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外四——良渚今如夜

章外四——良渚今如夜

从帝后为今如夜安排作织昼仙子后,至来良渚前,她在九重天上度过了仍有,约莫两三百年的光阴。

帝后娘娘喜她善解人意,一时间也没有个其他更体心的人,能在身旁接下她的位置,便迟迟以没有找到更适宜她修炼的凡世为由,未让她领了仙职下届去。

有一回,帝后娘娘带今如夜并着一众仙娥,同去月宫采桂。半途之中,今如夜余光闪过,看到了商炏正风尘仆仆,入了南天门,直往凌霄殿去。今如夜思忖半晌,定了决心,扯了个谎,向帝后娘娘称,忘记带那樽能够采集月桂中蕴藏月色精华的云藻瓶,需回一趟倚宸宫。帝后娘娘不疑其他,允了。

今如夜便暂时抽了身得了个时机。

灵霄殿外,各处仙岛林立,仙娥们在勤谨办着各色差事,仙将们守着各处通行桥门。在帝后娘娘身边多年,自然认得她的并不少,今如夜遂匿了身影,等在一棵已经枝桠履地,繁茂非常的乌金子背后。

流苏莹莹,花絮落满地,似遍野厚厚白雪,让她恍惚这是在那处,与白术相守十年的人间。

乌金子距离凌霄殿不远,恰恰生在凌霄殿至倚宸宫的路上。商炏回一趟九重天,向天帝禀告所领各职办理的情况后,必然去到倚宸宫中拜见帝后娘娘。

等在这里,今如夜一边回忆,其实也一边忐忑。这多年,入了九重天之后,自己的心思藏得极深,此番有个什么后果,她已是无所谓,重要的是,大殿下商炏可有半分记得白术?

这般想着,以至于等到商炏都走过了几步远,她才反应过来。

“大殿下留步。”今如夜制止道,语音有些微颤抖。商炏的容貌同白术不同,但是这么多年,她也已经烂熟于心。只是,这是第一次同他说话。

商炏脚步一滞,常日里九重天上的仙娥,没几个敢同他说话,更不会有人胆敢拦下他的步伐,他没有回身,等着来人。

今如夜鼓起勇气上前,平复了心绪,道:“帝后娘娘此去月宫,殿下可稍等?”

商炏听此更为不解,转过身,看着眼前的仙子,飞云斜髻中,簪一根镶紫心白蕊白术花的乌木簪,目光急切,眼含热泪。

“原是一只灵狐。”商炏心道,又看了她腰间别着的沉鸣梭,道:“你就是母后宫中,那位织昼仙子?”

今如夜低头看了看腰间,点点头,又望着商炏那双,如夜色幽潭的眼眸,道:“我是今如夜。”五个字说完,两行热泪滚滚落下。

她是今如夜,是白术救下的那只狐狸,是白术的妻子,是说下辈子还要遇到的那个人。

“你还记得白术吗?还记得我吗?”这是今如夜心中想说,却随着眼泪落下而没有问出的话。

“哦。”商炏似乎并未为此有任何动容,似乎并不为她这样一句话,有任何心念转动,只看了看倚宸宫的方向,又转身欲离去,离去前同她道:“织昼仙子请转告母后,此番仍未有予绎的消息,天帝交代事务繁忙。未作拜见,请母后见谅。”

寥寥几语,在他眼中,她不过是帝后宫中,或许样貌都无二致的普通仙娥罢了!

今如夜还没有回过神来,商炏离去的背影便已经渐行渐远了。须臾多年,此刻终于眼泪如大雨倾盆,她实在压抑了许久,此时眼泪伴随着乌金子的翻飞花絮,落入这九重天的玉石仙台,散作尘埃。

此后不久,她便来到了良渚。

几个月前,在商炏离开后,良渚连下了几日的雨,冬雨凝冻,城镇似乎冰封在霜雪之中。

今如夜同春雨和楚丘商量了一整夜,予绎是否真的会来?究竟何时会到?而她们要如何拖住再次到来的予绎,且做的隐蔽不让他有所觉察?多个方案均是不满意。

最后,还是楚丘自告奋勇,提出由自己扮作凶兽,佯装捉拿捕杀城中凡人。既然有妖行凶,那二殿下必然会来捉他,他想法子多拖一拖,或许便能让二殿下留一留。

为了将戏作的足一些,当夜,楚丘便搬到了城外的山林之中。不过三日,城中传言四起,道,有一头丈高的凶兽,像是一头狼妖,在四处捉人,城中已经四五人被抓进了山里,到处已是人心惶惶。

春雨将传言带回来的时候,同今如夜道:“周围四邻在劝我们近日别出去,外头不安生。这戏虽开场,但我总觉得这事儿不太妥,这心里也总是不安,三日没睡个好觉。楚丘,他不会出什么意外罢?”

当初此计定的也有些仓促,奈何楚丘执意如此,今如夜其实心中也没底,但还是宽慰春雨道:“虽说楚丘是狼妖没错,但哪里就有丈高了?传言嘛,总是说的夸张,你看我不也被传言伤害过?放心,我留意着呢!”

听此,春雨脸上的不安更重了一层,叹息道:“你被传言伤害的还不够了?那次是没有什么人敢捉你,这次我们可是等着九重天上的殿下上门来捉啊?”

“是,九重天上的二殿下是战场上历练过来,修为术法都属上乘中的上乘,但……他,传闻不像大殿下那个样子,应该比较好说话的。”

春雨听此,一丝被安慰到的感觉都没有,接着道:“我还是觉得不妥。城中传言中还说,这狼妖在山中修炼多年,山中能吃的都已经吃了个遍,加之这个冬天格外冷,山中更没有吃的了,就下山为祸人间。且不说能不能等到二殿下,就这处凡世中,就颇有几位有些道行的,这番为个扬名立万,就要先去山中擒楚丘了。”

“你放心,不会的。楚丘对付他们不用愁,那些被捉去的楚丘会安置好的。”虽说安慰了春雨一番,但是今如夜还是在惴惴之中熬了半月,才终于等来了予绎。

予绎到此,今如夜想的是,必然会先来小院见她,同她打听商炏。她再挑个不起眼的话头,说起此处凡世或在上回之后,又遭了其他力量的窥视,此番现出个狼妖。然后,她再同予绎一道前去捉拿,多绕几个圈子拖一拖,随后让楚丘假装被降伏,这番便算是全了商炏所托。

但事与愿违。

或许是入了这里就已经听说“妖狼危害良渚”的流言,等她接到消息时,正是予绎入了山中,不费吹灰之力找到楚丘,欲就地正法之时。她匆匆而来,也仅仅来得及扔出沉鸣梭,保住楚丘一条命而已。

较之先时同陌桑神君一道前来,听她禀告良渚异动,和相关线索时的模样不同,那时的予绎沉默凄苦,今如夜见了,都不觉感叹这位殿下历经了何事?

这次的予绎,目光如炬,威风凛凛,宽袖长袍将神姿衬托得是生人勿近,在冬日深山的雪地里,今如夜拦跪在伤重的楚丘身前,看着神剑翊龙寒光凛冽,天上飞落的雪都避之不及。她还来不及说什么,就听予绎道:

“兄长,就是让你这样绊住我的?”

每一个字都是重音,代表着不屑。今如夜心中苦笑,商炏给她留下的究竟是怎么一件难为的事啊?她面对的可是久经沙场,战功赫赫的九重天二殿下,当初商议时心中那抹无法言说的不安,此刻才算终于摸清楚。若是二殿下为拖住商炏而来,那甫一入此界,就必然能感受到商炏已经离开。

除却术法修为,他们本就是血亲兄弟啊!

“今如夜啊今如夜,你可真是,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今如夜心中这样想。

“殿下既猜到,恳请网开一面,饶过楚丘。”今如夜望了一眼已经血流不止,伤重昏死过去死的楚丘,不忍道:“此事本同他无关,他也并没有真的伤人。前一段时间‘请’过来的那些凡人,也均有好好照料,安置在安全之处,小仙已经安排春雨,送他们回家去了。”

予绎轻蔑笑道:“织昼仙子用词讲究。良渚何地?你既为此处织昼仙子,自当知其重要。这狼妖虽说可以在此处生活,但,妖身现世损此福祉动摇人心,我,又岂能留他性命?”

今如夜本就凉了一截的心,听予绎一番话说完,已经快透了,风雪之中后背腾起一层冷汗。都说商炏同天帝性格最像,心如玄铁坚冰,这一位又何尝不是?此时已经深知自己酿成大祸,此后帝后娘娘或是天条责罚,她都坦然接受,但是楚丘,不能因她,在此丧命。

于是,今如夜心一横,对予绎道:“小仙有殿下所查之事新的线索,愿献予殿下,只求殿下能饶过楚丘。”说罢,呈上一卷画轴。

“啪”的一声,神剑回鞘,予绎拿过画轴,打开一看,眉头一紧,复又对今如夜道:“此线索何时所得?为何上次不提?兄长他,可已知晓?”

“此画,是在二位殿下与神君相继离开后,沉鸣梭自行织就。小仙查过,原是当初在击退闯入此界之人时,被沉鸣梭所钩住的一缕神思所成。大殿下亦尚不及知晓。”

一幅不明山水图,今如夜原没有想过会有何大用,但如今也只能抱着一丝希望,靠它救下楚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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霁月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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