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开张
没有人劝阻,这场架当然非打不可,秦怀亮知道贾云宽对自己的轻功有信心,所以才提出不要碰伤花木,当下一长身,也不见他如何作势,身形以立于园中一朵月季花之上,向白水泉做了个请的手势,身形随着花枝左右摆动,红花丛配上秦怀亮的一袭白衣,到也煞是好看。
谁知道白水泉看到秦怀亮的请手之后,并没有也跃上花丛,而是一步一步地沿着小径走到秦怀亮的对面,站定之后,也做了个“请”的手势。
秦怀亮心中带气,顺着花丛滑到白水泉身前,双腿微微一用力,已凌空跃起,对着白水泉的身形就是“旋风七连打”,每一脚都不离白水泉的面门,白水泉也不退让,双手成拳,每一拳都打到秦怀亮的脚踝之上;秦怀亮落到地上,使出家传的二郎拳,专攻白水泉双臂的各个关节之处,这二郎拳本是传自秦琼的父亲秦彝,由秦彝传给了义子秦安,再由秦安传到了秦琼手上,由于秦琼年轻的时候一直是做捕快的,这二郎拳在他手里做了很大的改进,由一套强身健体的拳脚发展成了擒拿罪犯的手段,坊间流传着一个说法:以神偷术与轻功闻名于世的侯君集曾经与秦琼交过手,只要是在七步之内,侯君集的神形换位、登天梯以及卸甲术等高超的功夫就全都失去了作用,而只要被二郎拳搭上了,就更是别想脱身了。
秦怀亮的功夫传自秦琼,这二郎拳到了他的手里又有了一些变化,由于年轻气盛以及嫉恶如仇,秦怀亮的二郎拳越发地狠辣了起来,一些锁拿关节的招式在他手里都变成了扭断关节,对白水泉没有什么深仇大恨,秦怀亮手下留着分寸,但在贾云宽看来,秦怀亮这不是切磋武功,而是有些斗气了,正待出言提醒一下,却看到古岳湖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悠闲地看着比武的二人,也就什么都没有说。
白水泉对面的秦怀亮,此刻正感觉着和白水泉比武很别扭,有一种使不出劲的感觉,白水泉的武功看不出有什么特别的招式,只是掌握了一个“快”字,自己用手打,他必然攻击自己的手腕,自己用脚踢,他必然攻击自己的脚踝,二人斗了二十来个回合,秦怀亮还没有一招使全过,要么是被白水泉挡在了关节上,要么是自己变了招。白水泉依旧是不紧不慢,面无表情的应着,这种表情更让秦怀亮着急,闪念之间,秦怀亮已经变了招式,只见他左手依旧是拳招,只是间或使出一些二郎拳里的锁拿手段,而右手已经化拳为爪,使出了尉迟家闻名的擒拿手,攻击更为猛烈。白水泉叫道:“好功夫!”出招更快了起来,不单如此,白水泉的身法似是进入了一种奇怪的节奏与状态,身在局中的秦怀亮甚至都无法准确地判断出白水泉的位置与距离。
“这是……”,贾云宽的话才开个头,比武的二人又发生了巨大的变化,秦怀亮双手都化作了掌势,出掌之间,风声大起。“掌化刀!”白水泉再次大叫,一直面无表情的脸上终于有了变化,本来他的身形变化的很快,巧妙地利用衣袂地摆动制造视觉上的差异,让秦怀亮判断不出距离而不好出手,但秦怀亮一使出这掌化刀的功夫,刀气布满方圆九尺开外,白水泉的小巧功夫再也使不开了,只好也运起本身的内力,将劲气逼出拳外,用以抵挡秦怀亮的刀风。
二人这一交手,只打得贾云宽的后院是飞沙走石,看着自己心爱的花木惨遭如此毒手,贾云宽赶忙高喊停手,秦白二人也意识到自己的动作有些大,两人收了手,白水泉道:“秦捕头发了二十一招掌化刀,刀气劈坏花三朵,树两枝,草七棵,我发了二十九拳,皆是拳劲向上,想必是没有碰坏贾老板的花草!”说完,白水泉看看贾云宽,又看看秦怀亮,嘴角居然有了笑意。
秦怀亮此时才知道方才动手的时候,这白水泉还有闲暇去注意身边的花草树木,就凭这一点可以看出他并没有出全力,自己纵然还有几个杀招没有使出,但看来也奈何不了这个姓白的。
白水泉此时才向秦怀亮拱拱手道:“秦捕头恕罪,白某并非有意挑衅,不是如此,不足以证明我们本可以有其他的谋生方式,开这家百姓镖局真的是出于我们的本意。”
秦怀亮当让听得懂他话中的意思,他知道自己的身手,在这长安城里,能胜得过自己的已经没有几个了,毕竟自己的一身本领是贾家楼众兄弟共同传授的,而这白水泉的武功比自己只高不低,那古岳湖想必也差不了多少,听口气,这些人还有师兄弟,如果这些人想凭武功在江湖上讨饭吃,天下哪里都可以去得,实在是不必费力在这里要自己相信他们确实没有恶意,白水泉用的方法虽然唐突,但却也证明了他们的动机。
看着贾云宽一脸苦笑地看着自己,又扫视了一下园中被自己打坏的花草,秦怀亮赶忙道:“我赔,我赔,我这就去谢道爷的观里找几株好的药草赔给你。”说完竟然没走大门,直接从墙上飞了出去。
又无奈地笑笑,贾云宽对古白二人说道:“小亮就是这个样子,他这一去,谢八哥的道观又要遭殃了。”古岳湖笑笑道:“要交的就是这样的性情中人,时候也不早了,我们就先回去,明日百姓镖局见。”
无论是在当今的朝堂之上,还是江湖之中,贾家的情报资料都是一绝,贾云宽的堂兄贾云甫,当年在瓦岗山上负责的就是情报搜集整理方面的工作,再加上如今大贾酒楼各地的分号开得如火如荼,贾家的信息可就是越来越多,分的也越来越细致,贾云宽作为大贾酒楼总号的掌柜,他所负责的刚好是江湖人物资料的汇总整理工作,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此刻一面让家人修补园林,一面思忖着古岳湖与白水泉的来历。
之前的事情也还罢了,如今眼睁睁地看着白水泉在于秦怀亮的比斗中占了上风,贾家的资料之中居然没有记录这个门派的资料,这个事情就不是那么简单了,看那白水泉使得武功,身法有些像西域魔教的“鬼上身”,而后来与秦怀玉掌化刀相斗的又像是失传已久的碎玉拳,如果真的是这两种武功,那么这白水泉与古岳湖的身世就太复杂了,复杂的甚至有些诡异,莫非这又是一起域外武林对中原武林的风波的前奏?于国于家,贾云宽都觉得自己很有必要进入到百姓镖局的内部。想着,贾云宽又想到了秦怀亮所用的掌化刀,这可是百年前一代高手鱼俱罗的功夫,鱼具罗一生收过三个徒弟,就是宇文成都、李元霸和魏文通,这三个人都是隋末唐初呼风唤雨的大将军,但并没有听说他掌化刀的功夫流传下来,怎么会出现在秦怀亮身上呢?贾云宽抬起头,看着即将西落得太阳,忽然觉得世界奇妙无比起来,凭着贾家的积累,以为已经尽在掌握的武林资料,突然出现了许多的漏洞,这一切太有趣了。
家人自然不敢来打扰,而贾云宽也就这么一直站着,直到天黑。
百姓镖局的牌匾,实际上早在几天前就挂了出来,只是一直用布盖着,来来往往的人并没有十分在意。随着那晚在大贾酒楼的酒席,古岳湖现在已经成为了长安城内的名人,所以当他和白水泉大摇大摆地回到百姓镖局的时候,背后已经有不少人在指指点点了。
古岳湖先给自己倒了一碗凉开水,才道:“看见没有?长安城里,有哪家买卖字号能像咱们百姓镖局这样,还没开张就引起了如此的关注,以后你可要都学习着点儿?”
白水泉抢过古岳湖倒的水,先喝了下去,才道:“学什么,你也不想象长安七十九个百姓区是怎么划分的,明天开张,如果主角们都不来,你这个空头元帅也唱不出大戏吧!”
古岳湖看了眼白水泉手中的碗,干脆拿起水壶对嘴喝了下去,才道:“说到明天的主角,白爷你这边可真的没问题吧?”
白水泉哈哈怪笑了两声,道:“这白爷可是是人都叫得的么,敢当白爷,自然要有白爷的本领。今天我收拾秦小鬼的本事,你看到没有?”
“哈?你还敢说,十四姑要是看到她的花枝乱颤被你使成这般模样,唉!只怕鬓边的白发又要多了几根,你也知道十四姑最爱惜自己的容貌,你做这种气她的事情,她一定饶不了你,不如这样,从今以后,你认我为师兄,看在为兄的面子上,十四姑多少会减少一些对你的责罚吧!”古岳湖说的口沫横飞,煞是得意。
“不分尊卑!”白水泉只回他四个字,又恢复了那种没有表情的表情。
古岳湖早已习惯了他的表情,丝毫不以为意,嘴里道:“说点正经的,你今天看那秦小鬼的掌化刀有了几成火候?”
“七成。”白水泉的口气相当肯定,“和之前我们估计的一样,不过看今天的架势,这秦小鬼还有几下本领没使出来,以他的年纪,能练成这么多的武功,也算是难得了,难为了贾家楼弟兄调教出这么一个人才来。”
“他若是会掌化刀,那么反手扣、仙人钩想必也都学了,以后碰到他,还真得注意点儿,输招事小,让这小子太得意,丢面子事儿大。”
白水泉似是认真地想了想,道:“不错,丢面子事儿大!”
古白二人调息了片刻,听得院外热闹了起来,赶忙开了大门,只见一众父老乡亲纷纷向这百姓镖局涌来。这人群中有抬着桌椅板凳的,有捧着锅碗瓢盆的,有拎着鸡鸭鱼肉的,白水泉走下台阶,高声道:“诸位、诸位,明天咱们百姓镖局开张,今天晚上可要大家辛苦了。”
众人之中有人高叫着“不辛苦、不辛苦,只盼着以后咱们买卖亨通,大家都有好日子过。”也有人道:“白公子你才最辛苦。”
白古二人把众人让道院中,这些来人也不客气,就在院中支起了桌子,架起了炉灶,原来竟是准备明日百姓镖局的酒席。
“如何?”白水泉看着古岳湖。
“不如何!”古岳湖口气虽硬,脸上却是笑容,“还不赶紧干活儿!”
白水泉看看院落中忙碌的人群,小跑着奔了出去。
七月十四,天刚蒙蒙亮,就有人发现了大街小巷中贴满了告示,告示上书招贤榜三个大字,正文中写道:七月十四,百姓镖局开张大吉,现广纳天下贤才,无论男女老幼,如有意者可到百姓镖局总号或各分号了解详情。这显然又在长安城里制造了一次不大不小的轰动,本来百姓镖局的总镖头古岳湖挑战长顺镖局与微风镖局的事情已经成为了老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如今又如此大张旗鼓地广纳贤才,还不分男女老幼?街坊们抱着一份好奇心开始寻找百姓镖局,不找不知道,一找吓一跳,原来除了北大街的总号之外,百姓镖局居然在这长安城内开了七十九家分号,说是分号,其实不过是一些人家,挂了百姓镖局的牌子,这下,街坊邻居们更要问个究竟了。
贾云宽,当然也想问个究竟。既然已经答应了入股百姓镖局,今天开张大吉,他当然是来的最早的一位客人,进到院落之中,看到众多张罗着吃喝饮食的老百姓,贾云宽心中也是有些不解,见到古岳湖迎了出来,赶忙道出了心中的疑惑。
因为有过昨日的介绍,贾云宽对百姓镖局已经有所了解,但让他没想到的是百姓镖局一下子就把摊子铺的这么大,于是道:“古局主搞了偌大的排场,我纵然是想入股帮忙,却要如何帮起啊?”
古岳湖道:“贾老板切莫着急,我这百姓镖局的镖,天下百姓都保得。现今这长安城内,已经被划分成了七十九个区,这几个月时间,我那白师弟已经在这七十九个区内设立了区长,凡是有老百姓想成为百姓镖局的镖师,必须要在这区长处标名挂号,这一标名挂号,就有了保我百姓镖的资格,自然,设立这区长也是为了更清楚地知道这些百姓的来路底细,不然的话,日后大贾酒楼要我们百姓镖局送酒菜,却被不明底细的人自己端走了,我们可担当不起。挂号之后,这些百姓镖师们就等着分派任务,像什么张员外家要送五十份请柬,李员外家要搬七十箱货物等等,有了任务,大家自然就可以做,我们定的规矩是每出一次工都要在区长处记一次,每记五次便可得一文钱,而我们向各位主顾收取的,则是出三次工一文钱,这余下的两次工,便是百姓镖局日常之费用开销。”
听到这里,贾云宽道:“听古先生之言,有一定的道理,可是这各个区长又是如何知道哪里有可派呢?”
“问的好!”白水泉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道:“贾老板果然不愧是生意人心,果然心细。先纠正刚才我古师弟的一个小错误,我是他白师兄,不是白师弟。接下来我来告诉你百姓镖局的联络方式。城内如果有人想要百姓镖局出镖,那么只要有人通知到我们这总号,说清楚出工数量及价格,剩下的就由我们来安排。”说着他用手指指院中的百姓,道:“七十九个区每天都有人在这里值班,总号接到镖之后,便会由这些信使带回到各自的区将镖转给区长,再由区长分配工作便是了。当然,如果是像大贾酒楼这样与我们签了长单的主顾,百姓镖局将有轮班驻守,每班三人,绝对不会耽误了酒楼的外送。”
除了惊叹百姓镖局的管理方式之外,贾云宽也对古岳湖与白水泉的智慧感叹不已,如此复杂的事情竟然被两个人几句话说的清清楚楚,想到这里,贾云宽忍不住又对古白二人看了几眼,谁知当他的眼神刚与白水泉相对的时候。白爷却冒出了一句让他哭笑不得的话:“没错,在下正是师兄,这边的是我古岳湖古师弟。”
好不容易忍住没有笑出声,贾云宽道:“敢问二位,我大贾酒楼要如何入股啊?”
古岳湖道:“这个简单,大贾酒楼只要把外送的生意都交给百姓镖局来做,价格与外面的价格一样,便算入了股,至于这股权么,我们愿意让出一半给大贾酒楼。”
贾云宽正要答话,古岳湖抢先道:“实际上以贾老板之精明,想必已经看出了这百姓镖局实在是没有什么红利可分,当了股东,也只是个空头股东,不过一来大贾酒楼的收入可以由外送本身来补,二来这乃是造福百姓、行善积德的事情,我们让出的,可是一半的善德啊!”
贾云宽又差点笑出了声,不过古岳湖说的也确实有道理,于是也没犹豫,当下就进了书房与古岳湖签订了文书。
收好了文书,古岳湖道:“如此一来,我们以后可就要改贾老板为贾兄了。”
贾云宽道:“这个自然,贾某痴长几岁,就委屈二位贤弟了。”
忽听得白水泉在一边笑出了声,贾云宽不解地看着他,古岳湖却道:“他是在笑,秦捕头成了我们的秦贤侄。”
贾云宽终于忍俊不住,三个人一起大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