刚谈恋爱,年龄还小,如果公开了,自己和家人脸上都不好看,人家会说,“你看这小妮儿,急着给自己找婆家呢。”因为名声不好听,一般家里也是反对孩子自由恋爱的。所以文秀担心保不住密,如果暴露了,那可是跟发生地震差不多。她想,这事早晚要暴露,但是越晚越好。
大嫂帮她分析,说:“你去复读是为了避开去生产队做工,咱家也不缺那一点工分;不管你考上考不上,没人说你啥,你还是去吧。你如果不去,家里就要给你找婆家了。你要想找婆家,你就在家吧。”
文秀肯定地说:“我才不找婆家呢。哼,我这么小,你们急着给我找婆家,想尽早把我赶走,没安好心。”
嫂子笑了:“哈哈哈,你还是去复读吧,你不去就得赶紧嫁出去。”
文秀说:“我既不去复读,也不嫁人。”
嫂子知道她有心事,故意给她说找婆家的事,让她决定去复读。
嫂子打趣说:“好,都随你。你不是说过嘛,要自己找婆家,你以后在生产队,怎么自己找婆家?”
文秀说:“照你这么说,我去复读是去找婆家啊,我就更不去了。”
嫂子认真地说:“不是,你别误会。我是说,你还是外面跑跑吧,在家里也不好,人家都想出去。”
好说歹说,文秀终于同意了去复读。
她想,如果不去复读,就很难见到佩轩了;可是在一起复读,天天见,会不会影响佩轩学习呢?最终,她还是不想忍受相思之苦,答应去复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