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4章 嫌隙又生!(6k大章哈)
第194章嫌隙又生!(6k大章哈)
当晚,苏辙留着李清臣在家里吃了一顿饭,李清臣满意而归。
第二天,李清臣便请苏允去了押厅,详细聊起该怎么治理惠民河一事。
“嘉祐元年十二月,包孝肃权知开封府。
开封的蔡河,因其可以航运、灌溉、泄洪,给百姓生产生活带来很好便利,又被叫作惠民河。
蔡河本是一条利河,曾有“蔡河贯京师,为都人所仰”之说,水运仅次于汴河,每年漕运粮食六十万石。
嘉祐二年,开封连降大雨,淹没京城无数街道,史称:“自五月大雨不止,水冒安上门,门关折,坏官私庐舍数万区,城中系栰渡人。
包孝肃经过调查,发现京城一些权贵豪强不管百姓死活,任意侵占河道,建设园林亭榭,供家人游乐享受;还私下开凿小河,把河水引到自己的花园中去。使得八丈宽的河面挤得只剩四丈宽,甚至有的地方还不到一丈宽。
尤其是仁宗张贵妃的叔父张尧佐,他的府宅正好建在蔡河进入汴水的岔口上,其圈占的青莲池占用河道,使得蔡河最窄处仅剩七尺宽。
蔡河的水一流到此就被堵,倒灌进城,河两岸的百姓叫苦连天,怨声载道。
包孝肃在摸清蔡河的障碍情况后,亲自带领吏役开展清河行动,将所有跨河的楼台、花园、水榭等建筑一一拆除,以泄水势。
仁宗也随之下旨:“住在惠民河边的人,不许圈池养鱼,建亭榭楼台,阻碍河道,违者重重治罪!”
自此,蔡河通畅了,又成为“惠民河”。
不过时间距今已经将近三十年,当年疏通的河道,现在又堵塞矣。
不过现在与当年的局势又有所不同,当年乃是权贵私占河道,现在却是沿岸百姓圈池养鱼、圈池养莲藕,还有私建码头等等。
更有私自引水灌溉水田,让惠民河水位降低,丰水期的时候又容易溃堤。
所以,尽快整治已经是刻不容缓了。
居正,老夫需要你的帮助!”
李清臣目光灼灼看着苏允。
苏允点点头道:“府尊请放心,这等公事面前,我自然会全力襄助。”
李清臣闻言满意点点头道:“太好了!”
两人又聊了一下调集哪些人去通告两岸百姓,遇到了钉子户等等又该采取什么措施,该花多少钱粮促成此事等等细节。
聊完这些,苏允又道:“府尊,这次堵塞河道的乃是百姓,却是不能如同之前包孝肃治理一般只是拆了了事,还得循序渐进。
鱼池、藕池、还有那引水渠等等,可能是百姓一年衣食所系,却是得多加考虑一番,免得增添诸多贫困人口。”
李清臣连连点头道:“那是自然,居正你就放心吧,老夫已经全盘考虑好了,居正只要通判厅这边帮忙筹集资金,调集人手,其余的你就看老夫怎么做的。”
苏允虽然心下有些迟疑,但李清臣这般有信心,也不好多说什么,只能点点头,回通判厅开始安排诸般事宜。
此次治理惠民河,须得安排胥吏数百,另得安排民夫数千,才能够在雨季之前将藕池鱼池,乃至于引水渠缺口等拆掉堵上,还得拆掉一些码头之类。
时间紧任务重,光靠知府的力量的确是不足的。
苏允从六曹以及县中调集胥吏,派了邓起带队坐镇,以免那些胥吏借机盘剥百姓。
不用怀疑,那些胥吏肯定会盘剥百姓的,他们的做法苏允大约也能够猜到。
无非就是先过去告知百姓违法,随后罚款,还要百姓自己动手拆除。
若是不拆除,各种手段便接踵而上,到得后面,惠民河是治理好了,但百姓也尽皆伤痕累累,有的甚至家破人亡。
而罚到的款项、拆除所需的费用、民夫的口粮花销等等钱粮,全都落这些胥吏的手里了。
那些百姓占据河道自然是不对的,但这人数不在少数,若是因此让数万家庭因此陷入贫困之中,却非苏允愿意看到的,这点悲悯之心他还是有的。
而且也不需要他多做什么,只是人事上随手做些安排,将邓起等人安排进去看管,便可以避免这些问题,何乐而不为?苏允唤来邓起,道:“此次你带队过去,要约束手下人,发现有勒索百姓,克扣民夫口粮的,当即便将人处理掉。
现在左右厅的判官推官位置都空了出来,你想要进步,这一次是最好的机会,你若是干得好,未必不能借此机会上来。”
邓起闻言顿时兴奋起来,道:“您放心,谁特么敢乱来,卑职断了他们手脚!”
苏允点点头道:“也别那么酷烈,你要约束他们,若是出现这种问题,我将他们开革出去便是了。
在与百姓沟通的时候,注意一下他们有什么困难,你也记好下来汇成册给到我,遇到什么事情,尽快与我汇报一下,我来解决问题。
记住一句话,叫执法有温度,爱民要如子,伱若是做好了这一点,你邓起在开封的民声可就起来了。
到时候若是有人给你送个锦旗、万民伞啊之类的,那你的判官之职可能就稳了。”
邓起眼睛烨烨生光,心道读书人就是读书人,区区一个清理惠民河的简单事情,在公子这里却是有这么多的文章可以做。
嘿嘿,送锦旗、送万民伞……公子这是提醒我可以安排这些东西么?嗯,问题不大,到时候私下里暗示一下沿河的百姓,他们自然会识趣的送来,这些东西惠而不贵,问题不大。
嗯,自己不能太过于出头,得排在公子之后,首先最爱民的自然得是公子嘛,我邓起就拿一个小锦旗就好了,不然抢了公子的风头,嘿嘿,我可没有那么傻。
咦,那李知府那边要不要送……按理来说得送,此事是他首倡,无论如何他都是首功。
若是送公子送我却不送他,那是有抢功劳的嫌疑了,那这要怎么送,既让李知府心里舒服,又让公子也感觉有面子……
苏允不知道,自己激励邓起的一句话,却让邓起打开了一道新大门。
之所以要用官位诱惑邓起,是因为邓起就是一个官迷,不这么诱惑他,恐怕邓起不会太用心。
或者说,邓起可能不太愿意得罪人。
胥吏盘剥百姓乃是惯例,胥吏是没有薪俸的,他们的收入全在于这些灰色地带,不让他们盘剥百姓,他们怎么可能会好好做事?所以,在治理过程之中约束这些人,相当于是得罪了他们。
挡人财路,如杀人父母嘛。
邓起若无利益可图,就算是自己嘱咐他,他大约也会睁一只眼睛闭一只眼睛的。
所以稍微激励一下是有必要的。
邓起兴冲冲而去。
苏允则是开始筹集此次治理运河所需的资金。
不过很快便发现了一個颇大的问题。
开封府的资金流竟是颇为匮乏!
当通判厅的账房将数据报上来的时候,苏允第一时间是不太相信的。
“咱们南衙占据天下最为富裕的汴京城,还有天下最为富裕的十六县,咱们南衙怎么会缺钱?还有啊,咱们南衙可是有很多的仓场库务的,别的不说,就光说一个仓库。
开封府的各大仓库咱们南衙得占三分之一吧,这每年的仓库费用就是一笔很大的财富。
还有田税、商税这些大头,你跟我说南衙缺钱?”
账房苦笑道:“监州,您说的其实也没错,其实在熙宁年前,咱们南衙的确是十分富裕的,但新法之后,这种局面就不一样了。”
苏允皱起了眉头道:“详细说说。”
账房想了想道:“这个比较复杂,简单的来说,便是熙宁变法之前,地方官府的税赋叫【以支定收】。
意思是,地方官府收到了税赋之后,除去地方官府的年度的开支之后剩下来的钱谷,悉数押送至京师。
也就是说,每年上缴给朝廷的有多少,其实是不定额的,至于支出多少,咱们南衙自己可以适度的安排,甚至还可以建造自己的小金库,以备不时之需。
便如同这次治理惠民河,朝廷一般不会给我们拨款,但若是之前的话,咱们完全可以从小金库进行支出。
但后来朝廷经济紧张,就开始收紧了,变成了定额,设立了米纲、银纲等等定额,也就是说,无论你地方官府今年支出如何,规定你上缴多少,便是多少,一分也不能少。
若只是这样也就罢了,咱们南衙毕竟管理的乃是天下膏腴之地,定额上缴之后,总是可以存留不少的。
但之后朝廷又将酒、茶、盐等税全部收归朝廷,而新法的新增赋税或财赋种类一开始便被划归朝廷。
不仅如此,原本属于咱们南衙的汴河堤岸及房廊水磨茶场、京东西沿汴船渡、京岸朝陵船、广济河船渡、京城诸处房廊、四壁花果、水池、冰雪窖、菜园等所收课利,也一并从南衙手中夺去。所以,咱们原本是天下间最为富裕的府衙,到得如今,却是与普通府衙无异了。
而咱们南衙又要承担最多的治理花耗,面临最多的人口管理,还有诸多的任务,咱们开封府衙,难啊。
有人甚至说,南衙之南,非南北之南,而是困难之难!”
苏允点点头道:“现在南衙府库还有多少存余?”
账房愁眉苦脸道:“只剩下二万三千六百余贯,另有各种丝绸财物等等价值一万余贯。
其实之前那左右厅为什么不让府尊治理惠民河,我倒是听说过一些传言,就是左右厅想要让府尊从朝廷请款,而不是南衙来出这个钱。
而府尊大约是想要在南衙内部解决经费问题,这样子到时候功劳……嘿嘿,所以就僵持住了。
其实,监州,咱们也可以让府尊自己去朝廷申请经费的,咱们府库这么困难……”
这个数据一出来,连苏允都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因为根据李清臣所预测,治理惠民河至少需要一个月的时间,一个月的时间里,大约有六千民夫需要每日吃嚼。
民夫算是服徭役不用给工钱,但每日吃嚼总是要出的,每日按照每人二十文的标准,那么一个月下来,便需要支出高达4675贯,这只是粗略算法而已。
其中还有许多隐形的费用,最后拢总加起来一万贯是少不了的。
府库里现在有将近四万贯的财物,看起来好像是能够支应得上,但是,治理惠民河一下子便要用掉一万贯,那接下来日子不过了?
开封府下的仓场库务的人员薪俸支出各自机构可以解决,但开封府衙的上千胥吏呢?胥吏一般是不吃朝廷俸禄的,对,是朝廷俸禄,而非南衙薪俸。
所谓朝廷,是指中央财政,胥吏的薪俸支出,乃是南衙自己的支出。
根据苏允的了解,朝廷各个衙门的胥吏每年的薪俸平均是八十贯左右,南衙这边胥吏薪俸要少一些,大约是七十贯左右。
南衙有一千余胥吏,也就是说,每年光是要支付胥吏的薪俸,南衙便要支出大约七万贯左右的薪俸。
这看着不少,但实际上并不高,因为现在汴京码头上的搬运工,每日二百文日薪,不包吃喝,每月便是六千文,每年是72000文,折合也有93贯,胥吏的薪俸甚至都比不上码头上的搬运工。
当然,胥吏自有各种福利,而且收入稳定,码头工人也并不是每天都有活,也不是每天身体都好,总体而言,胥吏还是要好得多的。
而且,胥吏惯常最大的收入不是来源于薪俸,这点已经是明规则了。
而一个这么大的衙门,可不仅仅只有人员薪俸这个费用,其他的各种日常支出更是繁杂,加起来比人员薪俸要多得多!闲话少叙。
总而言之,南衙的经济状况已经是相当困难了。
苏允皱着眉头想了一会,道:“先不管那么多了,治理惠民河乃是当下最大的事情,该出多少是多少,困难只是暂时的,之后的事情之后再想办法吧。”
账房听得苏允这般说道,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点头应是,他只是给苏允提供一个建议而已,苏允既然已经决定了,他便不再多嘴。
苏允并没有觉得账房的建议是多嘴,站在通判厅的角度来说,让李清臣去朝廷申请经费自然是最好的办法。
但雨季将近,若真是水淹汴京城,到时候百姓受苦不说,届时朝廷问责,自己肯定是逃不了好的。
毕竟连官家都让孙思恭来告诉自己,让自己支持治理惠民河一事,然后自己还让李清臣去跟朝廷申请经费,因此耽误了要事……嘿嘿,那自己可就成背锅的了。
所以,先把眼下的困难给度过去再说吧,至于之后的事情,不就是挣钱么?有自己的后世眼界经验,还有开封府衙这个身份,就挣点钱养活府衙自己,这事情若是干不成,那自己干脆去吃屎好了。
不过,在开源之前,苏允开始筹备节流。
嗯,降本增效。
在李清臣开始大刀阔斧治理惠民河的时候,苏允开始对开封府内部的各项收入以及支出进行规范化管理。
苏允主要准备了两个措施,一个是设立了一个专门的采购部门,专司采购事宜。
另一个则是在南衙内部设立了一个专司审计的部门,一是监督采购部门,二是对南衙名下的仓场库务进行巡回审计。
这两个措施一出,南衙上下顿时风声鹤唳,抱怨声四起。
连邓起都有些扛不住压力,找了苏允几次,说下面的胥吏情绪颇大云云。
苏允自然不会客气,让邓起专心负责好治理惠民河一事,其他的自己自然会处理好。
还有李清臣,亦是听到了风声,寻苏允谈了一次话,说当下惠民河治理正是关键时刻,若是胥吏情绪太多的话,恐怕要误了正事。
对于李清臣的说法,苏允倒是耐心给解释了,只是李清臣翻来覆去的就是一句什么【当下以治理惠民河一事为要,其余的以后再搞云云】,言下之意便是要苏允停止搞什么降本增效。
苏允只是解释了一通,后面便不再解释了,只是道:“府尊,关于治理惠民河的款项我已经设立了专用资金,资金上不会有耽误的。
至于人员管理事宜,邓主事会全权负责好,不会出现其他的问题的。
至于南衙现在内部的其他胥吏的抱怨,并不会影响到惠民河的具体事宜,所以府尊你就放心吧。”
面对坚定的苏允,李清臣只能是悻悻而去。
苏允倒是起了一些警惕的心思,让邓起关注一下李清臣为什么要关注此事,邓起打听了一番,原来是李清臣押厅的几个主事在搞事情。
原来南衙的军匠、驿递、马牧、盗贼、仓库、河渠、沟防、道路虽然各有专官负责,但押厅的几位主事,亦是靠着知府的权威,将其分出去部分。
左右厅虽然专横,但也知道不能过于其他知府,因此这部分知府还是控制了部分,算是双方达成了妥协。
否则当真把知府给逼急了,双方终究要鱼死网破的。
这会儿苏允搞降本增效,直接要将这部分权力收回,自然是引起押厅主事的不满。
苏允思考了一番,还是决定将这部分的权力给收回。
他跟左右厅不同,左右厅私欲太大,总是阻碍押厅的行政,但通判厅却不会如此,只要押厅那边按照正规程序来走,他不会对押厅设置太多的障碍的。
关键是,他接下来要给南衙增加几条财路,这些权力便不能随便赋予出去,收回来才好办事嘛。
于是苏允果断将这部分的权力收回,那押厅主事虽然不情愿,但是与李清臣连着沟通了几次,李清臣都保持了沉默,无奈只能交回。
之后几次厅事议事,苏允可以看得出来李清臣对他的态度有些微的变化,想来是对自己的做法不是很满意。
苏允心下亦是有些恼火,原本这些事情有专官处理,押厅负责稽核才是符合规定的。
你现在既负责稽核,又自己做这些事情,又当运动员又当裁判的,这里面的贪腐问题自然是很严重的。
你李清臣这些事情里面或许没有牟利,但这些主事难道就不牟利么?苏允当然知道李清臣要笼络他手下的这些主事,方便他自己做事,但这对于通判厅来说,这里面的风险也挺大。
毕竟这些事情是通判厅的职责,放任押厅将这些事情给抢过去,到时候出了事故、爆了雷,朝廷派人下来审查,必定要问一个问题:你通判厅的职责,为什么要授予押厅?
这个就只有两种可能:一种是你们沆瀣一气,你苏通判在其中也有牟利;一种是你苏通判讨好上官,任由李清臣将这块权力拿走。
无论是哪一种,对于苏允来说,都是无妄之灾。
我啥也没有得到,干嘛要去背这种锅,承担这种风险?苏允与李清臣共事的时间并没有多久,但便已经发现了李清臣此人刚愎自用、自私、高傲、不懂感恩、自以为是。
从一开始,便不顾苏允这边的利益,一切行事准则都是为了达成自己的政绩为要,至于苏允这边会不会违规、会不会威信受损,他却是全然不考虑的。
而在被苏允吓到之后,又是服软,又是委屈求全,但苏允配合了他之后,他又觉得苏允是理当如此,还要苏允做的事情给他的所谓大事让步……
这人就是典型的精致利己主义者。
苏允忽而想起,这李清臣好像后来还跟叔父苏辙有纠葛呢!
应该是哲宗亲政后,李清臣用计将苏辙排挤出朝堂,不过此事他已经记得不太清楚是怎么回事,但李清臣的确是背刺了苏辙乃是事实。
不过苏允也没有多搭理李清臣,自作自己该做的事情,至于以后的事情,呵呵,再说吧。
与李清臣这样人,成为仇人固然不太好,但成为朋友也未必是福,既然如此,那便随他去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