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诱导
“小泽你还在生小姑的气吗?”
池家后院,夏思慧和夏泽并排而行。夏泽不知道怎么突然想起上次在老宅,他和小姑也是这样一起走着。他问小姑韩玲是谁,而小姑敷衍了他的事。乍一听到夏思慧的问题,夏泽愣了一下才摇摇头。
夏思慧一直关注着夏泽的反应,夏泽摇头的刹那,她只觉得心下松了一口气。她看着夏泽的侧脸,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夏泽脸上的线条褪去了之前的柔软,开始变得凌厉起来,隐隐透着一种她不熟悉的陌生。夏思慧下意识的想要伸手如之前一样捏一把夏泽的脸,抬起了手顿了顿又放了下来。
夏泽是真的长大了,不仅仅是外表的变化,更多的是一种由内而外的蜕变。夏思慧说不清心中是什么滋味,她已打算独身终老,自然也就不会有自己的孩子。在她的心里,她一直是把夏泽当做她的孩子看待。她以前反感母亲操控她的人生才会叛逆的躲到国外一直不肯回来。如今想想,她做的和母亲又有什么区别。只是一个强势直接表露,一个披着温情的外衣自以为是而已。
夏思慧想到这里,微微苦笑起来。她这次回来一来是公事,一来也是考虑把之前瞒着夏泽的一些事告诉夏泽。她不知道夏泽零零散散从别人口中知道了多少,但有些事她觉得还是她亲口说出来比较好。
“小泽,小姑要和你说抱歉,有些事一直瞒着你。这次回来小姑就是想把这些都告诉你。你已经长大了,对事情也都有了自己的看法和判断。这些事你也该知道了。”
“嗯。”就算夏思慧不说,夏泽也会问的。
韩玲的事,爷爷遗嘱的事,还有母亲的死,夏泽想知道夏思慧到底知道多少。之前池以衡曾和他分析过,关于母亲死亡的真相,知道的人并不多,恐怕只有特定的几个人。小姑一直以来对他的好,也并非像夏源一样带着赎罪的性质,而更多的是一种长辈对晚辈的关怀。也多亏了池以衡的这些话,夏泽才能在回忆幼时的生活时不至于太过绝望。
在夏泽的沉默中,夏思慧开始了讲述。她知道的其实和老k查到的差不多,只是多了一些细节而已。夏思慧第一次见到田晓静是在田晓静挺着大肚子上门找夏志成之后,当时夏志成已经要和池欣云结婚了。对于田晓静的出现,他也曾和夏奶奶有过抗争,可最终还是在夏奶奶的说服下放弃了田晓静,默认了夏奶奶把她送走的决定。
夏思慧苦涩道:“我以为三哥是经过考虑打算和池姐姐认真过日子,也就没有和池姐姐说这件事。”
知道田晓静怀孕并找上门的只有当时在家的三个人,她、夏奶奶还有夏志成。她当时才十几岁,还不明白感情是怎么一回事。夏奶奶说瞒着池欣云是为了池欣云好,她被母亲说服,也觉得只要送走了田晓静就再也不会影响到池姐姐的生活。夏思慧摇摇头,她现在已年过四十,社会上摸爬打滚了一圈,已不复当初的天真,自然知道她的隐瞒是多么错误的一件事。无数次午夜梦回,她都忍不住想,池欣云若是知道了真相会不会怪她?她那么骄傲,若是知道了田晓静的存在一定是不肯结婚的。如果不是她……
夏思慧叹息一声停了下来。夏泽想象着母亲当年被瞒在鼓里嫁给父亲的样子,垂下了眼,“后面呢?”
“后面?什么后面?”夏思慧不解。
夏泽平静的看着她,“后面田晓静改名为韩玲,回到海城重新找上父亲的事。”
“不……”夏思慧下意识的就要说不可能,可夏泽的表情却完全不像是开玩笑。她蓦地想起之前她在母亲面前提到韩玲时母亲的异常,动了动唇,什么也说不出来。
夏思慧的反应证明了她是真的不知道这件事,夏泽顿了顿,接着道:“爷爷遗嘱的事呢?”
“父亲的遗嘱……”
夏思慧下意识的顺着夏泽的话说着,却是突然想到了什么,紧张的看向了夏泽。
“你知道田晓静,不韩玲是什么时候回来找上的三哥吗?”
“母亲去世那年,或者说是同一天。”
“不,小泽,我……”
夏思慧开始变得无语伦次,心脏砰砰砰的激烈跳了起来。她隐隐猜到了什么,却是不敢去深想,仿佛那个念头是一个狰狞的怪兽,只要她去想,怪兽就会突破禁锢冲了出来,一口吞没了夏家,吞没了她曾以为的平静过往。
夏泽定定的看着夏思慧,目光幽深,淡淡道:“小姑你也意识到爷爷的遗嘱很不对劲了是吧?”
“小泽。”夏思慧近乎仓皇的打断了他的话。
夏泽没有理她,径直道:“爷爷去世之前,一共有三个儿子两个女儿,算上我还有三个孙子。可爷爷偏偏隔了这么多人,把夏家珍藏的字画全部留给了我,小姑你就一点怀疑也没有吗?”
怀疑吗?
夏思慧对上了夏泽的眼睛,狼狈的扭头避开了夏泽的视线,回忆穿过层层时间之海回到了父亲逝世之前。那是池欣云去世没多久,一向身体康健的父亲突兀的以他们肉眼可见的速度瘦了下去。当时他们兄妹五人,只有她还和父母住在一起。她担心父亲的身体,但父亲却不肯去看医生。
好几次她在半夜醒来,都发现父亲一个人在书房枯坐着,一坐就是一整夜。那段时间父亲和母亲的关系十分的糟糕,经常背着她吵架。不仅如此,那段时间也是三哥回老宅最频繁的时候,可父亲对三哥的态度却是十分的冷淡,就像是完全没有看到三哥的存在一样。
她曾私下问过母亲,父亲是不是有什么心事,被母亲几次敷衍了过去。在她的满头疑问中,父亲突然在某一天把他们兄妹五人都喊回了老宅,喊到了只有过年才会打开的祠堂里面。当着夏家祖上的灵位,父亲表示他要把夏家祖辈珍藏的那些字画全部留给夏泽,不许他们任何人和夏泽争。
父亲的这句话无异于一个炸弹,炸的他们全部晕乎乎的,半晌反应不过来。大哥性格老实,虽然面露诧异但当时并没有说什么。反而是二哥十分不满,差点要和父亲闹起来,被母亲压制了下去。她还记得夏泽当时就跟在父亲身边。他当时才三岁,根本不明白父亲的话对他而言意味着什么,只是茫然的看着周围。圆鼓鼓的小脸皱在一起,一脸的懵懂。她的视线从夏泽的身上移开了三个的脸上,让她看不明白的是,三哥当时的脸上没有丝毫的喜色,只有一种无法言说的难堪。
遗嘱的事以父亲的固执落下了帷幕,而一向在家中强势的母亲出于意料的没有在这件事上表态,只是背过父亲嘱咐他们谁也不要把遗嘱的事说出去。母亲给出的理由是夏泽年纪太小,知道这件事的人多了未必是福,说不定反而给他招祸。
这件事之后,父亲就像是了了一件心事一样不再和母亲吵架,只是他瘦的越发的厉害了。父亲不肯去医院,也不肯吃药,更是一反常态的和过去的朋友全部断了联系,尤其是池叔叔,父亲最好的朋友。她看着父亲越来越虚弱,看着父亲最后连床都起不来。她曾听父亲迷迷糊糊表示他对不住池家,在她以为父亲是想见池叔叔准备喊池家来人时,被父亲坚决的制止了。一直到父亲去世,他都没有再见过任何一个池家人。
这些事她以往很少回想,或许是在连续失去了池欣云和父亲之后,她刻意的将那段记忆封存起来。她偶尔也会想起父亲当年立的遗嘱太过奇怪,但这个念头只是一瞬,很快就被她归咎为父亲觉得夏泽年幼丧母太过可怜。她从未对这件事有过其他的联想,亦或者是她不敢联想。
夏思慧的神色变得苍白起来,她彷徨的看向了夏泽,“小泽,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夏泽没有回答,只是轻声道:“小姑你亲自去问奶奶比较好。”
夏思慧抖着手拍了拍夏泽的肩,“好。”
夏思慧在说完好后匆匆离开了池家,她不敢在夏泽面前继续再待下去。目送着夏思慧远去的背影,夏泽低下头摊开了手,一个纽扣大小的□□躺在他的掌心。池以衡陪着夏泽一起站在门口,看到夏泽的动作,他伸手握住了夏泽的手。
夏泽低声道:“表哥,你说小姑发现了我在她身上装的这个东西,会不会生气?”
池以衡担心的看了夏泽一眼,语气坚定道:“不会。”
“那奶奶会和小姑说实话吗?”
“也许吧。”
池以衡拉着夏泽低头在他头上亲了一下,安抚道:“别想了,一会就知道了。”
夏泽低低的“嗯”了一声。
夏奶奶会不会说实话,对他们而言其实已经不重要了。事实上到了现在,当年具体发生了什么他们都查的差不多了。说来这一切还要感谢夏源。
最初是老k在调查夏源的时候,发现他这些年一直在断断续续的看心理医生。出于谨慎,老k想方设法得到了夏源这些年的咨询记录。在厚厚的记录里面,老k发现夏源提的最多的是一个梦境,一个困扰他多年无法摆脱的梦境。有人在他面前被推下了楼,那个人没有立刻昏迷,而是一直睁大着眼睛看着他。梦境的讲述到了这里戛然而止,后面是什么夏源一次都没有提过。只是不断的强调这个噩梦和噩梦中的那双眼睛。
老k把夏源的这个梦境片段发给了池以衡,他觉得这段梦境代表了什么意思不言而喻。池以衡收到这份资料的时候距离夏泽高考只有一天的时间了,他本来打算暂时瞒着夏泽,等夏泽高考完再说。没想到老a一个没注意说漏了嘴,被夏泽翻出了这份资料。
这也是池以衡为什么在考场外看到夏源会如此愤怒的原因。好不容易夏泽看起来没有受这个消息的影响,他不希望夏源的出现再次提醒夏泽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