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6章 铜匦纳谏
因为出了“人面蜂”这档子事,所以今夜的樊楼,早早就结束了喧嚣。
就连往日喜欢流连夜宿的豪客们也纷纷结伴离开,至少在确保樊楼安全无事之前,纵使美人再怎么恩重,也没有自己小命要紧。
本来还答应让使节团的人“长长见识”的薛承誉,无奈之下也只得带人打道回府,将使节团的人暂时安顿到自己家宅之内。
赵无咎在城中履道坊内有宅院,倒也不需要薛承誉安置,只是返家之前让樊楼的小厮从厨舍搬来半扇的“老死”的犎牛。
主打一个连吃带拿。
这半扇犎牛也有几百斤沉,本来要丢给那个花头陀扛着。只是无奈于后者实在是不顶用,光是扛着自己的衣甲就快到了自身的极限,赵无咎也只得将其丢到黑色巨马旺财的背上。
而他自己则安步当车,要从平康坊一路走回履道坊,自北向南横穿小半个洛京。
一路上,凡经过武侯歇脚的铺子,又或者遇到巡更查宵禁的不良人和里卫,赵无咎这一行怪异的队伍着实把许多人给吓到了。期间,甚至还有不良人偷偷引来了一队南衙的卫士,来盘查他们。
好在赵无咎携带着鱼符,又有注色经历等物傍身,不是普通的升斗小民。
不仅如此,在看到了他那【千牛检校】、【骑都尉】、【左拾遗】等官职之后,这些人先是连连谢罪,又打着灯笼在前头领路,为其在巡逻路线上护送了一程。
赵无咎好奇地询问了一名旅帅:“我看尔等装具,似乎皆是左右武卫的人。怎么轮到你们来这边坊市巡逻,你们平时不应该在太极宫以南,巡守丞相府以下百官的官署吗?”
“大人可能刚回洛京,还有所不知。”
那旅率脸上隐隐露出一些无奈,同时抱拳回应道:“我等这几日正是领了当朝中书令大人的命令,才来此巡逻的,为的就是防备宵小作乱、捉拿京内群盗,以及给铜匦那边留点空挡出来。”
赵无咎眨了眨眼。
“宵小作乱”、“捉拿群盗”这些词他听得懂,可是那“铜匦”一词他还是头一回听说。
那旅率也是一个爱说话的,见赵无咎好奇,于是也就将洛京神都这件新鲜事的来龙去脉和盘托出。
原来,大约是一个月以前,去河北道平乱的陉阳郑氏的、世家嫡子出身的使者路经河东而归,于朗朗乾坤之下遭人刺杀。
所幸有惊无险,刺客的致命一击,全都被随行的护卫拦下。
只不过,随后的刺杀就如一串藤上挂着的蒲桃一般,从河东到洛京城的一路上,几乎天天都有刺杀发生,而且每一次都是在光天化日之下。
说是刺杀,更像是对陉阳郑赤裸裸的威胁、恐吓,那一路的刺杀一直持续到了京畿道,到了毗邻陉阳的武陟、温县等地才结束。
只是,连番的刺杀终归是造成了不少伤亡,除开死的不少郑家豢养的门客家丁不说,也波及了许多当地州府的无辜黎庶百姓。
杀手每每在遭遇围剿时,就抓起无辜百姓当作挡箭牌。其视人命如草芥之随意,狠辣诡谲的身手和飘忽不定的行踪,闹得人心惶惶。
更为离奇的是,有人传言那些杀手的行事本领,似乎和洛京城内一些有名的盗匪很类似。
比如,那大名鼎鼎的“空空儿”。
听到了“空空儿”,赵无咎愣了一下,回想起了自己初来洛京时的一段遭遇。
不过,他马上意识到了一个问题:“不对啊,像‘空空儿’那样大盗偷儿,他们作案前应该会提前踩盘子才对?真要想刺杀郑家人,辗转河东到去干什么,他们不是对洛京神都更熟悉?”
“谁说不是呢……”
那旅率说顺嘴了,吓得立马四下打量一下。然后又见赵无咎并无在意的模样,再加之后者身上的官位也基本都是武官职位,算是自己人之一,他这才把提到嗓子眼的心放到肚子里。
“赵检校,小的提醒您一句,以后在洛京城里无论干什么一定要谨言慎行。”
接着,他又解释道:“为了抓捕盗匪,最近圣人天子准了中书令大人的建言,在城里设立了铜匦,可供诸官员、百姓自行投书纳谏。
为此,朝中还专门设置了铜匦使者,由御史台的谏议郎中们来兼任。
而且为了让百姓不感到畏惧,中书令把我等左右武卫的巡逻路线暂时划分得远离了铜匦,让他们能够随信无碍地投书。
只是这样一来,京中也多了许多事情,大理寺和刑部的人最近忙得腿都跑细了……”
赵无咎瞬间明白了。
铜匦投书这种事情,虽然算是广开言路的一种良策,但是也有着相应的弊病。
平常的升斗小民,每日为生计奔波,哪里有时间去想、去看旁的一些事情?在那铜匦之中投书的,恐怕混杂了不少别有用心之人,企图用构陷他人的办法来浑水摸鱼,为自己来牟利。
因为论迹不论心,所以赵无咎还是感谢那个旅率的提醒。故而在分别的时候,他专门掏了十几两沉的银馃子,将其赠给那名旅率。
为人处世方面,赵无咎也算是经过一番磨练,深信着只有能花出去的银钱才算是好银钱。
拿到这份“意外之喜”,那旅率也是心情愉悦。居洛京,大不易。像他这样的左右武卫旅率,一个月的饷钱折算下来也不到十贯钱。
虽然他们是上番来洛京的募兵,家里人不住在洛京,但是想要往上更进一步,他就必须得给自己上面的人“孝敬”,每月就算不吃不喝,那些饷钱加到一起足足两年才能凑齐。
当然,赵无咎赠予的这些银馃子,他肯定不能自己拿着,还得分给手下几个弟兄。
可即便如此,他自己的束囊里也至少能落下一半,而这也意味着他往上爬的阶梯又厚实了一分。
岂不美哉?
然而,就在他高兴之际,街角处突然又一骑蓦地打马狂奔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