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临出门前,公仪鹤细心的替宋初玉披上连帽披风,如玉手指飞快穿梭,在领口打成一个精致的结。
他的笑温暖清雅,温润的语调,为寒天飞雪,上了一层暖萌的光,看得人眼里心里,都是暖烘烘的。
“快去吧,我在这等你!”
不放心的替她将帽子戴上,指腹轻轻擦过,染上落雪的额角,动作轻柔怜惜。
宋初玉眉眼弯弯,如水瞳仁中,全然是他欣长的身影,宠溺的笑颜。
不明白为什么,等宋初玉反应过来后,她将手从公仪鹤腰际拿下,快速转身,迈入房檐外,那片纯白的天地。
一步一步,深深浅浅的足印,在宋初玉身后蜿蜒,他就那样深深望着,似叹息,似眷恋,似不舍,喉头一股腥甜,他闭目吞咽,良久,轻呵的语气化作袅袅白雾消散,恍若亘古千年,最温柔的呢喃:“玉儿,我该拿你怎么办……”
那一声,短而缠绵,很快,再度被苍茫白雪掩盖。
荣王府外。
落满白雪的松树下,紫金冠,月白长衫,黑色貂裘的百里扶桑,保持着闭目轻仰的姿态,簌簌落雪,顺着那精致容颜落下,很快,又被肌肤的热度消融,再也看不见踪影。
背后传来“咯吱咯吱”踩雪声,百里扶桑回过头,冷酷的眸眼,在看清来人后,才恢复了本该有的热度。
“你来了。”很简单的寒暄,就像,两个人已熟识了好多年。
可明明,他是她的血亲,两人不过,相识数月,却也因了那血缘的牵绊,彼此之间,才省去较多常人相识的繁杂。
“今年的雪,来得真早!”宋初玉与百里扶桑并肩而立,唇角含笑,眉眼沉静,平视前方。
百里扶桑看了看,没有消停之势的大雪,微微皱眉,满身寒气倾泻,他转过头,定定看着宋初玉,“玉儿,随我回南安,东昌……东昌将乱,我不能留你在此处……父皇他,也很想你……”
宋初玉伸手接住一片雪花,笑容淡雅,“该来的,总会来,我说过,他在哪,我在哪,故而断不会,舍他而去!”
有些事情,她怎么会不明白,从太子到四皇子,再到皇上,以至后来的东陵胥,她正慢慢跌入这些人的阴谋,掉入那个巨大漩涡,成为众人争抢利用的诱饵。
公仪鹤为什么留在这,又为什么送走荣王夫妇?为了她,否则,他能全身而退,之所以加紧婚期,也是为了她,只要她还活着,就终而一生,成为他的负累。
她是他的弱点,而他,又何尝不是她在人世,唯一的牵挂。
“替我问候舅舅,若一切安好,我会抽空,回去看他。”
女子笑容明丽,若撕破天空的明光,满树盛放的灼灼山茶,是美,是宁静,是张扬,是灿烈!
早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百里扶桑摇着头叹气,他的妹妹,跟他那个姑姑一样,执拗坚强的让人心疼,却也无可奈何,日光般炫目,却又不该,若烟花般,璀璨不过一瞬。
他的妹妹,姑姑唯一的女儿,他要尽力,保全她。
紧了紧手掌,百里扶桑勾起抹笑容,对着空旷的雪地,拍了拍手掌。
很快,一百位身着红衣的红衣人,齐齐跪倒在他们面前。
“见过主子!”
整齐的声音,利落的动作,鲜见他们平日的训练有素。
宋初玉有些愣,不明就以的偏头,用眼神询问百里扶桑。
“玉儿可还记得那日,我说有物事要交给你,是时候了,属于你母亲最精悍的护卫——凰庭卫!”
这一声,沉沉敲打在雪地中。
宋初玉震惊地,看着跪在地上的,一百位红衣人,眼眶禁不住微微湿润,这是,永宁公主的凰庭卫。
虚虚抬手,示意他们起身。
没想到,时隔数十年,这些人,一直坚守,始终未离去,是在等着那个人吗?那个陪着他们,风吹日晒雨淋,过草地山川,顶严寒酷日,造就一身铮铮铁骨的女英雄!
“谢谢——”
千言万语,任何华丽浮夸的感动,都不及眼下,最朴质真诚的两个字。
她需要他们,她急需自己的力量,眼下,凰庭卫无异于上苍恩赐给她的礼物。
长剑破空,在手腕上带过一抹绚烂的红,滚落雪地,又是一道瑰丽的赤色长练。
“宋初玉今日起誓,祸福同享,荣辱与共!”
没有人该无缘无故为她牺牲,她只是个运气较好的后来者,要收服这样一群铁血忠心的人,她必须,给予同样的尊重与真诚。
果然,宋初玉这一行为,鼓舞了凰庭卫,百里扶桑的眼中,也涌上了赞许与欣慰。
真不愧为姑姑的女儿,竟选择了与姑姑当年,同样的方式!
接收凰庭卫后,宋初玉怕惹来不必要的麻烦,暂且将他们乔装成,珍缘坊新来的一批雇工。
百里扶桑,也在为此次东昌之行,做着最后的收尾,上元宫宴之后,他将启程回南安。
三日后。
冬阳微暖。
宋初玉与公仪鹤,悠闲的在书房内,赏梅绘梅。
“这里的着笔,是不是该再淡一点?”
“还有这里,似乎该提亮点。”
“这边的梅花有点稀疏吧,总觉得缺了点什么……”
宋初玉托着腮,支肘在公仪鹤身前的书桌上,询问的目光刚发出,便不期,与公仪鹤微低的鼻尖相撞。
一俯视,一仰视,气氛暧昧旖旎。
一旁磨墨的浓儿,眼见情况有变,慌忙拽着身旁的连生,一起跑了出去,将空间留给房内的两人。
墨香,伴着独属两人的沁人气息,在整个书房内弥漫扩散。
宋初玉猛地低下头,避免了这过于考验脖力的动作,脖子,有点酸啊。
然,当她的目光,再度聚焦到画纸上时,眼睛,却蓦地睁大。
只见,她先前说空洞的地方,公仪鹤竟不知在何时,补上了意味支着油纸伞,隐隐绰绰的美人背影,从那女子的配饰,及耳边的耳钉可以断定,这就是她无疑。
“公仪鹤,你什么时候添上去的?”
她分明记得他方才,眼见自对视后就没有离开,难道,他不看画纸,也能作画。
似是看出了宋初玉的困惑,公仪鹤低低一笑。
“有的人,已在这里,眼看得见如何,看不见又如何,只要,心看得见!”
低沉的语调,宛若醇醇的美酒,带着诱惑与妖娆。
宋初玉脸一红,支支吾吾嘟囔道:“就你回说!”
“哄你开心也是罪?”
他伸手拥住她,语调委屈。
“你没罪,是说者无罪,听者有罪!”
宋初玉白了他一眼。
他再度好心情的笑起来,缠绵的吻,低落在她的发梢间。
怎么办,他越来越舍不得,越舍不得,就越想对她好,在这短短数月有生之日,将一辈子的好,全部给她。
可是,时间怎么够,怎么样,他都还是觉得太少,太少……
她没有抬头,所以,没有看到他眼中的不舍与落寞心伤。
时间静止。
温暖的相拥,似乎长过近一个世纪。
直到房门,被卫颜,慌慌张张的推开。
“世子——”
当他看清屋内的情景,才直觉自己这个恶人,做了多么破坏和谐的蠢事。
也顾不得事态紧急,抬脚就要后退。
“等一下!”
看卫颜的神态,宋初玉总不能耽误他的正事,虽然,她极度舍不得那温暖。
怀中一空,微微落寞胀满心中,公仪鹤掩住心中的愁伤,示意卫颜上前禀告。
于是,在卫颜严肃的陈说中,宋初玉与公仪鹤,知晓了整个事件的概况。
凤无忧死了。
不是被人谋杀,也不是恶疾缠身。
而是,近乎可笑的死亡原因。
只因,他暴毙在,翠香楼一妓子的榻上。
这说出去,多少让人在不耻的情况下,同情他的风流。
人不风流枉少年,可这风流的将自己命都玩没了,却着实让人啼笑皆非。
然而,众人只道凤无忧一夜潇洒,枉死青楼,做了那牡丹花下鬼,却没想通,此后暗潮汹涌的政治因素。
但凡有点见识的人,都该知道,这翠香楼,是四皇子名下的财产。
只因附庸风雅,又好饮酒作乐,故而开了这寻欢作乐之地,这大抵是古今文人骚客的共通点。
恭王府向来以中立者自居,四皇子曾多次派人游说,却往往惨淡收场,而就在数月前,恭王府却不知为何,加入了太子党,成为诸葛允的拥护者。
仔细一想,这恼羞成怒,对凤无忧下手,前因后果都说得通,似乎,正是这四皇子无疑了。
可,当真有人傻到如此境地,在自己的门前杀人,还生怕别人不清楚,自己就是凶手?
这个道理,公仪鹤与宋初玉想得通,恭王府自然,也想得通。
但是,到底事已至此,与其去追寻后面那万丈深渊,可能粉身碎骨的真相,还不若将怒气,直接引到四皇子身上,来的直接。
可怜的四皇子,怕还不知,这凤无忧之死,竟会平白无故,成了他祸乱开始的导火索。
至于这背后推手,与四皇子有直接利益冲突的是谁,那么,谁就最有可能,是凶手。
四皇子诸葛瀛,空有诗书气,才情卓绝,却败在心眼太直,手段不够狠辣。
太子诸葛允,虽够狠辣,却着实不懂谋兵布阵,切狂妄自大,刚愎自用。
如此一看,两人之中,似乎又谁都不像,这场事件的制造者。
能将众人心思拿捏的如此清楚,看似相帮太子,实则看着他们鹬蚌相争的渔夫,才是城府深沉之人。
四皇子受难,首先想到的,必然会是太子。
而太子敢动手,就必然想到四皇子会发难,想必早就准备好,与他一战。
只是可怜了两人,俱以为是亲兄弟不容自己,为了那皇位厮杀相争,却不知最后,他们才是猎人等待捕捉的猎物。
至于那真正幕后指使,除了那个人,她不作他想!
而这明显的指向性,无不在宣告着一个事实,东昌的天,要变了!
若不出她所料,凤无忧将是夺嫡事件的导火索。
时间推断,将在南安太子回国后爆发。
至于为何她如此推断,纯粹应了一个道理,家丑不可外扬。
更何况,还是在与东昌不相上下的南安面前。
然而,宋初玉这次的的确确料错了。
她料错了一个蛰伏已久的野兽,对于那万王之首的向往与隐忍,以及忍无可忍之后,迫不及待的爆发,以及长久忍受父亲的忽视和众人的质疑后,迫切希望得到万众臣服虚荣心的高涨!
同时,属于她的另一个灾难,也随着上元节的推进,在渐渐朝她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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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长歌状态不好,少更了,亲们见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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