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前传——活着
进京城前,所有俘虏都被扒光检查,这是极其羞辱人的方式,奈何他们现下的身份只能被迫接受。
凌音因为长时间的劳累导致身形消瘦加之月份还太小,肚子并不明显,因此既没有被官兵看出,也没有被随官兵而来的医者和嬷嬷测出来。
即使后来因为晕倒被一女子告知怀孕,她也未将此事说出去。
来到京城后女子们被直接送到掖庭,等待她们的将是在宫里或各王府中暗无天日的生活,而凌谦则是做了充分的准备后被押解至净身房。
这里极其简陋,他被几人按压绑在特制的长凳上,随即被蒙住眼睛,扒光全身。
老太监阴恻恻地举着一把有些生锈的刀具一步步朝着他走来,此时他也明白自己即将面对的是什么,尽管他用尽全力挣扎却没有半分作用。
随着一声惨叫传来,两腿间那象征男子身份的器物被全部切除,鲜血顺着他的大腿根一股接着一股地流淌着,莫大的痛苦使得他在整个过程中几度昏厥,差点死去。
比起身体上的苦楚,凌谦生活上的不便和心理上受到的打击才是最让他消沉的,只见他面色苍白躺在木板床上,神色空洞得连眼都不眨。
同住的太监是个好相处的,期间他不断劝解凌谦。
“既然事已至此便好生接受吧,我记得你和我说过你有在乎的人也在宫中,多想想她吧。”
听到这凌谦眼珠动了动,对方说得对,阿音还在宫中受苦,他不能再这样。
不顾身体的疼痛,他挣扎着起身接过对方手中的稀粥猛灌起来。
休养了一段时间他勉强可以下地走动,领头太监便立马给他安排差事,因为身份问题分派到凌谦这里的都是又累又苦的脏活累活,他没有反抗沉默做着。
看着他这般模样,那些心理扭曲的太监们便嘲笑他一个昔日高高在上的公子哥竟沦落到连他们都不如。
而除了这些以外,凌谦还要面对定期被扒掉裤子,残缺之处任人评述的羞辱,其他太监告诉他这是每个太监都要经历的事情,为的就是检查净身是否彻底。
大越皇宫历来都要求阉人净身时必须全净,但凡被发现有一点残留,就要多受一次罪。
正因为有这样一段经历,所以即便后来位极人臣,每到更衣之时凌谦都不允许有任何人在自己身旁侍奉。
这样毫无尊严的生活他有些快要坚持不下去,就在他拿着好不容易得到的毒药准备一饮而尽时,掖庭出来的同族将凌音的消息告知给他。
这个消息让他又喜又忧,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必须要见到凌音。
从那之后他做事干活更加卖力,也彻底放下了心中的自尊,开始尝试着讨好上头的人,那些人也乐意待见他。
这日他终于得了机会到掖庭见到正在浆洗池浆洗衣服的凌音。
“阿音。”凌谦语气哽咽唤着对方。
凌音缓缓转头,朝思暮想的人出现在自己面前的那刻她还以为是出现了幻觉。
直到凌谦拉起她的手,她才确定不是做梦,然而凌谦一身太监服饰刺痛着她的双眼。
豆大的眼泪在眼眶打转,凌谦自然明白她知道了,一边安抚她一边说着不疼。
“你怀孕了。”说着凌谦的手抚上凌音的小腹。
凌音含笑点头,然而她发现凌谦似乎没有预想中那般高兴,以为他不欢迎这个孩子。
对此凌谦没有否认,“你我在宫中尚且自身难保,为何还要将孩子也带到世上受苦。”
她瞬间明白他的意思,双手死死捂着嘴不让自己发出声音。
凌谦心里同样不好受,这个孩子是他唯一的血脉,他如何舍得,可他更不愿让其生来便背上罪奴之子的身份。
可凌音却对他说,其实她也不是没有想过这样,只是一来舍不得,二来是这个时代没有十分安全的堕胎法子,她也担心自己的身子会出什么状况。
而如今月份大了,孩子在她体内这么久,她早对孩子有了很深厚的感情,
她劝导着说道,“事已至此,就留下吧,只要咱们一家人一条心,没什么是过不去的,人只要活着,总归会有希望。”
自打决定留下孩子,凌谦顿感压在心中那块巨石瞬间消散,只剩下期盼。
他额头轻轻抵在凌音的手背上,感受到手背传来的凉意,那是凌音第一次见到他在哭。
若不是这次意外,眼下两人已经是名正言顺的夫妻。
想到爱人已经怀了身孕,凌谦在掖庭中那些同族人的协助下和爱人办了个小小的仪式,也算全了这一世的夫妻之情。
十月怀胎一朝分娩,凌音生下一个女儿,这便是日后的凌萱。
接过襁褓中小小一团的女儿,凌谦抱着她来到妻子床边。
“阿音,你看这是咱们的孩子。”此刻的他又像当初那个少年般欣喜不已。
凌音虚弱的靠在床头,伸手在女儿小脸上摸了摸。
“可有想好叫什么?”
“凌萱。”凌谦答道,“萱有忘忧、快乐之意,希望她日后生活无忧无虑。”
他想了许久才想出这么个字,说来也怪,他想出的那些名字都是女孩名,就像冥冥中注定他的孩子是个女孩似的。
小凌萱的诞生让两人的生活变得有了希望,尽管没有任何经验的少年父母在照顾孩子这方面差强人意,但他们仍将满腔的爱意灌注在孩子身上。
也因为孩子的出生,让他们原本贫瘠的生活再度充斥了欢笑。
“爹,您怎么到这里来了。”凌萱的声音响起,打断了凌谦的思绪。
不远处的凌萱走到父亲面前,又是多年过去,这些年时间父亲身子越发不好了,尤其是这半年来更是缠绵病榻,几乎连房门都不出。
头脑昏昏沉沉时又常梦到许多少年时的事情,这也让他越发想念那些已故的人们。
所以当下人告知凌萱父亲没在房中后,她这才慌忙出来寻找,生怕他又做出什么傻事,最后在母亲墓前找到了他。
回到家中,凌谦今日精神似乎格外好,甚至招呼着家人晚上一起用膳,却没有人能想到这是他离世之前同后辈们做的最后的告别。
那晚是人到得最齐的一次,后辈们齐聚一堂陪伴着他。
直到晚宴结束,凌萱才被告知父亲突然病重,急匆匆地赶到父亲房间,但为时已晚,被唤来的医者一番检查后,只能无奈地摇了摇头。
“我这一辈子也算无憾了,如今也没有什么能让我放心不下的,现在我要去陪你母亲了,她已经等了我太久了。”
这些年,如果不是放心不下女儿,他或许早就跟随妻子而去了,他向来都是不怕死的,只是怕自己一旦离去,女儿就会活得举步维艰。
如今天下已定,女儿和孙女也早已能独当一面,想来都已不再需要他,该尽的责任也都尽了。
他回到家乡后甚至也曾尝试过悄悄离开,却没能瞒过女儿,刚送到嘴边的毒药就被打落到地上,自那以后他就几乎离不开女儿的视线范围之内。
而后又是提起他曾答应过女儿的,不会离开她,他得说到做到。
如今大限将至,他也很是高兴,他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很久。
凌萱强忍着泪意轻轻点头,她身后年幼的孩子忍不住发出啜泣声。
凌谦对这些声音置若罔闻,他浑浊的双眼看着前方虚空的方向。
忽然他双眸似乎不再浑浊,苍老的手颤颤巍巍抬起努力向前方伸着,他看到了他的妻子,父亲,他逝去的爱人和亲人们在前面等着他。
然后那双手倏地掉下,凌谦在一片哭泣声中安详地合上了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