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九、异人

六十九、异人

赵巨炎的“宝日”号表面上做的是正规生意,暗地里却经常在买卖江湖消息,他本人也以消息灵通闻名。有了手下这支赵巨炎带出来的队伍,韩泠泠很快便把事情先后知晓了七七八八。

张潇听完事情来龙去脉,道:“随师兄足智多谋,武功超群,想来不会吃亏。我们无需太过担心,莫要自己先乱了阵脚。”他说这话时神色从容,令人安心。师公延摸摸腰间铁铲,也道:“就算他无法脱身,我拆了刑部大牢也要救他出来!”他两人这么一说,房中压抑气氛顿解。

师玉霓却仍是秀眉紧蹙,眼中忧丝百结,道:“我觉得,这次没这么简单。”张潇笑道:“随师兄吉人天相,不止一次化险为夷,这次也会一样!反正我是一定相信他的。一个小小的司博遥打什么紧?你没听随师兄说起他的窘状么?”他又转向韩泠泠道:“你继续着力关注狱中动态,另外,还要查查那‘赵先生’是何许人物。”韩泠泠点点头,走出门去调兵遣将。

张潇道:“我去和平安使姜大人打个招呼,他和刑部有些来往,能帮上忙也说不定。”师公延点点头,张潇转身便走了出去。房中只剩他父女二人。

师玉霓静坐不语,不知在想些什么,忽然扑到师公延怀中哭了出来,边哭边道:“爹,我好生恨自己,什么忙也帮不上……你们,甚至那韩小姐都能为他出力,我只能在这干看着……”师公延轻轻抱着她笑道:“那小子的本事你又不是没见过,这世上能伤他的人加在一起也不会超过十个。你自己看上的人,你还信不过吗?”师玉霓不好意思,面上仍然带泪,却不由笑了一声。笑过之后不住抽泣,不再痛哭了。

韩泠泠发号施令归来便要推门进去,正听道师玉霓哭道“韩小姐都能为他出力”,心中忽的一紧,眉头蹙起。后来又听师公延款言安慰,不禁怅然若失,连推门的力气都没有了,只是懒懒地往门边一靠,眉头蹙着,眼中神色如同翻滚的云彩,一动也不想动。过了一会儿,忽然伸手掩住小口,两行清泪决堤般无声地滑下面颊。

张潇走出客栈,匆匆向刚离开不久的城北平安所快步而去。他适才虽说得甚是轻松,实际上心乱如麻,对张随的担心不下师玉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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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朔听完张潇简略的诉说,当即道:“你放心,我这就给刑部写张条子,你师兄如果真是被冤枉的,那么谁也不能欺到咱们头上。可假若你师兄真的……”张潇急忙道:“绝无可能!”姜朔点点头,道:“那么你便回去等好消息罢了。”张潇见姜朔桌上公文、案宗堆积如山,不敢多扰,谢了一声便走了出去。

张潇走出平安所,听到旁侧驿馆里隐隐传出悠扬的钟磬声和吟诵声,想来恒因他们已经开始排演了。张潇心中愁丝未解,百无聊赖,索性低头信步乱走。他心中烦躁,越走越快,不知不觉到了一处空旷之地。

蓦地一人伸出双手扶住张潇肩膀,道:“兄弟,这里可不是谁都能乱闯的地方。”张潇抬头一看,站自己面前的是一个微笑着的英俊男子。

这人两道剑眉斜飞,给整张脸庞平添了几分英气。他双手搭在张潇肩膀上,一双眼睛又黑又亮得如同两颗黑宝石,毫不回避地看到张潇瞳仁里面去。宽额高鼻红唇,牙齿洁白整齐,面皮白净无须,惟有颌下有一小片络腮胡子,将他面上的女性妩媚之气一扫而光,且还多了几分英武的男子气概。微扬的嘴角勾魂摄魄,不知能迷倒多少女子。

此时此刻太阳正斜挂在他身后,温暖的光线照来,好似给他身上镀上了一层金光。冰雪消融,四周空旷,清冷的空气中淡淡弥漫了一阵香气,这空气似乎也带上了暖人的温度,这是香囊的香,还是他的体香?

张潇和他对视,愣了一霎,不知为何竟然脸红了起来,尴尬地看向四周。那男子看着张潇笑了笑,拍拍他的肩膀,指指旁边一块牌子。张潇顺他所指定睛一看,吓了一跳,那牌子上竟是“浣衣局”四个黑底白字!

原来自己误打误撞,竟走到皇城边缘!身后十丈外便有一队侍卫向这里而来,若是再这样如没头苍蝇般多走几步,只怕当场便要被当做刺客格杀!张潇忙对那人道:“多谢兄台指点,在下感激不尽。”那英俊男子看看越来越近的那队侍卫,道:“无妨,我们快走。”两人不急不缓,按正常步速背向皇城而去。

本朝皇宫建在北京城正中,不用说是皇帝等一干人等的活动范围。四周一圈便是御膳房、浣衣局、御药房之类众星拱月地将那深宫禁院围在中间。这一堆建筑总称“皇城”,其外环筑高墙,墙外三十丈内不许有人居住、经营、随意走动,是以这里便形成了一片空旷的广场。官员每日上朝时,便早早乘轿到南面的宫门外候着,时辰一到便列队进入。

这占地数百亩的皇城只是一个神秘而封闭的所在,而实际上,这一整个国家最重要的一块区域并非在此,而是在皇城东南方向五六十丈外,那里是六部行院和丞相院阁的所在,每日里往来全国的公文据说能装满十架大车。这数百间紫黑顶、朱红墙的瓦房看似简陋,实则关系极为重大,工作运转不可一日停歇,堪称全国的心脏。

张潇和那男子并肩而行,走到三十丈外融入人流,那队侍卫终于不再尾随盯视。那男子大大方方拱拱手道:“在下姓成名洛。”张潇忙回礼道:“在下张潇。”成洛道:“今日你我有缘,兄弟请客,一同去喝杯茶如何?”张潇想想左右无事,张随的事情越想越担心,越担心越害怕,不如给自己换个思路,何况这人风范非凡,结交一下,也非坏事,于是便答应下来。

两人随便找了间小酒楼,到二楼要了个雅间,成洛大模大样点了一壶茶和几个小菜,问道:“张兄,我们要几个歌伎前来助兴,可好?”张潇忙道:“还是免了,今日喝茶又不是喝酒,还要助什么兴?”成洛笑笑,随即挥手让侍儿退了出去。

斯时尚未到达饭点,这酒楼二层甚是清静。成洛又去将门掩好,压低声音问道:“张兄到皇城边缘,莫非有何贵干?”张潇心头突地一跳,面上勉强笑道:“小弟今日心烦意乱,不经意间走到皇城边上,实在罪该万死。多亏成兄提点,不知如何感激。”成洛笑道:“那便不用感激啦!”张潇眼珠一转,反客为主道:“不知成兄前去皇城……”成洛道:“这没什么好隐瞒的,在那浣衣局里有我一个相好,我刚才去看看她,给她送点吃穿。”张潇恍然大悟,笑着点点头,举杯致意。成洛虽然底细不明,张潇却越看他越觉得面熟,似乎在什么地方见过面。而且成洛面貌英俊,本应赏心悦目,可张潇心里却很不舒服,好像胸腔里堵了一团无形的棉花,和这人待的时间越久,张潇就越觉得浑身别扭。

一壶茶喝了一少半,交谈之余张潇一直注意着成洛的一举一动,试图找到这不舒服感觉的来源。这时成洛站起身,走到窗边扶着窗棂看向楼下,张潇视线仍然不离他身上。适时恰好一阵风吹来,将成洛鬓发吹起。成洛自然而然地伸出右手,将鬓发理顺。

理顺鬓发,只是个再也简单平常不过的动作,人的这一生中少说也要做几十万次。可张潇看到后,好似发现了一件极为可怖之事,“啊——啊——”长叫,失却人声,不顾自己还坐在椅子上,便跌跌撞撞地疾步后退,那桌椅板凳纷纷被撞落在地,引起雷鸣一串。

门外楼梯上蹬蹬之声响做一片,想来是掌柜和店小二听到房中巨声,赶紧着过来察看。张潇靠在墙边,脸色极为难看。成洛从窗边转过身来看着如同撞鬼的张潇,忽然大笑了起来。

张潇紧握的双手骨节发白,靠在墙壁上,那木制墙板吱吱呀呀地响。这架势不似为了支撑身体,而更像是要藉此发泄心中的震惊和不安。在成洛大笑声中,掌柜和众小二一面“咚咚”敲门一面焦急问道:“二位爷,发生什么事了?二位爷!”那门被成洛从里面拴住,任他们再焦惶也是干着急。成洛左手一挥,一整锭银子“嗖”地飞过,“嘭”地一声嵌入门板中,木屑纷飞中,露了一半在外面。掌柜和众小二看到银子,心里踏实了大半,顿时宁静下来。

过了一会儿,成洛笑声渐歇,调侃地看向张潇道:“你反应也太剧烈了吧?”张潇不答,二人对视片刻,成洛忽然纵身一跃,竟直接从窗口跃了出去。而后便在这光天化日之下,如履平地般飞檐走壁,转瞬间隐入重重楼阁,消失不见。街上众人惊呼声此起彼伏,如见神人。

他走后良久,张潇才慢慢离开墙壁,弯腰扶着一把歪倒在地的座椅,大口喘了几口气,低声自言自语道:“原来是他!原来是他!”说着轻轻一笑,而后脸色又阴沉下来。

门外的掌柜对着那锭银子又抠又拉又拧又摇,却怎么也动不了分毫。一名小二去后厨拿了火钳,叫道:“掌柜的,来试试这个!”说完钳紧那锭银子一拽,“腾”地一声便拽了出来。众人透过门上的孔穴看去,只见房中一片狼藉,却是一个人也没有了。那胖掌柜喃喃道:“这扇门怎么打开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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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剑天澜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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