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零七、

一百零七、

张潇已经同王金方乒乒乓乓打了起来。司熠辰见到丁毅之,心中先是一闷,又见张随和赵巨炎在侧虎视眈眈,更是惴惴不安。皇城里四位副总管只有自己武功最高,若是自己被丁毅之缠住,后果不堪设想。

派人去请瞿英?这个念头只存在了一刹那,司熠辰便强行把它打散了。今晚若是失了锐气,今后凭何压制瞿英?叫人去搬救兵?目前局势,未未必败,轻易还是不要出动外援,否则自己在陆鼎心中的地位必然大打折扣。

他心中不断转过这样那样的对策,暗想:“我这里还有几百名训练有素的铁刃侍卫,围也能围死了他们四个,有什么怕的?”心意已定,看看丁毅之,依然不骄不躁地站在自己面前,不由微微一笑,轻轻伸出腰刀,同丁毅之长刀搭在一处。

蓦地分光掠影,风雷齐动,霍霍几声响,双刀分而复合,缠绕了几圈之后,倏忽分开。司熠辰同丁毅之二度相斗,不再如昨夜一般壁立不动,而是展开身法游走,边走边打。丁毅之叫了一声:“来得好!”脚下斜踩两步,施展出鹰爪力功夫的独门步法,长刀似钩似剑,向司熠辰招呼过去。

这两人如同两只蝴蝶一般在场中翩翩团团,诸多侍卫纷纷退避,倒把张潇和王金方挤在角落。乍一看虽然好看,可是其中凶险比昨夜初战有过之而无不及。丁司二人各展平生所学,每一刀挥出,都包含了至少三门武功势路,分出无数幻影,望去令人咋舌。地上的断弩受刀风所激,如海浪一般在二人周围翻动着。一转眼二十招过去,两人依然不分上下。

张随看得又惊又疑。他知道丁毅之的武功是魏浣珠纠结众多兵刃之长,苦心孤诣方才创出,内含千种变化、万般机锋,普天下只传了丁毅之一人,当可足其横行一时。可这个司熠辰望去和丁毅之差不多年纪,竟也身怀这般诡妙多端、变化无方的刀法,天下还能有几个魏浣珠?

樊瑞和孙令对视一眼,齐声发喊,挥舞兵刃冲上前来。樊瑞今天所持的是一柄八十四斤重的六环泼风大刀,威武凶恶,有慑人心胆之威,孙令手中依然是一条九节鞭。赵巨炎见张随看得入迷,微微笑了一笑,挥起袍袖纵上前去,将樊孙二人都接着了。

举凡世上难为之事,最合适的解决之法都要秉承“实用”这个原则,以最小的代价换取最大的收益。武功关系到人的生死,当然更要摒弃浮华,返璞归真。可在张随看来,丁毅之这一路刀法虽然变化繁多,但没有一招花哨无用,几乎招招都暗藏杀机。刀法中所含的攻守之道,不仅是长刀、钩镰枪、吴钩剑等诸般兵刃的招式,而且竟能和自己首阳派掌法、剑法的至理隐隐相通。想到这里,张随不禁由衷佩服魏浣珠的博闻多识和百变机巧,能创出这一路刀法,那就基本上奠定了她武学宗师的地位了。

而丁毅之刀法越是精妙,司熠辰的潜力就愈加可怖。他的武功虽然诡妙,却攻守之时却不失光明正大,似乎藏了一股宏大的精神力量。传他武功的不知又是何方高人,天下高手,何其多也!

丁毅之和司熠辰难解难分,吸引了无数目光,张潇这边可就有点支撑不住了。他一天饮食不继,两夜未曾入眠,再加身上出血过多,打斗的时间一长,眼前不由一阵阵地眩晕,手软脚软,连剑都拿不稳了,只能勉强抵挡。王金方骤然脚踩中宫,一剑化而为三,直刺张潇面门。张潇又恨又气,只是纵然他心中千般不甘万般不服,身子撑不下去,也是没法。

横剑一架,“当”的一声大响,张潇倒退了两步,握剑的右臂被王金方震得一阵颤抖,剑柄从掌心脱出大半。王金方适时地再补一剑,当啷一声张潇兵刃脱手。王金方正在暗喜,忽然掌心一震,“叮”的一声微响,原来是张潇掣出潇字短匕,将他长剑削了一半去,眼中兀自一股不平之火。

王金方大怒,横起残剑一扫,刺向张潇右肩。张潇握紧短匕去挡时,王金方手腕一抖,剑锋改而划向张潇左腕。张潇也是应变疾速,迅速翻过手腕,硬是用短匕挡下了这一击,只是他临时变招,运力出差,一时拿捏不住,那无坚不摧的玄铁短匕竟然远远飞了开去。

张潇手无寸铁,王金方正待痛下杀手,孰料颈中一凉,张随冷冷道:“你这位大人,不要逼人太甚罢!”说着手上加力。王金方要害被制,不得已被他用剑尖推开了几步。好在张随此刻还算正常,否则王金方一条性命难免要随余沙白和禇氏兄弟而去了。

张随扶住张潇,道:“是我粗心了,竟然没有带些干粮来,让师弟受苦了!”张潇在四周的火光中抬眼望向张随,见他面上满是关切之情,想起自己之前竟然误会他要压制自己,心中又是惭愧自责又是温暖感动,泪水夺眶而出。

张随怔了一怔,没想到张潇竟然流泪了!他当然不知张潇多变的心思,半是奇怪半是感慨:好久不见潇师弟的泪水了……大约有十年了吧。

再说赵巨炎这边,樊瑞大刀舞起来虽然威风凛凛,但赵巨炎往往用小巧功夫,在刀面上一抹,在刀背上一磕,在刀环上一扯,稍用几分心思便把樊瑞攻势化去。倒是孙令最为棘手,一根精钢九节鞭如通灵的毒蛇一般伸缩曲折,鞭柄末端突起半截尖刃,可作匕首戳刺,无论敌人远近都能不落下风。九节鞭在武林中使用的人不多,算得上是一种外门兵器,入门往往极为困难,练至大成却有不测之威。亏得赵巨炎师出名门,一身修为也颇为不低,尽可抵挡得住,只是不愿伤他二人性命。

丁毅之和司熠辰满场游走,刀光纷乱,已经拆了近百招,兀自不分高下。司熠辰见张潇失了战斗能力,心下一宽,认真起来同丁毅之比拼刀法。两人都是年少艺高的英雄人物,如今将遇良才棋逢对手,就如周瑜遇到了诸葛亮,怎肯轻易放过?到了后来,又扯上了内功和步法,两人之间一段仅有肘长的距离之中遍布内力刀影,异物如断弩、残叶、雀羽一旦不小心侵入,立即被绞得粉碎。两人身影流动的过程中,衣襟和头发竟然一动也不动,就那么自自然然地垂在那里。这无疑是全身发力、内力散逸出去所致,就如同在身侧形成了一个无形的气罩,可见精气神消耗之巨。天下间竟有这般发展均衡、各方面都不相上下的两个人,也真是奇了。

忽听脚步踏踏,几队身负长弓的士兵携了箭壶列队跑来。司熠辰嘴角轻扬,手腕一扭,一刀直搠过去,叫道:“快射!”弓箭兵约莫有三十四五个,听司熠辰发令,快速列好了队伍,狼牙弩箭搭上了弦,只是碍于司熠辰同樊瑞、孙令的安危,不敢发箭。

司熠辰大怒,却不敢再说话,惟恐泄了胸中一口真气败下阵来。右手刀一划,左手立即跟上,中指弹出一道气箭。丁毅之猛地吐出一口气,将这股气箭冲抵,司熠辰却借机道:“快射!无论敌我,但凡射中一箭,官升一阶,赏十金!”王金方思衬了一下,道:“三位总管武功盖世,弓箭怎能伤得了他们?众军只管尽力射去!”众多弓箭兵面对悬赏早已蠢蠢欲动,又得了王金方这句话,便当真一箭箭全力射去。第一队射过一轮,第二队紧接着再射,紧接着第三队。待第三队射过,第一队又搭箭拉弦,嗖地射去,这样便保证了箭雨不断——当然,消耗的箭支数量也是惊人的。这些弓箭兵都是精选出来的长臂精壮大汉,日夜操练不休,每人都可开四五百斤的硬弓,适才张潇一抓之下,竟然止不住箭的去势,其威力可想而知。

这样一来场中更加凶险,同敌人生死相搏的同时还得小心着如蝗的利箭。赵巨炎眉头开始蹙起,打起十分精神小心对敌。丁毅之本可视其如无物,忽然心中一动,纵身跃上了屋脊——如此便能分得一部分箭雨,助同伴减轻压力。司熠辰紧跟而上,二人复陷入恶斗。那势可穿墙的强弓硬弩到了二人身边,要么软塌塌地落下,要么改变方向飞往别处,丝毫影响不得。

张随挥剑将一束束的飞箭击去,尽量拉长剑芒护住自己和张潇全身,时间一长也觉掌心微麻。张潇看着上面的丁毅之和司熠辰,根本就没有着意去挡,弓箭还近不了身,这等境界不知高出自己多少!再想到自己自不量力,一时冲动还得兄长朋友陷于危难之中,若是再有个三长两短……他不敢再想下去,脸红过耳,满头大汗。

张潇这般愧疚,却是大大没道理。先不说他有伤在身,力气虚弱,丁毅之和司熠辰尽了全力拼招,都不敢有所保留,如有外力侵入,势必同时引起双方内力反激,便好像是他二人合力将长箭挡开一般,张潇当然不如了。

王金方悄悄退了几步,藏身在众侍卫中间,从身侧一个弓箭兵手里抢过长弓,搭上一只狼牙鹰翎硬苇耀光箭——弦开满月,箭似流星,嗖地一声,那特制的硬苇箭风驰电掣般向张随张潇所在处射去。

王金方用尽全力射出这一箭,足有上千斤力气,那弓弦“嘣”地一声震响。张随听得这一声响异于旁处,心中大叫一声不好,脑中念头还没转过,那亮闪闪的箭尖便越过手中钢剑,到了自己跟前!

张随心道:“不能让潇师弟再受伤了!”下意识左掌拍出,那箭是宫廷御制,何等锋利坚韧,直接穿过张随手掌,贯穿整条小臂,又从肘后冒出半截箭身!前后两个窟窿同时喷涌鲜血,瞬间便把张随半个身子染红了。

张随剧痛钻心,大吼了一声。张潇哪见过这等血腥场面?眼睁睁看着张随左臂血流如注,吓得话都说不出来。赵巨炎往这边瞟了一眼,听张随那一吼中气十足,料无大碍。

张潇结结巴巴道:“随……随……师兄,你……”张随怒道:“卑鄙小人!”纵身前扑过去,长剑如飞龙一般猛烈。王金方一击未曾致命,反激怒了对方,见张随剑势可怖,丢下弓箭先退了几步。持刀的众侍卫见总管退了,也跟着退了几步,反将需要保护的弓箭兵留在了最前面。

张随只道刚才那一箭是冷箭,却不知是谁发的,一怒之下,见了弓箭兵就一剑照喉咙抹过去。弓兵远射极有优势,近身格斗能力却差,何况这些人天天训练的就是射箭,擒拿、防身之术一招也没学过。张随怒上心头,几乎一剑一个,一转眼的功夫,把三十多个弓箭兵全给杀了。瞬间遍地殷红,血流成河。

皇城侍卫队见了张随的凶状,胆气尽丧,王金方也暗暗心惊,鼓起一口气道:“你这厮,在皇城里大开杀戒,是不要命了么?”

张随骂道:“天子身侧,宫廷侍卫暗箭伤人,一群小人,你们倒好意思做得出来!”王金方此时已经换了一把剑,只好鼓舞勇气,竖起剑身道:“众人随我诛杀此贼!”说着当先冲出,带领众人一拥而上。张随狂性大盛,贯穿小臂中的箭还未拔出,忍着刻骨入髓的疼痛,奋力在人群中砍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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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剑天澜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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