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引子

第1章 引子

安静的厨房,

“妈好啦我知道了,嗯,不,没有,二叔和二叔妈基本上不回来,您就放心吧,你们在吃什么好……”

木侑宁的语气可察觉的紧张:“小年怎么了,又吐了?哦哦好,那妈先忙,好,嗯嗯……别忘了按时……”

未及出口的关怀被一串忙音打断,木侑宁叹了口气,心不在焉的搅了搅炖锅里慢慢咕嘟的排骨发了会儿呆,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摆盘上桌,对着主卧方向:“饭好啦!可以吃饭啦!”

紧闭的卧室门纹丝不动,木侑宁等了一会儿,房间的主人还是没有要出来的意思,只好耐着性子到卧室门口,轻轻敲了两下:

“小北,起来了吗?饭好了,出来吃晚饭了。”

其实并没有让她等太久,话音还未落满,门缓慢的打开,露出一张白净精致的少年面孔,巴掌脸上利落地嵌一双乌溜圆的小鹿眼,挺翘的鼻子下薄唇紧抿,才给俊俏亲人的外表下添了几分淡漠。

此刻,这张脸的主人微微眯着眼,不知是没睡醒还是睡太多,头发有些散乱,眼眶微微泛红,垂眼看着这个站在自己卧室门口一脸局促笑意的女孩子,懒洋洋的打了个哈欠便迈着步子往餐厅方向去,算是为女孩子刚刚的询问作出了回应。

木侑宁看着他的背影,有些尴尬地捏着身上小花狗围裙角,看祁江北拉开椅子一屁股坐下,然后就仰起小脸抿着嘴,眼珠子斜到眼角瞄她,示意木侑宁过来给他盛饭添汤。

木侑宁有些无奈,但也没有办法,故作轻松地抿了抿嘴,然后走到餐桌旁,直到带着瓷勺的汤碗摆在自己右手边,祁江北才配合的拿起筷子品尝着今日餐饭的好滋味。

祁江北吃得津津有味,尤其是……余光中靠着餐桌发愣的木侑宁,嘴角微不可察的翘了翘。

木侑宁不想马上坐下跟祁江北一起吃饭,于是掸了掸围裙扭头又进了厨房。

清理完毕打包垃圾又看了看冰箱里剩下的食物够不够明天的菜单,确认好要买的东西……才算停下忙碌靠着冰箱坐下来发了会儿呆。

拿出手机给妈妈发了条消息关心小年的病情,一时等不到回复按灭手机扶着冰箱准备站起来出去看看祁……

诶!?

他什么时候进来的!

“呃……小北,你吃完了把碗放在桌上我来收就好,”木侑宁用哄孩子的语气顺手接过空了的汤碗,祁江北却在她赶人之前先一步上前打破安全距离靠近,弯腰歪头眨巴眼:“姐姐,你为什么不和我一起吃?你不饿吗?”

骤然凑近使得他微微蜷曲的黑发轻轻颤动了一下,几绺不太听话的垂下来半遮眉眼,乌发的衬托下,一张小脸越发白嫩得吹弹可破——

如果不是木侑宁确定这个弟弟只比自己小五岁——是个正处在青春期个子已经超过自己并且还在猛蹿的青少年,单看这张小娃娃脸,他真的很像个八九十来岁声音清脆又干净的小孩。

如果不是木侑宁了解这小孩的臭脾性的话。

十五六岁时木侑宁也在祁江北家里住过一段时间,那段时间木侑宁的弟弟木佑年查出急性白血病,那时没人顾得上快中考的她,便被大人们安排到祁江北家,美其名曰两人刚好可以作伴。

祁江北的爸妈在外忙生意,一年到头很少着家,陪他的时间更是少之又少,他家里那时还请着阿姨,但祁江北不许阿姨住家,甚至他白天上学,都只允许阿姨在他上学的时间来家里打扫做饭,总之不许家里碰见生人。

因此当木侑宁背着书包拎着小小一团行李包在二叔木祁江的带领下走进那个又空又大的房子里,跟这个好久没见面、坐在沙发上眼睛一眨不眨盯着自己的弟弟对视的时候,不由自主地低下头,往木祁江的身后藏了藏。

原本安排下给侄女的房间不知怎么的落了锁,木祁江久不在家,对这个家的熟悉程度远不如儿子祁江北,一时也找不出备用钥匙来。

反正人已接来,木祁江急着去外地签新店的合同,也来不及仔细过问,只草草嘱咐了两人几句便匆匆离开了家里。

木侑宁在客厅手里紧紧握着行李局促地站在一边,看着旁若无人打游戏不搭理人的祁江北。

“小北,”木侑宁鼓起勇气开口:“房间的钥匙,你知道在哪里吗?”

游戏结束的提示音适时的响起,窝在沙发上的小身影却连头也不回:“丢了。”

“啊?”木侑宁越发手足无措,可惜祁江北却再不接话茬。

犹豫了一会,只好挨个房间“参观”了一下——两个看着像卧室的房间都被锁住了,一间她的手还没有落到门把手上便被身后的声音提醒这是他父母的房间,还有一间……肯定是祁江北的了。

木侑宁下意识的扯着书包带,最后走进了书房的一个小隔间里,两个书柜占了不少地方,余下一张单人的休憩床和一张旧办公桌便暂时充当了她的睡床和书桌。

不过木侑宁对此并不在意——毕竟是住亲戚家,有地方住就已经相当不错,因此她住得倒也乐呵,忽略了那双黏在她身后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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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江北就不是个肯安分相处的主。

那段时间要不就是阿姨晚上额外留给木侑宁的宵夜味道古怪或是直接被倒垃圾桶,亦或永远晾不干的校服和起夜时莫名其妙出现的绊脚凳和花瓶什么的……

现在想起来完全可以说是带着恶意的霸凌,只不过那时的木侑宁是个十足的钝感超人,她觉得自己这个久未见面的弟弟可能只是有点内向,否则为什么动不动就要盯着自己看上很久又在自己跟他讲话时一言不发呢?

于是尽管她也是个腼腆内向的i人,但还是每天尽力的热情起来,希望可以跟这个小弟弟做好朋友。

及至渐渐长大,日益成熟的心智也被生活里的琐事折磨得不得不敏感细腻,偶然会想起,才发觉当时的自己傻的可以。

没多久佑年手术结束恢复的也还不错,木侑宁中考结束也回了自己家里,再与祁江北相关的消息便零零碎碎地从父母的交谈里听来。

听说他从小性格乖僻,家里每十天半个月就需要雇个新的阿姨保姆来照顾他的饮食起居,没有一个人能在他家里工作超过完整一月。这两年大概是叛逆期到了,人越发难伺候起来,时间久了连小时工都不许进家门了。

他爸妈大约是幻想着升初中让学校约束他,便将人打包送进了寄宿学校,谁知到了新学校这小孩更是变本加厉,不知跟谁学的天天跟人打架,偏偏家里又有钱,老师也管不了他,任他整日在学校作天作地的。

二叔妈和二叔也是奇葩,愣是谁也不肯从繁忙的事业中抽出身来担起父母该有的责任来管教他,只要出了事就一味拿钱摆平,小男孩嘛,年纪小不懂事,打打闹闹很正常嘛。

一开始确实只是小磕小碰,直到去年谁也说不上来因为什么,他把人家同学的胳膊生生打断了,那孩子家里也有些势力,不肯和解非要告他不可,一番折腾下来——不过是找人托关系——所幸是没留下什么案底。

但原来的学校也不肯留他了,就算校方要留下他家这棵摇钱树他也呆不下去了,一番辗转才有一家新的私立学校肯收他。

只是到了新学校祁江北依然我行我素不肯正经念书,自己也就罢了,眼看中考在即还天天呼朋唤友的逃课打游戏,校方忍无可忍,委婉地向他父母提议让他休学一年在家好好释放一下精力……

面前温热的呼吸打断了木侑宁的回忆,扑闪着的大眼睛看得人心生乱,她躲避眼神:“……我现在不饿,等会吃,你,你去玩吧!有事就叫我。”

木侑宁低着头贴着冰箱挪出厨房又挪到餐厅开始收拾桌子,见祁江北又晃晃悠悠的回了房间。这孩子……木侑宁盯着他的背影看了一会,相处下来也说不上是为什么,她姐姐对弟弟的关怀之外总夹杂着那么几分莫名其妙的局促。

半个月前正值木侑宁放暑假前几天的一个晚上,二叔少见的给她打了电话,寒暄一番,便关心她毕业实习的找的怎么样了。

二叔二叔妈的生意这几年越做越大,木侑宁也说不上来具体是什么,依稀听父亲说过大概是物流运输一类的,总之两人忙碌事业,全国各地到处跑,一年到头别说自己,就是祁江北也都很难与他们碰面。

对于二叔百忙之中的关心,木侑宁自然也表示了感激,并实诚的回答自己这个专业实习不算难找,但老师也说过可以暑假的时候提前实习为以后的工作积累经验。

木侑宁与祁江北两人的父亲是表兄弟,实际上对二叔一家也并不十分熟悉,大部分事情是年幼时在父母的零碎闲聊中听来的。

尽管在两兄弟分别成家之后彼此的交流变少,但依照父亲偶尔的提及,木侑宁还是能感受到他们兄弟之间的感情还是挺好的,跟亲兄弟似的。

刚高考完那段时间,弟弟到省会医院做手术,那时她一放假进了家流水线打工,根本没有那种要决定自己人生的第一步的心理准备。

倒是二叔留心到她,出分前一晚还给她打来电话问她有没有什么感兴趣的,未来想从事什么方向的职业,对于木祁江的询问,木侑宁愣了一会,用着在她那个年纪里比同龄人还要单出许多纯的心态,扭捏的说自己以后想成为一个作家。

电话那边顿了顿,随后是一个长辈式宽怀慈爱的鼓励:“作家?作家好啊,可以写好多好多好故事,那样的话大学要报个跟文学有关的职业了!你跟爸爸妈妈说了吗,有商量出合适的大学吗?有自己喜欢的大学吗?”

其实只是个隐隐约约的苗头,也许连兴趣都算不上,甚至难听点,只是一个带着美好滤镜的想象,因此听到木祁江认真的追问,她反倒局促起来,半天也说不上什么。

尽管之后她还是在大人们的干涉下学了会计,但那个平凡的夜晚还是深刻的印在她的记忆中挥之不去,在被刻意营造出的宽容气氛里畅所欲言,让她有一种不同于南方酷暑闷燥的暖烘烘的幸福感。

那个夏天很热,她白天和许多高考完的同龄人一起在一间很大的低温冷库里挑荔枝,烈日炎炎,她却穿着厚实的工作服挑出那些滚圆鲜红的大个荔枝来装盒打包好以作为高端水果出口或是进到商场里摆到最干净的货架上零售。

即便是戴了手套,冷气也会缓慢的渗入厚实的衣料中,在里面待不了小半天原本防寒的衣物就冷硬沉重起来,一天下来一双手也会被荔枝箱中所带的露水慢慢渗入手套中冻得通红通红。等到交班从冷库里出来时,夏季的热气闹烘烘的包裹着自己,感觉才像是重新拥有了生命。

因此前几天在二叔提出想让自己暑假在他的公司里实习时,木侑宁也没有太大的犹豫便应了下来。

木祁江反而顿了一下,干笑了一声才用他听起来宽和温厚的声音继续补充:“那个……宁宁,你还小,公司的事情也不算多,你这大半年没回家了,二叔跟你爸爸妈妈商量了。小年这段时间在安州住院,你一个女孩子自己住家里也不安全,不如你还到二叔家里住下……”

“正巧小北这段时间也在家,这小子心太野,你们刚好作伴,顺便辅导辅导他……”

“公司嘛,想起来了去点个卯就好了,工资二叔正常给你开着,那小子啊真把我和你二妈给操心坏了,一天到晚的就知道惹祸,谁也看不住……”

啊……谁也看不住,所以要她来看吗?

“宁宁,你们小时候总是一块玩,这会也替我跟你二妈看住他,叫他安安分分的在家里呆着,你看成吗?”

木侑宁没想什么下意识就点头同意了,在她眼中这只是二叔对她家变相的帮衬而已——又借着实习的由头让自己再住在人家家里,又有工钱可拿,平时估计也就是给家里打扫打扫卫生,给小孩做做饭而已,从哪里能找这样的好工作!

这样大四的学费有了,生活费说不定也能省下来一些!小年这些年住院手术吃药检查,二叔一家没少帮衬她们家,爸爸身体不好,妈妈一个人要打工要照顾爸爸和弟弟,要不是二叔家一直以来不间断的帮助,自己恐怕早就进厂打了好几年工了,又有什么理由去拒绝呢?

可是……

木侑宁犹豫了一下还是对木祁江讲了自己的顾虑,自己肯定是没意见的,就是——

“就是小北他会愿意吗,他也长大了,不像小时候那样好哄了,他万一不喜欢我去住,要不还是算了,二叔,我住公司宿舍里也是可以的。”

电话那头顿了下,却还是很快接过话头:“不会的,这孩子就是倔了点,其他都挺好的,他也很想你。”

“你们姐弟俩这么多年不见,正好这次叙叙旧,别到了你们这辈,感情反而淡了……”

话已至此自然也不好再拒绝,主人已经同意,况且这对自己来说也不是坏事。

然后就是现在。

一切收拾停当已经快要八点多,没人讲话的大平层里显得夜晚宁静又绵长。没机会住过的客房依旧不知为什么落着锁,她依旧住在书房旁的小隔间——虽然仅有的木床和衣柜已依稀可辨出旧年的痕迹,但仍旧让她感到满足——一直以来的,属于她的空间。

未至盛夏的晚风干净又清爽,温柔又舒服,木侑宁短暂的发了会儿呆,便窝在床上打开笔记本敲敲打打,直到几声敲门声打断她的思绪,门被推开接着探出一个茸茸的脑袋:“姐姐,是我,我可以进来吗?”

木侑宁抬头看了看时间,自从自己半个月前搬来的那天晚上,祁江北就准时会在十点左右来敲自己的房门,开始只是站在门口轻道晚安,随着最近渐渐熟络,便开始进房间来坐着闲聊些有的没的,直到自己因为疲倦而开始打瞌睡,他才结束话题礼貌道安然后关门离开。

木侑宁不好意思不让人进来,说实话,其实她从心底里并不讨厌这个漂亮小孩。

二叔妈和二叔在他没出生前就开始做生意了,全国各地到处跑,甚至即便生了祁江北之后,他们也并没有生出那种为了孩子而安顿扎根的想法来,祁江北的出生似乎仅仅只意味着一个生命的诞生。

在祁江北还曾是个小团子的时候,曾被木祁江抱到木安江家里,彼时只有五岁的木侑宁趴在沙发扶手旁,好奇的看着这个只知道挥手乱动的小粉团子暗自欢喜,无视了长辈间拉扯着什么“照管”“放心”等等她听不懂也没兴趣听的大人话。

小祁江北就这样在木侑宁的家里度过了人生中最无忧无虑的时光,从牙牙学语到迈着小短腿扑到木侑宁怀里蹭来蹭去的叫姐姐,二人的感情远比这时更加纯粹真挚。

那时的祁江北是个与他外貌相符,机灵鬼精格外讨人稀罕的小娃娃,楼下的大爷大妈没有不认识他的,偶尔淘气捣蛋了,小嘴一瘪,小脸一皱,眼泪珠子吧嗒吧嗒一掉,叫人怎么都生不起气来。

只是这样的生活终止于祁江北六岁的时候,那时小祁江北不知愁也从不孤单,他有爱他的一切,是记不清那时的情景的。

不过当时木侑宁已渐渐长大,十一岁的小姑娘记得清楚,一直在父母描述里的二叔妈某天突然与二叔出现在自己家,那时自己正牵着刚上小学不久的祁江北一同迈进家门。

二叔妈是个身材高大的女子,木侑宁还记得,那双涂着亮色指甲油微微发硬的手拂过自己的手将祁江北接过,再低头时刚刚自己手里那只圆圆软软的小胖手变成了一枚沉甸甸金灿灿的长命锁,刻着一只灵动旺盛的长角山羊。

小孩子的注意力很快被这个新鲜又精致的小玩意儿吸引,等回过神来才发现那日的晚饭已听不到祁江北语序混乱的描述一天里学校发生的趣事——当天晚上他们便带着祁江北离开了。

大概那时候真的太小,等她尝试回忆当时的情景时,木侑宁除了那枚小金锁之外,依稀也回忆不出什么了。

“姐姐?姐姐!”祁江北捏住她的指尖掐了一下,木侑宁这才回过神来,盘腿坐在床上低头看着床边地上仰头看自己的祁江北,少年抽条挺拔的身体窝在一张矮矮的沙发椅上——是前几天他进来时顺手拖进来的:“姐姐,你困了吗?”

“……小北,”话没出口木侑宁先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抹了抹眼泪又吸了下鼻子,扯出一个疲惫温柔的微笑:“还好,你继续讲就是。”

祁江北顺势趴在床沿歪着头停顿,似乎是听进对方的话在专心致志的思考接下来的话题,一只手却开始扮成小人顺着床沿蹦来蹦去,在木侑宁的花床单上跳格子,直跳到她盘起的膝边,“终点”被挡住,“小人”原地点了点脚,然后就“蹦”上了阻挡前进步伐的膝盖上,细白的手指点着圆润的膝盖以表示主人“冒险”成功的喜悦,然后整张手俯在膝盖骨处比了个大大的耶来宣告“冒险”的完美结束。

木侑宁被蹭得发痒,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然后换了个抱膝的姿势,没人说话的过场让她微微有些尴尬却也没什么暖场的好话题,再者其实她真的有些累了,照顾一个半大孩子的饮食起居已让木侑宁有些分身乏术——比她想象的辛苦了些。

不过她还是太年轻了,或者说,太简单了——

更大的辛苦还在后面。

直到木侑宁眼皮开始打架,祁江北才不紧不慢地扶着床沿站起身,微微弯了腰带着笑意:“那,我们晚安,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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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木温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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