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三、生变

五十三、生变

两月之后,魏小姐浣珠被迎亲队伍接到沧州。师公延伤心欲绝,尽携家资向西远入胡域,三年后方才返回中原故土。

这时张润涵也年近而立,早已侠名满天下,只是不知为何突然消失了踪迹,世间诸人都不知他的下落。师公延呆了半晌,还是放不下心中一段旧情,取道前往沧州而去。

骏马大车一路疾驰,数日后,他已经到了沧州地面。这一路上师公延打听了许多传闻,如丁少夫人生了一个大胖儿子,如丁少夫人依然和先前一般爱骑烈马,如丁少夫人风姿更胜从前等等。人说“近乡情更怯”,果然不差,待师公延到得城外,忽然不敢进去,但若要他转头离去,又是实在不甘。这般愁肠百结,他那驾马车已经在沧州城外停了数日。

这一日夜里,他怎么也无法入眠,正坐在车里发愣,忽听车外脚步踏踏,两人自远而近奔来。一个声音道:“这里有辆马车!”另一人是个女子,道:“不错!他们定然料不到我们还敢乘马车,正好可以出其不意。”师公延只觉这声音好熟悉,还不及回味,门帘已经被掀开,一男一女从外望着自己。

那男三十岁左右年纪,浓眉大眼,粗手大脚,像是个下人仆役,身后斜背一个包袱。旁边那女的,师公延看了一眼,心头猛地跳了一下,当场认出正是已嫁作丁夫人的魏浣珠。师公延认得她,她却不认得师公延。

师公延心道:“魏小姐有事要用马车,我送了给她便是。啊哟,我怎么还当她是‘魏小姐’?”这时那男的道:“这位大哥,我们夫妻俩有件急事,要借你马车一用,这个权作资费。”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块黄澄澄的金子出来,足有拳头那么大。虽然师公延的马车装饰甚是华丽,可凭这块金子,十辆也能买下了。

师公延打小在珠宝堆里长大,什么奇珍异宝没见过?只是他听到那男的说“我们夫妻俩”,登时一愣。他在暗地里看过丁钰几眼,面前这人,绝不是丁钰,可这女子确确实实便是魏浣珠。

那男的见他愣住,还以为是惊喜所致,笑道:“老大哥,黄金你便拿去,马车借我二人一用。”说着抓住师公延便往车外一拉。师公延此时修习了张润涵所传的“坐日功”,巍然如磐石般动也不动。

那男女对视一眼,觉出此人不好对付。魏浣珠挽住他手臂,道:“成哥,走罢。”那男的叹口气,重将金子收入怀中,转身就要走。

师公延喝道:“站住!”那“成哥”回身不耐烦道:“怎么?”师公延看了魏浣珠几眼,道:“你叫什么名字?”那“成哥”道:“关你甚事!”转身又要走,师公延道:“你敢勾搭丁家少夫人,胆量当真不小。”那两人脸色一变,“成哥”冷笑一声,并不回头,走得更急。

师公延认定了是这男的勾引了魏浣珠,又气又急,大喝一声,飞身跃到二人身前。他转过身来,头顶只到对面二人脖颈,却是怒目相对,须发皆张,气势丝毫不输于人。

那男的皱了皱眉头,魏浣珠却回头向后看了一眼,道:“这位大哥,你是定要和我们过不去了?”师公延道:“丁夫人,我劝你还是赶紧回府,日后谨守妇道,莫生事端,今晚之事便当做没发生过,我绝不会跟旁人提起。”

魏浣珠面色甚是难看,冷笑一声,道:“不知阁下是什么人?”一掌劈出,掌缘风势如刀。师公延仰身避过,道:“三年前你曾说过,嫁到丁家后,要做个贤妻良母,你难道忘了么!”魏浣珠怒道:“我什么时候说过?”双手齐出,上下翻飞,那男的也上前抢攻。

师公延见魏浣珠神色认真,不似说谎,微微一怔,随即想明:“她说过的话我一字一句铭记心头,她自己却是说过就忘了。”顿感失望,心中又道:“你嫁到丁家,我原以为你会幸福安乐,若真是这样,我也无话可说。谁承想你竟做出这等不轨之事?你可……你可……”心中一阵酸苦,迷迷糊糊地只觉人困神乏,只想倒头睡上一觉。蓦地胸口一阵剧痛,原来被那“成哥”一拳打中,仰面向后便倒。

他若是稳扎稳打,至少也要三五十招外方才落败。可他此时神智冲动,不能安心应战,拳脚处露出破绽,这才为人所创。魏浣珠抢上两步,出重手点了他上身几处大穴,师公延登时全身酸软,倒在地上。

魏浣珠又是一声冷笑,一脚踹在师公延身上,满拟着将这丑怪汉子踢在路边水沟,免得引人追来。谁知师公延瞅准这机会,一把抱住她小腿,死也不放。魏浣珠吃了一惊,挣了几下没挣脱,焦急地看了看那名男子。那“成哥”一脚踢在师公延肩胛处,师公延肩膀一酸,双手登时松了。魏浣珠急忙抽脚出来,师公延又将“成哥”小腿拼命抱住。

师公延人虽粗莽,心中却细。刚才就已想到这两人定然是私奔而出,背后极有可能有人追赶。他对魏浣珠极为失望,想起这几年来自己为她情火烧彻五脏六腑,心中怨气难平,就想给这两人制造点困难。

这二人见他将自己死死缠住,耽误了这许多时间,均是慌了手脚。魏浣珠狠声道:“这必然是他们派来的恶人!”从怀里拔出一把匕首,双手拿定了,就往师公延手腕上剁去。

师公延只觉眼前寒光一过,心头冰凉,暗叹一声:“你怎能这般狠毒?算我瞎了眼睛,今天死在你手里也是活该!”

他抱定必死之心,闭上眼睛,手中抱得更紧。忽然听到“啪”地一声脆响,随后“叮啷”一响,那把匕首掉在地上。

师公延如同绝地受赦,心中蹦出一个念头:“润涵救我!”睁开眼睛,见匕首正掉在自己脸侧不到三分,旁边软绵绵地耷了一只布鞋。

他正在惊疑之时,一道高大的人影从他头顶掠过,右足正好落在那只布鞋里。他踩在那匕首上,“嘣”地一声那柄纯钢匕首竟然断为两截。那“成哥”见到此人,不顾小腿仍被师公延死死抱住,翻身便拜在这人面前,口中叫道:“门主!”

师公延暗道:“这人便是丁门主?果然好功夫……罢,罢,我还有何面目见天下英雄?”他受了魏浣珠几记重击,心中失望、焦虑、悔恨各种情感纷至沓来,就此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他此时年纪虽轻,却是功力深厚,昏迷了一霎,立即悠悠醒转。一名弟子模样的人连忙过来将他上身搀起,师公延坐在一边,察看周围情势。

一人五十余岁,宽袍大袖,负手立在那里,身后一名年轻人脸色极为难看,骂道:“丁守成你这个畜生!”这两人不用说便是丁中材、丁钰父子了。那“成哥”伏在丁中材脚下,头也不敢抬。魏浣珠站在丁中材面前,丝毫不惧,看了地上的丁守成几眼,气呼呼地把头转向一边。此时此处,只有这四人和师公延以及那名年轻弟子。少夫人同自家下人私奔,要是传了出去绝对是奇耻大辱,只怕丁中材这门主的位置也坐不稳当了,因此不能带太多人来。

丁中材道:“回去!”魏浣珠道:“不回!”好似赌气撒娇一般。丁中材上前一步,伸手一抓,隔衣抓住魏浣珠手腕。魏浣珠功夫不弱,可在这一抓之下,竟然没有避脱之力。

丁中材对那弟子道:“小一,带这位少爷回家养伤。”那年轻弟子应声了,扶起师公延。师公延躬身道:“多谢丁门主相救之恩。”丁中材摆摆手,拉着魏浣珠就往回走,丁钰一把抓起那丁守成,如老鹰捉小鸡般提了跟在丁中材后面。

魏浣珠深知丁家家法森严,回去后定然凶多吉少,心中极不情愿,无奈丁中材手腕如同铁圈,怎么也挣不脱。

踉跄着被拉动了几步,魏浣珠又急又气,突然道:“我知道你们心里怎么想的!”她目光环扫丁钰、师公延、小一,叫道:“你们都喜欢我!你们看我长得漂亮,就都想占有我!你们自己没本事得到我,就百般阻挠我和成哥在一起!你们都是卑鄙小人!都是卑鄙小人!”

丁中材充耳未闻,继续向前走去。魏浣珠又被拖动了几步,急得眼泪都流了出来,哭叫道:“我生得漂亮,是我的错么?若能让我选择,我宁愿做个丑八怪!你们这些人,见到美丽的东西就想自己独占,错的是你们!”丁中材回手一记手刀砍在她脖颈中,魏浣珠声音一停,当场昏了过去。丁中材使了个眼神,丁钰过来接住。

师公延回想魏浣珠这一番哭诉,心道:“我是卑鄙小人么?我是卑鄙小人么?”这番自我逼问中,不由大汗淋漓,湿透内衣。他长叹一声,轻轻挣脱了小一的搀扶就要离开。丁中材道:“留步!”师公延回头道:“丁门主,你放心,我姓师的若是多说一句,让雷公把我舌头拔了。”话音未落,已然发足狂奔而去。还没走出几步,一阵急火烧上心来,“咕咚”一头栽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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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剑天澜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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