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三章 啼红猎血(一)
甬道的尽头是又一道石门。
两侧墙壁的石匣里点着微弱的油灯,支撑不了多久便会熄灭。
这道门质朴非常,门框门匾毫无装饰,远不如辛未道的石门华丽。
石门前,立着一块半人高的玉碑,些许挽回了一些石门的寒酸清冷。玉碑正面刻着十二个清晰的字——生许五福相伴,死免六道轮回。世间五福指的是长寿、富贵、康宁、好德、善终。而六道轮回是佛经里的地狱道、饿鬼道、畜生道、阿修罗道、人道、天道。
真是一句美好的寄语啊。
她认真寻找着玉碑上天干地支的标记,很顺利的在接近底座的位置,发现两个几近模糊的字——辛未。
辛未?
此发现令人意外。
按方位,“辛未”道的的确确该从凤凰树底部进入,绝不该是湖泊的方位。可细细品味,此寄语的确符合父母对子女的美好祝愿,看刻字的年份应当是薛郢亲手刻下的。
她盯了一会儿,忽然发现在“辛未”两个字的下方有两团新刻上去的图案,越看越眼熟,越看越清晰,竟是许久不见的西夏文字,转化为汉字的意思是“癸酉”。
“癸酉”?
这是“癸酉”道?
“辛未”道和“癸酉”道新砌的痕迹、本不该出现在“辛未”道的青苔、本不该出现在“癸酉”道的寄语,像充满谜底的关卡层层叠叠堆砌在脑海里。
癸酉明明是自己的生年。
檀枞他,是将“辛未”道与“癸酉”道交换了吗?
假如说,“辛未”道原本是通往天机紫微宫的唯一道路,那么现在,“癸酉”道才是唯一通往天机紫微宫的唯一选择。
云漠光蹲下身,用手抚摸那两个清晰细致的西夏刻字,字体的边缘光滑油润,像是被人耐心打磨过。玉碑上的十四个字与记忆形成了对照,她的眼眸渐渐湿润,是薛檀枞的笔体。
这些话并非出自薛郢,而是薛檀枞要对自己要说的话。
云漠光来来回回抚摸着这些文字,生气的质问道:“薛檀枞,难道这就是你为我好所以把我撇下的理由吗?我绝不领虚无缥缈、口不应心的好意,要说的话、要领的情,若不当面讲,就是不存在。”
云漠光含泪起身,来到石门前。
起初因石门的简单未曾注意到石门本身的奇特,可离近了发现石门的纹路十分讲究,一幅活脱脱的三元九限图展映在前。图上,镶嵌着二十七块可移动的灰色方形石棋,每枚石棋上刻着一味毒药名,如当年自己与薛檀枞、柳白樱比拼用毒技巧时所用的如出一辙。
石棋与石棋之间,石棋和石门都存在耦合关系,衍生出万般可能。若没有猜错,要破解石门的机关,需要按次序一步无差的,让所有石棋都走完三角环型路径,最终互解取下。
一看便是薛檀枞新增设的机关,除了她,世上再无第三个人能够破解,也就意味着外人再无可能通过甬道进入天机紫微宫。
云漠光不由问自己,你可还记得那日的情景?还有一心一意向着薛檀枞的自己呢?
抚摸着石门的一道道纹路,泪水滴答滴答掉在甬道的石板上。
她记得,清清楚楚的记得。那日发生的一切,毒药的名字、次序,薛檀枞的表情、柳白樱的话语,她毫不费力的就能想起,但……她难以面对曾经的自己。
在近两年的无数个时刻,她不停地告诫自己,过去即是过去,回忆不具有任何力量。但原来习惯并不需要回忆,所有与他有关的记忆都珍藏在脑海深处。
闭上眼,在万籁俱寂和无边黑暗中,云漠光聆听着急促不安的心跳,想要见到檀枞的渴望占据了全部的思想。
这一刻,她遵从自己的内心,不假思索的复原了当日三元九限对赌之局。石门如期在她取下最后一枚石棋时徐徐升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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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炸开了没有?”孟千山面无表情的询问建造工头,显然对轰山的进展并不满意。即便平坦的地面已经被炸出一个深坑,断龙石也开始出现缺口,但已经过了两个时辰有余,一分一秒消耗的都是乾元山庄的信誉。
工头满脸灰土,“请孟庄主再稍后片刻,就快了!快了!”
这时,一名属下前来禀告,“回禀庄主,温先生传信说在东北方向的凤凰树下发现一条甬道。”
“这是发现的第四条甬道了吧,通了没有?”
“还没,甬道尽头有一道石门,石门紧闭,似有机关作梗,尚不得开启之法。不过温先生强调此路同前三条截然不同,里面有近期挖凿的痕迹。”
“哦?袁竣,你安心做好老夫交代的事情,温先生那边让华陈去盯。未时前,老夫必须见到断龙石挪开,你明白吗。”
“属下遵命。”
此起彼伏的爆破声响彻在空闻山的上空,惊醒了整个山林的飞禽走兽,连天空都蒙上了一层灰色。当最后一声震耳欲聋的雷响穿透乾元山庄的幄帐,断龙石终于裂成了两半,整个地面轰然垮塌,露出一截宽敞的方形隧道,还跌出来几块晃人眼的黄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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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了!庄主,成了!”袁竣兴奋地赶向幄帐,禀报最新的进展。
孟千山对这个结果很满意,还差一刻至午时,袁竣提前完成了任务,比温远山更快。来到隧道处,他也一眼看到了被炸出来的黄金。
“袁竣,派我们的人把隧道清理出来,那些被炸出来的黄金全部分给匠人。”
袁竣点点头,他也猜出下面绝不止几块黄金,但要想堵上匠人悠悠之口,酬劳必须过分丰厚。
将隧道清理干净后,孟千山步入隧道,有一面侧墙被炸出了洞,黄金就是从这个洞口掉出来的。他冷目一瞥,竟也被惊诧到,码放的整整齐齐的黄金丢在隧道一侧的密室里,属实是一笔巨额之财。
“袁竣,把这间密室封好,决不能让往来之人瞧出异样。待老夫带领半数武林人士下了地宫,你再想办法把黄金运走。”
“属下遵命。”
当孟千山已经带领各门各派代表走入地宫时,温远山和钟子砚终于参透石门的奥秘。雌鸾千篇一律妖艳的面孔,雄鸟参差不齐的卑微姿态,以一种极端的方式刻画出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的虚妄幻境,来证明一切痴恋不过是场凋零的美梦。
而温远山和钟子砚,这两个尚未体会爱情为何物的单身男子,盯得久了,竟也被爱情的痴缠吸引入画,不约而同停留在一对两情相悦的青鸾前,按下了这一对的含情双目。
“钟子砚,你想到了谁?”温远山转头窃笑。
钟子砚懵懵懂懂,“我也不知道她的名字。温先生又想到了谁?”
温远山一敲钟子砚的脑袋,“还想打听我的私事!小鬼头!”
门一开启,露出圆拱形的宽敞隧道,一串壁灯依次点亮,恢弘又神秘,引领访客前行。
石门恢复闭合,温远山和钟子砚不得不结伴向前,走至隧道腹中,一股奇香淡淡的晕染开来。再往前走,隧道的墙壁上出现了密密麻麻的缠绕盘结的青翠藤蔓,数不清的殷红花朵攀附在藤蔓肩头,花朵盛开的形态像极了人的眼睛,令人感到毛骨悚然。
“这是什么花?”钟子砚感到头有些晕。
“没见过。”
钟子砚感到头更晕了,“温先生日日跟在慕容先生身边,也不认得吗?”
温远山也甩甩头,“没见过,确实没见过。”
眼看着钟子砚即将晕倒过去,温远山一把抓住的手臂,飞身向后退了一丈,可那股奇香仿佛黏在鼻腔上,不得不又往后退了三丈,眩晕感才稍缓三分。
“吃颗药。”温远山掏出辟邪丸,将曜黑色的药丸倒在钟子砚的掌心,“多吃两颗。”
“温先生,这可就是你的不对了,既然有解毒药,怎么现在才拿出来。”钟子砚一本正经的板着脸。
“嘿!刚才是我救了你,钟贤侄。”
“所以您认得那是什么花了?”
温远山随口应道,“是相思子,是一种能麻痹人意识、催生幻觉、五脏衰竭、七窍流血的死亡之花,草木剧毒之首。好一截欲生欲死的情道啊!只是,用在两个男人身上,岂不是对牛弹琴吗?”
“温先生,这下怎么办?”
“堂堂七尺男儿,总不好被吓一次就打退堂鼓。你跟我屏住呼吸,再探一次。”要不是有钟子砚跟着,温远山一定不会为难自己。
“好,温先生,那这次我打头阵,如有不妥,你就把我拽回来。”被温远山一鼓动,钟子砚反倒表现出一副初生不怕牛犊的样子。
相思子的果实部分已经熟透,掉落在地上,淌了一地汁液,惹得钟子砚和温远山的鞋底一片黏腻。但一想到堂堂七尺男儿这六个字,钟子砚盯着巨大的心理压力走在前。
一阵突如其来的穿廊之风鱼贯而入,幽暗的壁灯顷刻熄灭,墙壁上多出几双绿色的三角眼睛,摇摇晃晃浮现在黑暗里。
温远山见状,一把扯住钟子砚的腰带,“银环蛇,后撤后撤!”
“打不过吗?”钟子砚露出少年一般坚毅的表情。
“这么狭窄的空间,杀几条蛇倒是不难。可若是相思子的汁液不经意间挥洒在皮肤上,你的小命就别想要啦。识时务者为俊杰!”
“我偏要试试。”温远山冷不丁没拽住,钟子砚已经挥剑向前与几条巨型银环蛇缠斗在一起。
温远山一拍额头,后悔进入这条暗道,“我真是嫌自己活的长了才会来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