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夜未央
转眼一过去数日,离册封之日不过半月。
“姑娘。”碧兮满是笑容从殿外走来。
碧兮的声音唤回涑姬,看着手下已经被自己摧残的只剩光秃秃枝丫的盆栽,她不禁失笑,最近自己这是怎么了,魂不守舍的。
抬头时看到碧兮手中的衣裳,露出疑惑:“哪来的衣服?”
碧兮告诉她:“这是刚刚王差人送来的,说是晚宴时让姑娘穿的。”
晚宴?
她想到了,嬴政之前有对她提过,是为了犒劳那些在战争中不顾生死的将士们。
涑姬点点头,将盆栽放好。
碧兮见她不感兴趣,展开衣裳,激动道:“姑娘,这可是荆楚之地上供的云袖流纱宫群,只有这一件呢。”
涑姬抬眼看了一眼,兴致乏乏,“嗯。”转身翩然离去。
碧兮拿着衣裳,怔怔地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想,该成婚的女子都是如此吗?
景华殿,众夫人一直小声讨论些什么,然而在常荣夫人出现的时候全都闭上了嘴。
常荣浅笑道:“姐妹讨论什么好事呢?”
不知谁说了句“对于你们哪里是好事!”引起了常荣的注意。
常荣看向那名妃子,黛眉轻颦,努力平息胸腔内的怒火:“妹妹何出此?”
矜安夫人扯唇冷笑,“王封了个从三品的式微夫人。”
常荣坐下,紧紧抓住座椅,她有气,却不能,只得忍。
然而坐在矜安下方的欣启不乐意了,“欣姐姐也是王的女人,王封个夫人对大家都不利,欣姐姐还是别装的那么清高。”
矜安转身冷冷看了欣启一眼,庸俗的女人!
“不,我和你们不一样。”说完就起身离开,殿内却无一人敢拦。
欣启鼻子都快气歪了,被禁足半月,刚出来就遇到这种事,真是的装什么清高!愤愤地对常荣夫人说:“常姐姐,你看她!”
矜安这样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可她们只能随她而去。在她们这么多人中没人愿意去得罪矜安,矜安母家是朝中有名的姬家,她父亲姬腾可是王身边的红人,谁也不会傻到为了一个不愿争宠的人而得罪姬腾。
“不满不是用嘴说的。”常荣生硬的口气将欣启堵的无话可说。
欣启握紧粉拳,将这些人记了个遍,有朝一日她一定要报今日之耻。
欣启的怨气常荣看在眼里,不过她并未在意,她心知小小一欣启成不了大气候。
涑姬来到那日碧兮带她来的小溪旁,蹲在溪边,看着里面游来游去的小鱼,心也变得好了不少。
“小鱼儿,你每天都这么开心吗?”
涑姬托着脸颊,用手拨弄着溪中的水。
回答她的不是鱼儿的回答,而是突然被石子砸起的水花。
“啊!”涑姬轻呼一声,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呜呜,屁股好痛,谁扔的石子,这么无聊,涑姬皱着眉回,却看到一个十八岁左右的青衣少年站在她身后不远处偷笑。
“你谁啊?”涑姬不满地吼到,她怎么这么倒霉。
能在王宫出入的男子一定都不简单,涑姬说完那样的话就有些悔自己的口快了,她可不想招惹什么麻烦。
“你又是谁?可知本公子是谁?”扶苏啪的一声打开手中的折扇,轻轻扇着。
废话,要知道还用问你,涑姬心中诽谤道。
扶苏看着那表丰富的女子,原本郁郁寡欢的心也好了不少。
公子?宫中这么大年纪的公子,可不算少,可是符合眼前这位的貌似只有公子扶苏吧,涑姬心中偷偷打量。看着比她还要大些,自己却要嫁给他父王,涑姬自己都觉得无语了。
不想与自己未来的“儿子”做太多纠缠,涑姬起身弹去身上的灰尘和水珠,端着一位夫人该有的典雅道:“式微夫人。”说完就利落地离开。
扶苏不可置信地望着涑姬离开的身影,他想过很多种可能,唯一没有想的就是她是他父王新封的式微夫人,虽然册封礼半个月后举行,但是按照礼仪他却喊她母亲!
然而涑姬还未彻底离开扶苏的视线,前方秦辙翩然来临。
真是前有狼,后有虎。
她不想与他们任何一人有什么关系,可是这也没躲身之处啊。无奈之下,涑姬只有硬着头皮向秦辙迎面走去。
“淮安君。”涑姬行了个礼。
秦辙望她一眼,眸中含着太多绪,涑姬只得将目光转移到别处。
“姑娘多礼了。”
秦辙停在涑姬面前不在前行,就在涑姬以为他想对她说什么的时候,秦辙忽然开口对溪边的扶苏说:“苏儿,王兄让你去。”
扶苏面色变了变,而后向他们点点头便离去。刚刚就是因为和父王讨论给他赐婚一事,他不满跑了出来。
涑姬眼见扶苏离开,也抬步想走,却被秦辙伸手抓住手腕。
涑姬猛地打开秦辙的手,向后退了两步,“淮安君,这样不合适。”
秦辙不语,只是那样静静看着她,瞳眸间似有温度,四目想对,便让她失了心智,空气中流动着尴尬的气息,涑姬有些不自然的说道:“若是无事,涑姬就先行离开。”
“你没有失忆对不对。”秦辙全是肯定。
她娇小的身体轻微征了一下,随后大笑:“哈哈,淮安君真是讲了个极其搞笑的笑话。”
秦辙静立在她身侧,闻低,“涑姬姑娘,那次你滑落山坡到底生了什么?”语气带着恳求。
涑姬迷茫的摇摇头,示意她不知道他在说些什么。
“晚上还有宴会,时辰不早了,涑姬要先回去梳妆打扮才是,告辞。”这下是真的离开了,不再理会身后人的呼唤。
晚宴是在长信宫举行,朝中官员基本来完,后宫五品以上夫人也全都出席,涑姬出现时人大多数已经到全。
一袭红色紧袖束腰红娟宫裙,将涑姬称的更加妙曼,肌如凝脂,肤色胜雪,唇红齿白,螓黛眉,一颦一笑都牵动人心。
从涑姬出现那刻,殿内原本的喧哗变得安静极了,男子都在想那是谁家女子,女子却全是嫉妒。
嬴政眯着眼,有些后悔让她穿的这么漂亮了,不等她行礼便让她招呼到身边,用力一拉涑姬就坐在他身旁。
涑姬双颊绯红,轻轻挣扎:“王,这样不太好。”
嬴政霸道极了,“寡人说行就行。”
看到涑姬坐到嬴政身旁那些人也收起了目光,毕竟没人敢给他们的王抢女人。那些夫人们就不同了,全都用着可以喷火的目光死死盯着她。
常荣夫人喝下酒樽内的酒,从刚刚见涑姬一面她就知道,这人肯定是极其难对付的,第一次她觉得她的位置有些岌岌可危。
戈阳夫人则是一如常态,只是眸中多了些欣赏的意味。
晏宜却是有些高兴地望向欣启,她知道出现绝色女子,欣启往往是痛苦的那个,毕竟欣启无子无女,可与她不同,这次她可要好好看看这美女相斗哪个更厉害些。
丝竹之声环绕,舞姬更是使出了浑身解数,只为能被哪位高官看上,从此摆脱命运。
秦辙从殿外走进,隔着人海她亦能感到他灼热的目光。
“哈哈,阿辙迟了,实在该罚。”嬴政举起酒樽一口饮尽。
秦辙行礼:“是臣弟该罚。”
说完走到自己的席位边,自己为自己斟酒,对着嬴政连喝三杯。
嬴政赞许地点点头,不愧是他大秦男儿。
“快些入座吧。”
“诺。”
秦辙刚刚坐下,坐在众夫人之的常荣饶有兴味开口,“淮安君迟了许久,若只罚三杯酒,这怕是有些轻了,王,不如再罚淮安君为大家表演个曲子什么的,也为众将士助助兴如何?”
常荣一袭紫色窄袖绮袍,使她的雍容华贵尽显。
嬴政不语,佯装深思,许久道:“罢了,阿辙他你又不是不清楚,倔脾气。”随后继续道:“这身紫衣倒是适合你。”
常荣愣了片刻,没想到嬴政会赞赏她,纵然年纪已大,可是这么多人听着总归是会羞涩的:“谢王夸奖。”
嬴政看着常荣眉目含羞的样子,心中一动,他多就没见到她这样了,记得她刚入宫时就这般,后来就渐渐消失了,留下的只有雍容华贵,可那不足以使一个男人心动。
嬴政的变化涑姬看在眼里,心中有些酸酸的感觉。王侯无她知,可她不知她在他怀中他亦能为别的女子动心。
“怎么了?脸色如此苍白。”嬴政无意间瞥见她的脸色,关心问道。
“无妨,只是有些闷,想出去透透气。”涑姬有气无力回答。
见得到嬴政的允许,涑姬缓缓起身向外走去,纤痩的身影略略有些摇摆。
她是否该嫁?
长廊中,涑姬依靠在柱子上,望着空中清冷的月色,心中犹豫。
不过,现在也由不得她选择了,不是吗。心中冷笑,嘲笑自己想的太多余。
秦辙远远就看到了涑姬孤零零的身影,单薄到他心痛。
“若嫁于王兄,你该清楚那就是你以后要面对的。”走至涑姬身后,秦辙缓缓出声。
她知道,她都知道。
“可是我没别的选择,你们可以三妻四妾,我们却只能忠心于一人。”
自古以来,男子不都是这样吗。
秦辙很想说自己可以带着她离开,可是他知他不能,他有他自己的使命。
涑姬深深看他一眼,转身走入夜色之中。
一步比一步坚定,心底她似乎默默做了某种选择。
“夜未央,夜未央,鸾声将将……”
涑姬哼的小调清晰传入秦辙耳中。
秦辙望着她被宫灯拉长的身影,觉得他好像真的失去了她。
涑姬还未行至长信宫,就听闻那里人声鼎沸,好像生了什么。心中闪过一丝不安,她提起裙摆向长信宫跑去。
刚行至殿前,就看见一白衣散女子被侍卫拖出来。
往殿中望去,看到嬴政被一行人簇拥而去。
“姑娘……”眼尖的碧兮看到涑姬,火急火燎的跑来。
“这怎么回事?”她不过刚离开一会儿而已,怎么就成这样了。
“那是由仪夫人。”
碧兮望着被拖下去的女子,眼中全是同。
关于由仪夫人,涑姬是听碧兮讲过的,她原是楚国送来的和亲公主,一直挺受宠爱的。楚国被灭后,原本嬴政是要把她和以往那些和亲公主一样,被赐死的,但她却已有身孕,只得把她安置到一静谧之处,等生下孩子再做处置。
“没有想到她居然会在今日,妄想刺杀王。”碧兮只能说她不知好歹,若不是此事,她安度晚年肯定没问题。
王宫之内皆是薄幸之人,她深知不该同由仪,可是却不想那妙人就此逝去。
“王怎么安排她?”回丹乐殿途中,涑姬问碧兮。
“暂时禁足,生子后处死。”碧兮挑着宫灯走在涑姬前方,听到涑姬问话不由纳闷了,姑娘怎么对由仪夫人如此感兴趣。
看的出碧兮的疑惑,可她不想说为什么。
若是那由仪如此任性,怕是她腹中孩子不保。
现在由仪阁前,碧兮小声嘀咕:“姑娘来这里做甚?那由仪夫人已失了心智,怕是会伤了姑娘。”
“不用担心,在此等我。”说完不顾碧兮阻拦,便朝负责看由仪夫人的两个侍卫走去。
侍卫尽职地拦住涑姬,不是他们不认识她,而是他们怕让涑姬进去会生不测,那就算他们被五马分尸,想必也平息不了王的怒气。
看着侍卫为难的样子,涑姬浅笑:“我进去是为了由仪夫人腹中孩子着想,由仪夫人这般怕是腹中孩子难保,到时候两位也难交差。”
二人犹豫的望了眼彼此,涑姬说的对,可是万一眼前这位出了事,可该如何。
最后二人决定,让涑姬进去。
毕竟由仪现在体力不佳,等他们听到动静再赶紧去,应该不会出什么事。
道了谢,涑姬便独自进殿,留下碧兮与二人大眼瞪小眼。
“你们怎么不拦住姑娘?!”碧兮惊呼。
哪知二人根本不理会她,结结实实地做着两根木头,让碧兮抓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