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新帝大婚
顺治八年。辛卯。五月。
皇榜张贴在京城的大街小巷,皇后是孝庄皇太后的侄女,科尔沁国卓礼克图亲王吴克善的女儿,博尔济吉特氏。满蒙联姻是旧俗,吴克善早在二月就带着女儿进京朝圣了。而今皇太后赐婚,自然是感恩戴德。
新帝大婚,举国沸腾。而在京城更是热闹番茄,不过可不光是高兴,大臣们还要互相走动走动,为皇上准备这大婚的贺礼。鄂硕家也不例外。
八月的骄阳格外耀眼,天刚蒙蒙亮,热气就已经扑面而来。雪绸缎子虽然隔断了阳光的照耀,但暑气还是阵阵袭来,帐子中的人儿面色绯红,玉汗滴滴挂在苏锦上。抵不住暑气逼人,轻轻翻了翻身子,手上的铃铛轻摇,声音并不清脆,恐也是被酷暑折磨的没活力了。
雪绸轻轻飘起,再看时,帐中玉人已经坐在床边,乌黑浓密的头直直垂在腰间,远山眉紧皱,埋藏着主人的坚毅;秀气的面庞配上湖水般清澈的眼神,纤纤玉手中紧捏一把绫绢扇,手腕处一个刻着福字,配着花纹的银镯子连同铃铛一起规律的叮咚作响。随着轻轻的微风,秀气的脸庞上隐约可以看到她耳朵与眼睛之间有颗黑痣。
一个身着翠绿色配白色花边,带和田玉佩的丫鬟推门进来,看到小姐坐在床边,不禁失声叫起来:“我的小姐,你又吹风。你不知道自己身子不好啊?老爷知道了又要骂我了。”
一边说着,一边替小姐披上衣服,梳妆打扮起来,边忙活嘴也不闲着:“小姐,老爷知道你身体不好,才把夫人从科尔沁找来我和采云服侍您的,你知道你的名字为什么是乌云珠吗?”
乌云珠一边把玩这手中红彤彤的玛瑙手链,一边听着剪雨不停的唠叨,但听到自己名字的来历时,乌云珠实在忍不住了:“我知道,因为乌云珠是蒙语九十的意思,爹希望我活到九十么……求你了,你都说了九十遍了。”
剪雨也不怕小姐生气,她用梳子将小姐长长的头梳顺,然后从桌上的饰盒里取了一对白珊瑚的耳坠,轻轻卡在乌云珠的耳洞上。然后满意的看着镜子里的人儿:“小姐,我也是为了你好!”
乌云珠看看镜子里的自己,也不多做停留,随手拿起桌子上的红玛瑙手链递给剪雨:“拿去吧,你知道我不喜欢红色。”剪雨接过红玛瑙手链,嘟着嘴,看着镜子中的美人,轻轻说道:“小姐,干嘛又给我们?你不喜欢收在盒子里就是了。看看你的饰总是那么素”。
“送什么呢?有没有我的份啊?”话音刚落,木门吱呀作响,一个人影闪了进来,这人身穿一身嫣红色衣服,仿佛天边的云彩。屋内二人也并不惊讶,剪雨转手就将自己手中的红玛瑙递给来人。
乌云珠回头看看,又皱起眉头:“采云,这么热的天,你穿这个?这一身红看的我都热啊,姑奶奶,你换前两天给你做的那身湖蓝色衣服可好?”采云听了,吐吐舌头,一溜烟跑了。临出门,还不忘自己此行来的目的:“小姐,夫人叫你去呢!”然后就没影了。
屋内两人表同时凝固,夫人?这可不是什么好事。乌云珠的母亲早在乌云珠很小的时候就生了一场大病,然后从科尔沁草原叫了剪雨和采云来照顾乌云珠,之后就去世了。这个夫人是继乌云珠的母亲之后新晋的嫡福晋。一个是嫡福晋,一个是嫡长女,但实则并非亲母女。
乌云珠整了整衣服,然后和剪雨对视一眼,两人齐齐吸了一口凉气,然后缓缓走向福晋的房中。
偌大的房间里一个人也没有,乌云珠和剪雨正觉得奇怪。只觉身后一阵凉气,在这样的三伏天里也忽的不觉着热了。乌云珠回头,看见福晋正向自己走来,身后的丫鬟们站成两排,一排手里端着冰盆,一排拿着扇子扇,怪不得这么凉快。
福晋和乌云珠擦身而过,但却像没有看见乌云珠一样,径直走进房间,坐在正中的一把黄花梨木交椅上。双腿斜侧而坐,单臂垂直放在檀木桌上,四指微曲,撑着她尖尖的下巴。另一只手提着她险些坠在地上的衣摆。
福晋坐定,环顾房间四周。然后朱唇轻启:“哎呦,这是什么味啊,香薰呢?点上啊!还有啊,冰块该换了,你们想热死我吗?”说罢,又嫌弃的看着来来去去的丫鬟们。良久,目光移到乌云珠身上。
福晋由上至下,自下而上的打量着乌云珠。眼角微斜,嘴上却是堆着笑容:“哎呦,这不是大小姐么。怎么想到来我这里了,真是蓬荜生辉啊,你看你来了也不说一声,悄默声的站在那,我还以为是丫鬟呢!”
剪雨一声不吭,紧咬住自己的嘴唇,恰巧采云换好衣服过来,听到这一番话,气的直接上前:“福晋,你怎么说话呢?当年我们嫡福晋在的时候,你大气都不敢出,现在嫡福晋去了,你就嚣张起来了是吧?”
福晋倒也不避讳,慢悠悠的站起来,走到采云面前,捏住她的下巴,咬牙切齿的一字字说着:“怎么?难道还要我说‘大小姐来寒舍,真是令草舍熠熠生辉’吗?别忘了,她额娘也是住过这里的!”
乌云珠轻轻拨开福晋捏着采云的手,直直的看着福晋:“君子动口不动手,拿丫鬟出什么气?”
福晋转头盯着乌云珠,手中的手帕狠狠被甩在地上,虽然她知道,乌云珠才是真正身份高贵的嫡长女,而她不过是嫡福晋去世后代为管理女眷的“嫡福晋”。但,她又哪里是省油的灯?
福晋微微笑笑:“好啊,不拿丫鬟出气,那我们说说你。去年本该你去参加选秀,你跟你阿玛说身体不舒服,你看看,人家博尔济吉特氏当了皇后,你额娘不也是科尔沁草原的吗?怎么没让你当皇后?”说着话,眼睛还不停的来回从身体虚弱,在酷暑下早已面颊潮红的乌云珠身上打转,“算了,就你这身板,即使去参加选秀,也一定选不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