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0章 李锦绣(8)
送福王、梗王等人离开后,刑部尚书突然转头看向凤显霖,一脸笑意地说道:“凤侍郎,本官听说你最近得了好茶啊!”
凤显霖与时茜听了这话都是一愣,两人快速对视了一眼后,凤显霖便开口问道:“尚书大人,您这是听谁说的呀?”
刑部尚书并未回应他的问题,反而露出一副讳莫如深的模样,神秘兮兮地笑道:“你猜猜看?”言罢,便发出一阵爽朗而洪亮的笑声,仿佛洪钟在长廊内回荡。
凤显霖和时茜皆是一脸茫然,如坠五里雾中,但还是陪着刑部尚书笑了起来。
大约过了一分钟,刑部尚书终于止住了笑声,他捋了捋胡须,然后满脸笑容地对凤显霖说道:“哈哈,别猜啦,是你派人去取茶的时候,被我瞧见了。”
说话间,三人已回到提点刑狱司的大堂。刑部尚书丝毫不把自己当外人,犹如在自家一般,随意找了个位置一屁股坐了下来,随后还热情地招呼着时茜和凤显霖一同落座。
时茜与凤显霖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无奈,时茜用魔音符箓道:小叔,我看这李大人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凤显霖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且看看他究竟想说什么?
时茜与凤显霖随即落座,凤显霖取水,烧水、烫杯、泡茶,刑部尚书饮了一杯茶后便对茶赞不绝口,一两分钟后,话锋一转,道:“如此好茶,凤侍郎请我那族弟喝真是暴殄天物啊,他就是个粗人,哪懂得这茶的妙处,若是酒,他倒是能喝上几杯,说出个一二三四来。”
时茜听到刑部尚书提起李将军,不禁愣了几秒,心中暗自思忖,刑部尚书难道是想和自己谈论此事?于是道:“原来李将军是尚书大人的族弟啊!”
刑部尚书道:“是啊!本官与他是同乡,不过私下交情不深,毕竟本官是文官,他是武将,这文官与武将向来是泾渭分明的。
不过,他家的事,本官还是略知一二的。”
时茜闻听刑部尚书此言,心下暗想:“果然是要谈论李将军之事。如今李锦绣已成提点刑狱司的捕快,我身为提点刑狱司的主官,了解一下下属的家庭及家庭成员状况,亦属分内之事。”
于是便顺着刑部尚书的话应道:“尚书大人,这李将军对女子的成见可真是如渊似海啊!本官原以为李将军只是对外头的女子这般,却不想他对自己的女儿亦是如此,当真是表里如一啊!”
刑部尚书听了,笑道:“萧提刑,你可真会说笑。表里如一?表里如一。本官这族弟,确实对女子颇为不屑,所以,他在面对女子时,那可真是如暴风骤雨般疾言厉色,绝无半句好话。
不过,那皆是从前之事。而今,至少在萧提刑你面前,他可是心悦诚服、毕恭毕敬。
他对你的恭敬,并非因你是一品郡主,亦非因你提刑官的品阶高于他,而是对你的本事钦佩有加。本官可绝非阿谀奉承萧提刑你,且听我与你讲一个他小时候的故事。
我们村的村正之妻,乃是个贪得无厌、喜欢占人便宜之人,她将村子视作自家,把村里的人皆当成她家的仆从。她家的活计,不管是家里的活还是地里的活,她向来是袖手旁观,从不亲自动手,而是让村里的人轮流到她家干活,她则在一旁坐享其成。
有一日,轮到族弟他家去给村正家干活,可偏巧那时族弟家,也就是我那族叔病了,躺在床上动弹不得,急需族弟他娘照顾。
然而,村正家那婆娘却并非善茬,全然不顾这些,硬是将族弟他娘拖到她家干活去了。
族弟自是愤愤不平,他爹病成那般,村中老人言,需有人不停擦洗身体以降体温,再熬草药灌下,兴许还能有一线生机捡回一条小命。
村正家的婆娘将族弟他母亲带走,那族弟父亲由谁照料?倘若他父亲离世,他们一家数口便会面临饿死的困境。故而,族弟追到村正家,欲将他母亲带回以照顾他父亲。村正的婆娘自然不允,竟将女子的……掷于族弟脸上,以此羞辱族弟。
族弟当即怒不可遏,猛扑上去与村正的婆娘厮打起来。族弟当时年岁尚小,并非村正婆娘的敌手,最终被村正婆娘压制着殴打。他母亲性格懦弱,不仅未上前护佑他,反而只知哭泣,还义正言辞的让他向村正的婆娘下跪认错。
后来,他父亲亡故,族弟亦病倒一场,险些与我那族叔一同离去。村里李家族人稀少,蒙家族人众多,村正属蒙家,况且族叔的死也不能全然归咎于村正家的那婆娘。
然而,族弟的病与村正家的那婆娘确有一定关联。于是,族中老一辈的人找村正为族弟讨回公道,村正赔偿了族弟一些粮食。可族弟的母亲,却又暗中将这些粮食归还给村正,还将两个年长些的族姐送到村正家劳作。
那几位出面为族弟向村正讨公道的人得知此事后,便不再过问族弟家的事情。待到去村正家做事的两个族姐稍长些时,被村正霸占,后来更被村正贩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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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茜说道:“其母尚在,且为良籍女子,那村正怎敢如此肆意妄为,将人发卖。”
刑部尚书:“若非良籍,那不就可以了。那两位族姐容貌尚可,村正早对她们心怀不轨,只是族叔尚在人世,族人亦对其有所庇护,他虽有贼心,却无贼胆。
族叔一死,族弟的母亲就是一个令不清的,不与李家族人亲近,反倒与村正亲近,这便给了村正可乘之机。后来,他母亲还改嫁蒙家。
我那族弟执意不肯去蒙家生活,遂独自一人留于老房度日。待族弟功成名就,返乡祭祖、整顿村正之时,其母竟然还站出来斥责族弟忘恩负义。
我李家出了我与族弟这两位人物,李家族氏地位得以节节攀升,村正之位亦由蒙家转至李家。娶了族弟母亲的那家见风使舵,将族弟母亲逐出家门,以此向族弟示好。
族弟知晓此事,还念其为亲生母亲,便让她住进修缮后的李家祖宅,还请了族中一位婆子及小媳妇照拂其母。
岂料,其母好了伤疤忘了疼,将她在蒙家所生养的孩子接至李家祖宅居住,李家祖宅竟沦为蒙家祖宅。”
时茜:“听尚书大人所言,莫非李将军正因这些,才对女子成见如此之深?”
刑部尚书缓缓说道:“本官以为,多少有些影响吧!
不过,萧提刑,本官族弟并非恶人,其母着实给他添了不少麻烦,故而他对其母有所不满,但不满归不满,他并未让其母受冻挨饿,只是未接其母至上京城享福罢了,再者便是逼迫其母与蒙家断亲。”
时茜:“蒙家之人既已将李将军的母亲逐出蒙家,岂不是等于将其休弃了吗?”
刑部尚书道:“非是等于,实乃休弃。娶族弟母亲的那家,唯恐族弟日后找他们算账,遂主动休弃他的母亲,就是讨好之意。
然他们终究是低估了族弟的气量,族弟虽不喜蒙家人,但并非仇视所有蒙家人,他所痛恨的,唯有村正那家罢了,故而他所整治的,也仅是村正那家而已。”
时茜:“李母改嫁他人,对李将军也不甚好,就算如此,李将军对其母尚能这般孝顺,缘何对自己的亲生女儿却如此严苛?难道是因李锦绣脸上的胎记不成?可那胎记又岂是李锦绣所能左右的啊!”
刑部尚书道:“萧提刑所言极是。然而,面容有瑕或天生身体残缺者,皆会被视为不祥之人。故而,似李锦绣这般脸上生有胎记者,自降生伊始,便注定命运多舛,犹如在生死边缘徘徊,九死一生。有些人家甚至会将这样的孩子弃于山中,使其成为野兽的腹中之物。
萧提刑,可李锦绣如今尚存人世,且有奶娘照拂,虽说并非娇生惯养,但相较一般百姓家,已然好上许多了。
本官说句不中听的话,李锦绣吃些苦头,实乃为其着想。”言罢,刑部尚书还朝正凝视着他、若有所思的时茜颔首示意,以表自己所言非虚,绝无戏谑之意。
时茜见刑部尚书郑重点头,赶忙道:“尚书大人,您这话怎讲,莫非李将军让李锦绣吃苦头,乃是对女儿的一种挫折教育?”
刑部尚书一愣,问道:“挫折教育是何意?”
时茜道:“挫折教育便是有意给孩子些许挫折、磨难,以提升孩子的抗挫折能力,使孩子在遭遇困境或受人刁难时,不至于轻易言弃或一蹶不振。”
刑部尚书忙道:“妙哉!此乃异曲同工之妙。正是挫折教育。萧提刑,李锦绣不可能永远在李家生活,日后终是要嫁人的。然而,就凭她脸上那块胎记,莫说嫁入官宦之家,即便是退而求其次,嫁入商贾之家,亦是难如登天。
那就唯有再退一步,嫁入寻常百姓家,那也只能给人做继妻,且需多备些嫁妆陪嫁,方有可能成事。”
时茜说道:“就是因为李锦绣脸上那胎记。”
刑部尚书点了点头,时茜看到刑部尚书点头,便若有所思的说道:“那尚书大人,你是怎么想的,你也觉得李锦绣那胎记不吉利?
尚书大人你肯定不这么想,李锦绣她说尚书大人你家的姑娘未出阁时,还教她读书识字呢。”
刑部尚书笑道:“萧提刑,本官也是俗人一个。这面部有瑕之人是为不祥之人,乃是老一辈传下来的话,本官又怎会没有芥蒂。
不过,李锦绣她不是本官的女儿,与本官女儿接触也就是回乡祭祖那几日,她就真是不祥之人,对本官又会有多大的影响呢。
何况,有句话阎王易见,小鬼难缠。若李锦绣果真是不祥之人,那本官就更不能得罪了。
而且,李锦绣出生之后,我那族弟也没遇到什么不吉利的事情,遭什么大难呀!”
时茜轻笑道:“尚书大人还真是性情中人。”
刑部尚书道:“本官那要看是什么人,在萧提刑面前,本官说话便直来直去,有什么说什么,不必拐弯抹角。”
时茜听了拿起茶壶分别给自己和刑部尚书倒茶,然后端起茶杯道:“多谢尚书对本官的抬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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刑部尚书也端起茶杯,与时茜一起喝完杯中的茶,然后把杯子轻轻放下。
时茜放下杯子后,再次给刑部尚书添上茶,刑部尚书继续道:“族弟百年之后,这李锦绣就只能靠自己了。因此,她必须立得起来,不然,她这条命活不长。
给她的嫁妆那都是便宜了他人,还有可能给她带去灾祸,毕竟嫁到别人家里去,就算父母有心想护着,那也是鞭长莫及,最终也只能靠她自己。
她能立得起来,有嫁妆在手,那就苦尽甘来,日子不会太难过,死了,有名分,能入夫家祠堂,受香火供奉,不会成为孤魂野鬼。”
时茜沉思片刻,觉得事实的确如此。在古代,女子无法工作,唯一可自由支配的钱财便是自己的嫁妆。倘若有一份丰厚的嫁妆,女子在嫁入夫家后,确实能拥有一定的话语权。毕竟,若女子无子而亡,其娘家是有权向夫家讨回嫁妆的。
时茜说道:“尚书大人,这李将军应该有位公子吧!那李将军百年之后,李锦绣也不至于孤苦无依呀!难道做兄弟的眼睁睁看着自家姐妹受人欺凌却袖手旁观?”
刑部尚书答道:“萧提刑,清官难断家务事。即使是亲兄弟,也没有理由插手他人的家事。更何况,那个兄弟与李锦绣并非一母所生。”
时茜疑惑道:“隔着一层肚子?这是何意?”心中暗自思忖,是否如自己所想。
刑部尚书解释道:“族弟家的那位公子,乃是姨娘所出,不过是寄养在夫人名下罢了。正因为那孩子并非正房夫人亲生,与李锦绣并非一母同胞,所以与李锦绣自然不亲近。
这李家日后由那个孩子当家,自然不能亏待其生母,故而族弟对那妾室颇为优待。那妾室后来又诞下一女,族弟便准许那妾室把孩子留在身边亲自抚养。此女自幼被精心呵护,族弟还特意为她聘请了先生,教授琴棋书画。每逢宫宴需要携带女眷一同出席时,族弟夫妇带的便是她。”
时茜听了之后,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刑部尚书斜眼偷偷地瞄了一眼时茜,时茜似乎有所感应,抬起头看向刑部尚书,而刑部尚书早已先一步收回了视线,端起茶杯开始喝茶。时茜见状,心中一动,不动声色地让小凡去读取刑部尚书的人魂记忆,同时心里暗自思忖:“刑部尚书这只老狐狸说了这么多,却一直没有说到正题,他到底真正想要跟我说什么呢?”
时间过去了两三分钟,小凡终于将读取到的刑部尚书人魂记忆传递给了时茜。时茜听到这个消息后非常惊讶,完全没有想到李锦绣竟然会和安王有如此一段渊源。
刑部尚书则在心里暗暗思索着,要怎样才能不那么突兀地提起那件事情。他一边喝着茶,一边考虑着如何措辞,希望能够以一种自然而又不让人反感的方式向时茜透露这个重要的信息。
时茜说道:“尚书大人,既然李锦绣的婚事这么难,那李将军会不会提前给她找好了婆家,方才李将军这么迫切的想要李锦绣随他回家,会不会是想让李锦绣回家绣嫁衣。”
刑部尚书听了时茜的话,心中不由一喜,暗道:真是天助我也,正瞌睡别人就送来枕头。道:“本官倒是没听族弟提起过这事。
不过,绣姐儿……就是李锦绣,在两年前差一点就嫁出去了,有人去李家向族弟提亲要娶李锦绣。”
时茜道:“哦!那后来呢。为什么没成。发生了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