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能不能让我去你家洗个澡?
管家福伯是个非常细心的人,除了两套厚衣服,还放了一条毛绒毯在车上。
关皓看到了,干脆自己把一身雨水味儿的衣服快速换了,搀扶着黑瞎子坐上副驾,没让他再折腾,伸手从后座把毯子揪到到他腿上,又把保温杯递过去。
关皓一边调转车头,一边和黑瞎子说话:
“黑爷,杯子里是热水,你等我开下去再打开。”
“用去趟盘口交待么,还是我送你直接回家?”
黑瞎子单手拿着杯子,身上盖着毛毯,被关皓安排的明明白白,心情微妙的抓了抓毯子,一手的毛茸茸:“我给阿根打电话叫他来处理现场吧,不回盘口。”
关皓一心二用一边听话一边开着新座驾下了坡,还有空闲聊:“黑爷,你喜欢越野还是跑车?我那法拉利修好还能开,不过应该得个把月...不过这陆巡是不也挺爽啊?爬坡和出门卖菜溜了个弯儿一样。”
“不过还是看你喜欢,你要是喜欢跑车,明儿我就去提辆现车,兰博基尼的销售成天给我发短信早安晚安的,我去提辆GTR也行。”
黑瞎子:原来这就是被包养的快乐吗?
黑瞎子抽抽嘴角,喝了口热水压压惊:“...现在这车就挺好,什么地形也能开。小红娇贵,还带不了多少东西,让它安享晚年吧。”
关皓就笑,“它叫小红啊?我一般都叫它亲爱的法,那这陆巡就是小黑?大黑?”
黑瞎子幽幽的说:“不,它就叫陆巡,我怕你喊句小黑我不小心回头,那就只能杀你灭口了。”
关皓愣了一下,然后一个劲笑个不停,倒是扶着方向盘的手稳稳的半点不动,带着笑偏头看了眼黑瞎子。
“行,那就叫陆巡,那我之后就开它接送你。”
“不过黑爷你这伤怎么着也得养几天吧?我给你叫个私人医生?还是盘口里有那种...”
关皓想了一下,“就是你们这行的那种神医?分筋错骨手一拧就好了的?”
黑瞎子笑骂:“分筋错骨手?你怎么不说九阴白骨爪?想我死就直说!”
“那哪儿能啊,你好我就好,你好我好大家好啊。”关皓顺口侃回去,前面就是岔路口,左手抬起来打了个方向,方向盘转动间他余光一瞥。
哇哦,我手腕好空。
关皓:......哇,哇哇哇哇!!!我了个去——!!!
他大明湖畔的白月光朱砂痣,夏雨荷和烧成灰的的符!箓!
关皓:“我操。”
黑瞎子:“?你没开错路。”
“不,我绝对在人生的岔路口迷路了。”关皓心如死灰,把车往路边一停,转头目光炯炯的看着黑瞎子,“...你能让我去你家洗澡不?我觉得我必须去你家洗个澡。”
黑瞎子一时没说话,抬眼瞅了瞅窗外因为在土路上行驶导致的扬尘,
“很好,挟瞎子以令花洒。”
他转头,幽幽的喝了口水,表情阴森:
“我很好奇,真的。”
“我就想问一下,你停车是几个意思?不让你去你要怎样,给我这孤独的残疾人扔到离家两百公里外的荒滩?你是人吗?”
关皓眼神躲躲闪闪,“那你来我家也行,我家也是四合院,你住起来不会水土不服的。”
黑瞎子冷笑一声,“给我开车,朝着我家开!要不我就让你看看什么叫瘸腿的瞎子也能掐死蹦跶的少爷!”
关皓卑微的挂档起步,速度15迈,心情是wannadie。
“......”
黑瞎子平静的拧紧了杯盖。
“错了错了错了——!!!”
......
关皓老老实实开回去,然后卑微的靠着黑瞎子家四合院的门框发呆。
他够不上温良恭俭让,但还是恪守一些不成文的规矩。
所以黑瞎子没有请他,他就不会进去。
他眼神绝望的看向已经在往里走的黑瞎子,又回头看了一眼门外缓慢逼近的丑东西。
他觉得自己站在了生与死的交界线,门内是春暖花开,门外是凄风苦雨。
关皓痛苦挣扎:
“有没有一种可能,让我在你家院子里扎营?我就扎扎营,我不进去,真的。”
“求你了,please,欧内该一西嘛斯,瓦达西真的求求你了西马斯QAQ。”
黑瞎子侧身无奈的啧了一声,上下瞧了瞧快要碎掉了的关皓,“...我没说不让你进。”
关皓眼神“叮”的一下就亮了,大阔步上前去就凑到黑瞎子身边给他借力然后左看右看。
进了北房,黑瞎子面无表情的给关皓指了指浴室的方向,眼睛微眯,
“你不是要去洗澡么,洗,洗完了快滚。”
关皓坚强微笑,语气乖巧:“黑爷您先请,然后小的给您看看伤?小的攀岩跳伞潜水滑雪都通,磕着碰着了活血化瘀还是有一手的。”
黑瞎子似笑非笑的看着关皓不说话,盯得他汗毛倒竖,眼神乱飞。
哼笑一声,黑瞎子没说什么,转身去了浴室。
关皓:我觉得自己真的要危——
听着浴室里淅淅沥沥的水声,关皓沧桑着计算自己还能“活”多长时间,眼睛无意识的在房间里乱看,高质量生活的少爷倒是发现不少“问题”。
比如家具极少、没有冰箱微波炉空调之类的电器,没有他那样的步入式衣帽间、没有酒柜、窗户漏风不严实、没有地毯、没有席梦思,没有星空顶、没有这没有那没有吧啦吧啦。
少爷拧眉,等黑瞎子围着浴巾出来,眼神倾佩怜爱心痛的看过去——
“黑爷——你好坚强!”
“我今天莫名很想扇你。”黑瞎子眼神平静,百岁修养突然失灵,拳头梆硬。
关皓“哈哈”干巴一笑,低低视线看向黑瞎子手里,怪声惊叹:
“哇,看我发现了什么——是擦头发的毛巾!”
黑瞎子深觉闹心,想回到刚才掐死那个让他进门儿的自己,不,应该是自己在车上先掐死他。
关皓后背一凉,丝滑上前拿过毛巾,“让我来,您放着别动!”
他轻轻戳了戳原地杀气满满的黑瞎子,后者深呼吸了一口气,想着抬胳膊确实费劲,也就坐到了圆椅上。
他这才看到对方满后背的青紫,从肩头一直到腰线,看着就好疼,不自觉的拧眉。
“再看告你性骚扰。”黑瞎子没抬头,语气戏谑,“到时候绝对轰动京城。”
关皓抿唇,动作轻缓地擦着黑瞎子的头发,情绪不高,声音不自觉有点低:
“我真的会处理这种伤。”
黑瞎子没说话,关皓就继续说,眼神倒是专注地放在黑瞎子的头发上,以防扯着他。
“我小时候可皮呢,仗着自己家世好,特别狂,说话也很不客气...
有些人让着我,有些人看我不爽极了,我们就天天在学校里,巷子里互殴。
他们可坏了,就避着我的脸打,我又死要面子活受罪,不愿意跟我爸妈告状,其他地方就青青紫紫的。”
他突然笑了一下,“我哪能骗过我爹,他早八百万年就知道了,那段时间家里莫名其妙请了什么家庭医生,逮着我上了一个月的外伤处理课。”
黑瞎子沉默地走了一下神,想起百度百科上写的:
关皓,17岁父母在同一起交通事故中身亡,丧父丧母,后与关家老二对簿公堂。
“...后来大了点儿就玩一些极限运动嘛,磕磕碰碰的也不少,看得多了自然也就会治一点儿。”
关皓看头发擦得差不多干了,转到黑瞎子身前微微弯腰,眼神关切,“黑爷,你这个淤血揉不开,要疼很久的,你让我试试呗?”
黑瞎子看着眼前的人,视线落到对方的脖颈上。
关皓也没好到哪儿去,透过墨镜都看得到深一大块儿的掐痕。
好似漫不经心的,他勾了勾唇角,
“有人伺候瞎子当然乐得自在,那就试试关少手艺?”
关皓还挺高兴的,从桌子上抱起另外那套福伯带的衣服就进了浴室,
“那你等着,我洗干净摸你!”
黑瞎子:...?哪里不对?
黑瞎子换了身宽松的衣服,心情微妙的厉害。
他自然知道关皓不是真的要来洗个澡,接近他肯定是有别的目的。
但关皓的所有都是真的。
就是这种真诚总让他措手不及。
活了一百岁,什么样的眼神是装的,什么样的眼神是真的,什么样的人虚伪,什么样的人赤诚。
他看得分明,因此才会应了对方在他的后背上...
黑瞎子想到刚才那话,哑然失笑。
——摸来摸去。
关皓换好衣服出来,没有动别的毛巾,拿起黑瞎子随手搁在桌子上的那条示意了一下,见对方没反对就粗暴的在头上揉了揉,甩了甩头发,兴致很高的问:“药油呢药油呢?”
黑瞎子从床头柜里翻出来扔给他,关皓抓着就走到人身边,拍了拍床铺,“放心大胆的来吧,我绝对是一流的。”
黑瞎子摇头轻笑,也就趴上了床,下巴搭在双臂上,上衣掀起,露出后背。
关皓侧坐在床上,把药油倒在手上搓热,一点一点顺着肩头往后腰揉按,力度刚好,痛意适中,能揉散淤青,又不会加重疼痛。
“靠不靠谱?”关皓骄傲求夸。
黑瞎子勾唇,闭眼享受,“你这至少在按摩店有三年工龄。”
关皓切了一声,也不在意被打趣。
但他看到了黑瞎子一身的伤,这次的以前的,刀划的枪打的,认识的不认识的。
手心有意无意揉按过的时候,足够他窥见对方风霜雨雪的某一段曾经。
他突然有些退缩。
他觉得自己有些卑劣。
依附着对方,享受着庇护。
他很弱。
没有玉牌,杀不了乱坟岗的鬼;没有符箓,杀不了荒山的怪。
没有黑瞎子,他甚至回不来京城,即刻就该被夺了魂上了身。
这样不对。
一辈子依附他人吗?一辈子胆战心惊被鬼上身吗?
关皓垂下了眼眸,动作微顿,这种不对,不是拿钱去买,拿物去换就能抵消的不对。
黑瞎子平静地睁开眼睛,眼神仿佛能够洞察人心。
“怎么了?”他轻声问。
关皓恢复了动作,他继续揉开黑瞎子身上的淤青,组织了一下语言,他说:
“我父母离开以后,有一天我突然开始看见鬼了...但和电影里的不一样,那些东西都没有脸。”
关皓笑笑,声音里带着黑瞎子从没听到过的苦涩和无奈,“我没有说谎,也不是幻觉,我也想我就是单纯的疯了,不然为什么就我看得到?
后来...有个大师告诉我,因为我是纯阴命,鳏寡孤独必占一样,命轻,就老爱招鬼。
那些东西一直跟着我,一开始我以为他们是想要我死,可后来我去茅山寻解法的路上,有一个鬼,在我无意识的时候引着我到了乱坟岗。”
关皓用准备好的热毛巾擦了擦手,拉下黑瞎子的衣服,扶着人坐起。
他动作轻缓地撩开黑瞎子的裤腿,重新搓热掌心揉按了上去,神色平静的讲述后来。
“我不是头一回近距离和它们接触,但是是头一回觉得自己必死无疑。
那个鬼差点把我掐死,”他笑了一下,“就像山上那个完蛋玩意儿一样。”
“它没有脸,但在我快被掐死的时候,它的脸变成了我的样子。
那些鬼不是单纯要杀我,而是要我的身体。鬼上身,我还存在吗?
我不知道,我不甘心。
我爸妈留给我的玉牌帮我挡了灾,我上了茅山,但茅山上没有解法。
茅山教了我很多,但一辈子呆在山上,我还是不甘心。”
“老仙师给了我符箓保我一程平安,我带着符箓回了京城。”关皓盘坐在黑瞎子的身前,抬眼直直的看向他,在墨镜里找到了自己的身影。
“我在潘家园看到了被鬼避开的人,有人告诉我说,他们都是倒斗的。
我想,如果这类人的特质是被鬼避开,是不是我也可以?
所以我想找上最厉害的摸金校尉,成为厉害的摸金校尉。”
“南瞎北哑,我找到了你。”
关皓眼神平静,带着些微微的笑意,“那些鬼不止会避开你,甚至会直接消失。你周身百米就像真空地带,不止没有鬼,那些鬼都不敢朝向你。”
黑瞎子突然开口,瞬间抓到了丝线,“符箓没了,你寸步难行,所以不得不一直跟在我身边,无法离开。”
关皓抿唇,有些莫名愧疚的点头“是这样的,所以刚才一直很冒犯你,黑爷,对不起。我想...我没办法克制对那些东西的害怕。真的很丑,还很诡异。”
黑瞎子嘴角扯了扯,他觉得但凡是个人确实都得怂一怂,想活命没什么好道歉的。
但他觉得关皓的话还没有说完,所以只是轻轻点头,示意无妨。
关皓盘坐着,以一种仰视的姿态看着黑瞎子,神情释然坦荡。
“玉牌没了,符箓没了,如果我自己保不了自己,什么都保不了我。
我跟了你一个月,我觉得你厉害,人也好,我想如果我一定要找个人来老老实实跟着保命学东西下地,为什么不能是你?”
这话说的很狂,黑瞎子却勾起了唇角。
关皓眼睛里闪烁着细碎的光,他看到墨镜里自己也一样坚定。
“虽然我已经被拒绝了一次,但我还是想再问一遍,黑爷,您能不能让我跟着你求生,能不能做我师傅、教我本事?”
黑瞎子弯唇,反问了一句话。
“我为什么要你?”
关皓答道。
“因为我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