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回来了
春雨说起裴钧煜时,脸上才终于出现些与她年纪相符的少女的娇俏,语声中满是崇拜和似有若无的情愫。
连带着姜瑜也对这素未谋面的世子好奇了些。
从春雨诉说的情况来看,裴锋磊虽子嗣不少,但只得裴钧煜一个嫡子,且其他的几个庶子庶女都资质平平,几个庶子倒是都已成家,但未分家,目前还靠着公中维持体面罢了。
他若真的挺不过这关,说难听些,如若没有裴均煜这个儿子在一旁,来灵堂祭奠的人或许都要少上好些。
姜瑜一路听着春雨的絮叨,一路打量着这座层楼叠榭的府邸,转眼间又回到了裴锋磊所在的屋子。
她既然是因为冲喜被纳进来的,便少不得要时时刻刻贴身伺候着。
经过一夜的相处,她的心绪也平静许多。至少再面对床上这个奄奄一息的将死之人时,她已经能稳稳端过丫鬟递过来的药,面不改色的给他喂药了。
她看着裴锋磊透着死气的脸,想着自己从前在村子里听那些妇人说过的许多关于冲喜的传闻。
若是冲喜的女子嫁进去,病患真有所好转,那自然是皆大欢喜,逃过一劫,甚至那冲喜的女子还会被夫家当成祥瑞和吉兆,是旺夫的有福之人,自此夫妻和睦,顺理成章的过上好日子。
但大多数冲喜的女子并没有这么幸运,刚嫁进去没多久,夫君就死了的才是常事儿。开明一点儿的人家让新妇直接变寡妇,能让这可怜的女子日后安分的守活寡,就已算是极好的了。
有那狠毒黑心的,口口声声都说是新嫁娘不吉利,克夫的,要让人家给死者活活陪葬,可怜许多如花似玉的姑娘就这么被活活葬送了。
冲喜的姑娘有几个是得家里爹娘宠爱重视的?大多都跟她一样,挣扎不脱罢了。
她甚至只是个妾,进的还是规矩繁重的国公府。妾通买卖,她在这些贵人眼里,与一个物件儿也差不了多少。
且时下世家大族让下人陪葬的也不在少数,一笔重赏打发下去,家里人还得一个劲儿的磕头谢恩。
如今身上穿的锦缎,头上簪的银钗,早膳用的佳肴,都不知比她从前好了多少倍,但姜瑜不知自己往后的出路在哪儿,甚至连活着,如今也成了一种奢望。
她既害怕裴锋磊就这么死了,她恐怕要跟着陪葬。也害怕他突然好了,醒来了,她就要跟这个年纪比她爹还大的男人过日子了。无论哪种,都不是她想要的。
可姜瑜看他现在的情况,只怕裴锋磊是没有多少天的活头了。
她一边不断的想着自己能怎么办,一边极其认真又仔细地给他喂药,至少此刻她是真心希望他能再多撑些时候的。多一点儿时间,让她好多想想出路。
她刚喂完药,正给裴锋磊擦拭着沾上药渍的嘴角,门外风风火火地进来了一个妇人。
在一旁侍立的春雨看见来人连忙福身请安,“吴姨娘安。”
坐在床边的姜瑜也起身给来看国公爷的吴姨娘请安。
可人家却并不理会她,径自一屁股坐在床边,自顾自的问着跟进来的小丫鬟关于裴锋磊的情况,面上也是一脸的担忧和哀凄。
吴姨娘不比裴锋磊小几岁,却保养得宜,风韵犹存,看起来将将三十出头的模样。行走间自有一股难言的风情,隐隐约约的,甚是勾人。
她是裴锋磊的通房丫头出身,家中也是国公府的世仆。二人自幼相识,早年间情谊颇深,得宠的时候,一度盖过正房主母的风头。
她仗着与家主的情分,一直以来行事也是十分张扬。
跟原配主母崔氏也是前后脚有了身孕,膝下的二公子裴钧昊与世子裴钧煜几乎一般大,小不了几个月。
因着姨娘得宠溺爱,他自小被惯得过分,便长成了如今这副不学无术、走鸡逗狗的纨绔子弟模样,倒把他亲爹裴锋磊上了年纪以后的作派学了个十成十。
想着先成家后立业,刚过弱冠,国公爷便给他安排了一门儿亲事。成亲以后,儿女都有了,却没有半分改变,院儿里姨娘通房闹得乌烟瘴气不说,青楼楚馆他也仍旧照去不误。
此时的姜瑜还不知她在百味楼外遇到的浪荡子就是这府中的二公子,后边儿又扯出一桩糟心事儿来,暂且不提。
姜瑜想着春雨对她说过的话,不想惹来无谓的争执,她自然是安静立在一边,不敢打扰吴姨娘关心国公爷。
看吴姨娘这般情态,也看得出她对裴锋磊是有几分真心的,只是有多少就不好说了。若是真的关心,岂会不一日三碗药的伺候着?脸上没有半点儿心焦的憔悴就算了,妆容打扮还十分细致,描眉口脂一样儿不少。
姜瑜眼珠子一转,心里有了些数。
吴姨娘一番忧心的问候以后,目光终于转到了她身上。只见她掏出帕子,擦了擦脸上的泪痕之后,才上下一扫,轻蔑的打量了她一眼。
随即脸色一沉就耍起威风来,“你便是冲喜的姜瑜?”
姜瑜正想应是,还未开口却又被她厉声打断,“哪里来的乡野丫头如此不知规矩,我怎么着也伺候了国公爷几十年了,你见着我,竟干站在一边,连杯热茶也不曾端来。”
姜瑜一听,这是要找茬。不想这吴姨娘竟这么快就发难,脸上错愕不已,没来得及反应,一时呆愣在了原地。
吴姨娘却已经扬声叫了两个丫鬟进来,吩咐把姜瑜带到门口,让她在大太阳底下跪上两个时辰。
两个丫鬟低声应是,姜瑜也不再出声,知道自己是逃不过这遭了,也不再多言,敛眉顺从的跟着出去了。
春雨倒是小声求了两句,但被吴姨娘一个凌厉的眼风一扫,也噤声了,只能眼睁睁看着姜瑜跪在外边儿。
时值盛夏,烈日炎炎。
姜瑜跪了一个时辰就开始觉得头昏眼花了,就在她撑不住倒地的时候,忽然间听见门外的下人们兴奋地喊着“见过世子”、“世子回来了,世子回来了”的声音。
迷迷糊糊间,她听见身后有一阵沉稳的脚步声走近,她费力地睁眼,恍然间好像看见一双黑色的暗纹提花靴子停在身前,又听见一道低沉又富有磁性的声音,“这是怎么回事?”
眼皮控制不住地耷拉下去,她再撑不住,彻底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