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节 闯王陵墓
“小明,干什么吓唬人家?我叫你请她,又不是叫你抓她。”木屋里传来一个苍老而祥和的声音,“还不请客人进来?”
“好的,爷爷。”那天不怕地不怕的小鬼居然对屋里的老人毕恭毕敬,客客气气的说。可是,他对我就不一样啊!只见他狠狠瞪了我一眼,伸出手,毫无诚意地做了个“请”的手势,说:“请吧!”我哼了一声,摆足了架子,大摇大摆向木屋走去。这回那小子反倒跟在我屁股后面,瞧我屁股的脸色行事,哈哈!
木屋的门开着一条缝,我敲敲门说:“someone?”我知道用英文不合适,但总不成无话可说。
“进来吧!”木屋里的老人说。
我推开了门,见木屋上吊着一盏煤油灯,屋里摆设也都十分原始,看不清里面有什么人。忽而门上不知从哪落下一只大黑猫来,令我一惊。大黑猫望着我,依然像有什么话要说,可忍住了没有出口。我心中柳暗花明,想:“原来这个暴力男是驼背老人的孙子。”我想着,举步进了屋,用目光搜寻半天,仍不见半个人影。我心中大寒,蓦然回眸,但见那功夫小子关上了门,依在门上,神色冷峻地看着我。我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好呆在原地,充当木鸡,以静制动。
一时间小屋里无声无息,气氛有点怪异。那大黑猫目中无人,在屋里渡了两圈,忽然“喵”的一声,随即小屋西侧的一块木板翘起。好在我已经有了一定的心理承受能力,不再大惊小怪。那木板活动起来,被人从底下掀开后,缓缓爬出一个人来。这个人手里提着一个篮子,正是昨天一日三见的那个驼背老人。驼背老人见我微有惊疑之色,朝我一笑说:“我下去拿点东西招待你。请坐,请坐!”说着,指着东角一条竹制长椅,示意我坐下。我倒也老实不客气地坐下,不过坐惯沙发的我,坐在这种老式的竹椅上,屁股还真有点别扭。
那驼背老人取了一张古朴的木椅坐下。我见那木椅的样式和我昨天在萧雅绿那死人的鬼画里看到的一模一样,心下害怕,但那驼背老人看我的目光却透着善意,甚至有点慈爱的成分,使我稍稍安了心。驼背老人对功夫小子说:“小明,把桌子搬过来。”那“小明”虽然依言去搬桌子,但还不忘损我,带点牢骚说:“爷爷,对付这种人,何必这样客气?”驼背老人脸色陡然一沉,不满道:“客人面前,还这么没规矩!”那“小明”便不再多嘴,一声不吭,规规矩矩地把桌子搁在我和驼背老人的中央,不过瞧我的神色依旧是冰冷的,略有几分鄙夷。我实在不晓得我什么地方得罪这位大神,惹的他老是跟我过不去,莫非在暗恋我吗?
桌子摆好,驼背老人把篮子放在桌子上。这回顽皮的“小明”乖巧不少,取了几个盘子放到桌子上,然后退到一边。
驼背老人慢吞吞地从篮子里抓出一把点心,丢在盘子里,对我说:“不用客气,请用吧!”
我从小到大,被家人看的甚紧,跟男同学通个电话都被怀疑水性扬花,虽不致像古代的闺阁少女一样足不出户,但也是没见过什么世面,阅历不丰,始终看不出这祖孙两人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想打什么主意。我此时战战兢兢,真怕驼背老人忽然翻脸无情,不敢违背他的吩咐,只得勉强把一块糕饼送进嘴里慢慢嚼,这糕饼的味道诚然是可口的,但有毒没毒就很难说。我猜不透驼背老人的用意,索性不再去猜,豁出去了,开门见山的问:“不知道您老人家叫我过来有何吩咐?”我这话说的还是蛮中听的,一口一个“您老人家”“吩咐”等等,都是晚辈对长辈的敬语,表示我是个知书达理的文秀少女,人家顾及自己的身份,也就不好为难我了。
驼背老人貌似不仅对我不含什么敌意,反而用一种很慈爱的目光看着我,见我渐渐啄完一块糕饼,微笑着招来大黑猫,从篮子里取出一条烤鱼,搁在盘子里,让猫吃。那猫一副懒散的样子,吃鱼比我吃糕还慢,简直就像张开嘴等鱼把身上的肉一点一点的自动送进它嘴里。这时,驼背老人用蓝色的纹布盖上篮子,看着我说:“我是建国的时候来卫斯理高中接我爷爷的班,看这片林子,现在已经足足六十个年头啦!”我接着拍马屁说:“那可算是历史悠久了,您一定是个传奇人物吧?”驼背老人顿时露出一副缅怀昔日的表情,不胜唏嘘的说:“可不是嘛!我家祖上是闯王李自成最得力的侍卫之一,闯王兵败死后,就世世代代看守闯王的陵墓。蒙闯王的英灵护佑,我们这一族的人丁一直十分兴旺,所以除了有许多人看守陵墓外,另有许多人加入了洪门、白莲教等反清组织,在江湖上闯出了很大的万儿。所谓树大招风,韬光养晦还是很有必要的。哎!”驼背老人说到此处,长吁短叹起来,似乎想起了什么伤心事。我从卫斯理高中的校史上得知闯王李自成曾在此打了个大大的败仗,脑中灵光一闪,问:“难道这树林里面的土丘,就是闯王李自成的陵墓?”驼背老人叹了口气说:“你果然是十分聪明的。本来,这个陵墓是十分隐秘的了,甚至今天,知道的人也不过寥寥十数人而已。但清朝传到雍正朝时期,雍正皇帝手下的血滴子十分厉害,再加上我们这一族的人太招摇了一些,竟不知被他们从哪里打探到了这个陵墓的所在。这陵墓中最引清廷注意的,倒不是我们这些余党和闯王的遗体,而是闯王当年遗留的大批宝藏。这批宝藏据说就在这陵墓之中,但具体在陵墓的什么地方,我祖上也是一知半解。据老一辈的族人说,这个陵墓是在闯王生前就由李岩公子造好的,本意是储存粮草和兵器的。雍正皇帝就算不清算闯王的余党,也要青睐这批宝藏,于是就派出了大内八大高手伙同全部血滴子前来盗墓。可惜,大内八大高手同时出京虽然藏匿在镖局之中,但还是走漏了风声,这桩密谋提前被我家祖上知悉,早已经在这石子林中布下了天罗地网,等着大内高手和血滴子自投罗网。”我还是不明白驼背老人为什么要跟我讲故事,但还是被他的故事所吸引,问道:“于是大内高手和血滴子就一去不回了?”驼背老人有些黯然,摇头苦笑道:“大内高手和血滴子倒真是一去不回,可是我们一族也伤亡惨重,高手殆尽,连族长也遇了难,从此江湖上也就没我们的字号了。本来如果凭武功定胜负,血滴子的暗器虽然厉害,但我祖上已有制胜之道,但就怪我们这一族在江湖上声名显赫,大内高手和血滴子很是忌惮,竟带了洋枪洋炮来攻。这一战我们虽有埋伏,但洋枪洋炮太过犀利,打的十分惨烈,我先祖个个浴血奋战,终于不敌,竟让大内高手攻了进来。说来,双方折损都是不少。当时大内高手只剩三人,血滴子伤亡惨重,但他们使了卑鄙手段擒了族长去,令族长告知陵墓中的机关。族长是条血性汉子,假意答允,趁他们不注意关上了陵墓的总阀。总阀一关,‘绝命石’纷纷放下,陵墓的机关固然是全毁了,但陵墓的大小通道也都被巨石堵死,族长这是引敌人与自己同归于尽,使清廷的密谋不能够得逞。一战下来,我们这一族固然是萧条破落了,但大内高手和血滴子一去不回使清廷也是元气大伤,皇宫的守卫也松疏不少,终令一代女侠吕四娘刺杀雍正皇帝得以成功。吕四娘素和吾族交好,取得雍正首级后,在此处祭奠过吾族族长和遇难的族人。吾族虽就此没落,但能令雍正的项上人头不保,也是不枉了。”驼背老人越说兴致越高,说到后来,语言越发古色古香,“吾族”等不伦不类的字眼也毫无遮拦的说出。我如果是面对另一个人,比如是我表姐,也许会赞道“很好的武侠小说构思”,可面对着驼背老人,有种很奇怪的感觉,说什么都不妥当,只好暂且保持沉默。驼背老人望了功夫小子一眼,又说:“时至今日,吾族只余我祖孙二人矣!我姓莫,叫莫天文。我这个孙子叫莫可明。”我心中暗笑道:“这个名字取得恰如其分,这小子果然古怪透顶,莫可名状。”想着,不由朝莫可明望了两眼,却见他静静坐在一旁发呆,似乎什么都没听见,什么都没看见。驼背老人神色颇为凄凉的看了我一眼,缓缓说道:“自陵墓被封以后,实际上这个陵墓守或不守都无所谓,因为知道闯王陵墓的人寥寥无几,而且盗墓贼如果不动用炸药也进不了陵墓。我年轻的时候,日本已经占领了东山省,那时我血气方刚,不肯听我祖父的话在此守陵,却跑出去替人强出头,终于惹下一桩极大的祸事。那个时候,我是第一次见到你的。”我失声道:“见到我?怎么可能?”那可是六十多年前,日本鬼子在东北建立了伪满州国,恐怕我奶奶还没有出世呢,怎么可能见到我?驼背老人仿佛看出了我的疑问,从怀中摸出一物,递给我说:“你看看吧!”我接过来,却见是一张泛黄的黑白照片,看上去很有些年头了。我观那相片,相片上是一个美丽的少女,身穿紧身的白色衣裤,笑靥如花。我看了一会,说:“这个女孩好面熟,好像在哪里见过似的。”这时,本来不声不响的功夫小子莫可明忽然站起身来,冷冷说:“你还装!”说着,从临窗的桌子上取来一块铜镶的镜子给我说:“你看看镜子,就知道照片里面的是什么人了!”我心里有种压抑的不好的预感,接过镜子一看,差点没晕过去。原来那照片里是女孩不是别人,正是我本人!我实在回忆不起我什么时候照过这张相片,而且这张相片有些年代了,决不可能是我照的。也就是说,照片里的女孩其实不是我,而是另一个张的跟我一模一样的女孩。难道这女孩是我失散多年的双胞胎姐妹?我在报纸上有读过这样的新闻,但从没从父母那里听说过我有一个姐姐或妹妹失散啊!我心中实不知作何感想,问道:“这照片里的是什么人?”
驼背老人尚未回答,莫可明已经抢答:“是我奶奶。”
我顿时感到天晕地眩,头皮一阵发麻,几乎昏倒在地。我猛吸了几口气,促使自己镇定一些,心中也就真的安静了许多,扯开凌乱的思绪,进行了一系列的推理:
(1)照片中的少女不过是和我长的很像而已,纯属巧合。
(2)照片中的少女和我有一定的血缘关系,可以参考金庸《天龙八部》里的王语嫣李秋水等人的相貌。
(3)这驼背老人居心不良,不知从哪里搞到我的相片,PS成这个样子,然后故意弄的很旧让我吃惊。
(4)照片里的少女和我根本一点都不像,只是这对奇异的祖孙二人对我施以催眠术,使我眼花,看上去觉得很像。
(5)我此刻正在梦里,这祖孙二人是我梦境中的人物,这照片自然也就是不存在的。
我用排除法排除了可能信较小的四条,基本可以推断出:这个驼背老人的家族和我的家族有一定的血缘关系,在地理位置上来看,不是没有这种可能,我们或许曾经是亲戚,不过由于年代久远和不大走动的缘故生分了,到我身上基因突变,长相和莫可明奶奶半斤八两。想到此处,这驼背老人请我来的原因也清晰了许多。我试探着问:“我们祖上是否有关系?”
驼背老人说:“我们祖上没有关系-----你觉得你的长相更像你的父亲还是更像你的母亲?”
驼背老人的话使我发现了一个我不敢接受的事实:我的相貌既没有我爸爸的影子,也缺少我妈妈的外形,甚至跟我爷爷奶奶都没有什么相似之处。勉强说来,我的相貌只跟我表姐夏诗宜略有几分神似!我越想越是心惊,汗流浃背,心想:“难道我竟不是我父母的亲生女儿,难道我和这个驼背老人有甚渊源吗?莫非我是这驼背老人的族人,被他找来认祖归宗?”我越想越觉得是,有些欲哭无泪的感觉。驼背老人好似看出了我的心事,摇摇头,温和地看着我,示意我不要慌张。驼背老人说:“这里还有一张照片,你看看。”我本来不想再看,但鬼使神差地还是接了过来。这张照片里面的依旧是“我”,不过照片是彩色的,新了一些。仔细看下去,这张照片里的“我”高了一截,尤其是一双眼睛里透露出来的成熟和冷漠,简直就不是我能够拥有的。我有些欣慰,说:“这张照片里面的不是我。”
驼背老人取回照片,小心翼翼放回怀中,说:“这张照片是五年前的,那张黑白照,却是六十七年前的。”
“五年前?”我嘴里念叨着,心里对这个年份感到一阵熟悉,却一时没想起过在哪里听见过。
驼背老人幽幽叹了口气说:“这张彩色照片是萧雅绿的。”
我“啊”的一声叫了出来,脑海里掠过那副名为《眼睛》的鬼画,牙齿不由自主地弹起琵琶。
“五年前,萧雅绿没有躲过这场劫难,五年后,又轮到你了。”驼背老人启动干瘪的嘴唇说。
“萧雅绿?不是上吊自杀的吗?”我说着忽然想起萧雅绿就在我此刻置身的这片树林里上吊自杀的,不禁毛骨悚然。
“萧雅绿临死的时候跟我说,有一个非常熟悉的声音从地心传来,一直在召唤她回去,然后她就在这片树林里上吊死了。死的时候她面目安详,嘴角却挂着一丝冷笑,那天她穿着白色的旗袍,一双做工精致的绣花鞋,吊的高高的,不晓得她是怎么上去的。从那时候开始,卫斯理高中就闹鬼了,在这片林子里闹。本来这片林子就是冷冷清清,现在更没有几个人敢进这片林子里面来了。”驼背老人边说边抚弄着大黑猫。那大黑猫鱼已吃完,趴在地上柔顺的很,半眯半睁着眼睛,好像也在听驼背老人说话,并且听的很入迷。
“世界上真的有鬼吗?”我喃喃地、若有所思地问。此刻我的心里一片惨白,也不知自己在想些什么。
“鬼是人的怨气所化,有人自然也就有鬼。”这回说话的是那个久不出声的功夫小子莫可明,不过言语间不再冲撞我,“从物理学的角度来讲,鬼是一股拥有生物能量的记忆组,具有思维能力,常常幻化成人形。其实鬼和人不是同处一个空间的,它们不过发出能量从而影响人的脑电波,使人想象出和感觉到鬼的存在。人怕鬼三分,鬼还怕人七分,只要意志坚强,鬼是害不了人的。刚才被我一脚踢下水的那个笨蛋,就是茅山术士的传人,功夫虽然稀疏平常,但据说有降妖伏魔的神通。”
“你这话骗鬼的吧?胡说八道!”我对那小子当然不会客气,直接和他抬杠。
“这里是什么高中?”那小子明知故问。
“卫斯理高中啊!难不成你不知道吧?”我对那小子忽然不欺辱我暗自感到奇怪。
莫可明问:“卫斯理的小说你都看过吗?”
“听都没听过!”小说?我在阅读方面好不可怜,家里险些连作文书都不让我看,我的文学扩展都是在表姐家里进行,而表姐的书以名著和古文居多的。
“所以你不了解。”莫可明撇撇嘴说完,又陷入沉默。
这时,驼背老人忽然说:“萧雅绿是要在这里等你。”
“为什么要等我?”我问,心里想道:“难道欠她什么了吗?我跟她根本是八杆子都打不着的人啊!”
“这原因很复杂,还是你曾经跟我说的。”驼背老人说。
“我跟你说的?什么时候?”好像有三个“我”:我、萧雅绿、莫可明祖母。
“六十七年前。”驼背老人说。
我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然后驼背老人讲起了一个抗日战争时期的传奇故事,这个故事颇有些杂乱,其中出场人物众多,很多事件模糊不清。所以,我大概的整理了一下,关于涉及年份和历史的问题,隐去不讲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