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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书允在心里叹气。
段家人的生死,他懒得管,也不愿意管。
他现在对姓段的,实在没有好印象。
凤笙的视线投向一直沉默不言的元曾,道:“你们当真打算同进同退吗?”
“是。”元曾点头。
其余五人也点头。
很有些少年人可贵的义气。
凤笙回头看段伯景:“你在离开那一刻就应该明白,他们既然跟着一块来了,就不会任由你一个人出生入死。小五,大家真心待你,你是不是也该为大家的安危,暂且忍耐,至少等战事结束再说呢。到那时候,无论你们是要去法兰西,或是白俄,都不会有人再阻拦。而眼下,你们可以做的事其实还有很多,不是说去勤工俭学么,现在试着找份工看看呢。”
她很庆幸段景并没有像上一世那样,不声不响离开。
让整个段家急成了一团乱。
也很庆幸他不是单独行动,至少心里还有牵绊。
刘崇慧道:“伯景,听你大嫂的吧。只要我们心意坚定,难道还怕多等这一两年?法兰西总在那儿,等着咱们呢。”
俞书允大为赞赏:“正是如此。”
凤笙在一旁看得微笑。
心想这么优秀的姑娘,还真配段伯景。
段伯景看向其余五人,见个个都一脸坚定地朝他点点头。
以他马首是瞻。
只好无奈地点点头,道:“我知道了。”
蔡骏问凤笙:“您真是伯景的大嫂?”神情有些忐忑。
凤笙被问得一愣,带了些不解,看向刘崇慧。
刘崇慧吐吐舌头,道:“您生辰那天,我求父亲带我去段府恭贺了。您那天是寿星翁,要招待的客人多,可能不记得我了。”边说边笑着看了看段伯景。
青年人的爱情,很大胆,一点儿不矫揉,直接得叫人羡慕。
凤笙道:“待会儿回去,别忘了给你父亲报个信。”很自然地岔开了话。
俞书允道:“行了。工厂一天是参观不完的。谁有兴趣,明天再跟我的车过来就是了。”
当即有两人说感兴趣。
中午在湘菜馆吃了饭,三辆汽车又回到法租界。
凤笙知道这事不小,当即给俞程文去了个电话。
俞程文把同样的话转述给老太太:“……现在五爷那几位同学,除了位叫刘崇慧的女学生,暂时都借住在隔壁一位贺先生家里。贺先生是犬子在沪城的好友,很热情地招待了他们。大姐儿让老太太放心,几个人都好好的,也都暂时打消了出国的打算。大姐儿的意思,即便出国,也得等欧洲战事结束才行。”
老太太先是惊得站起来,听到后来才大松了口气,边不住点头边连声道“好”,跟俞程文感概:“我就知道她是个有成算的。她既然这么说,我都放心。亲家二叔有所不知,我这几个孙子里,老五最像他大哥,天不怕地不怕,当年老大走的时候,也是这样,招呼都不打。他们走得倒干脆,哪里知道家里人一刻不停替他们焦心。”叹了口气。
俞程文了然地点头,劝老太太:“您啊,是最该享福的。孩子年纪大了,也知道怎么彼此照应。您安心吧。”
这么一说,老太太反倒红了眼眶,跟俞程文告罪:“让亲家二爷看笑话了。”
“您客气。”俞程文道。
“我知道她怕我担心,却要劳烦亲家。”老太太感概道。
“应该的。”俞程文道。
“我待她的那点好,她是一刻不忘都记在心里呢。也不知道现在一个人在沪城,过得惯不惯?外面不比家里,总怕她一个人,照顾不好自己。”提起凤笙,老太太就有很多话说。
俞程文道:“我也是不放心,让书允陪着她。他们兄妹作伴,在外面就算叫人欺负了,也不至于连个出头说话的人都没有。”说起新办的纺织厂,“招了好些工人,工厂就建在埠头附近,已经开工好些日子了。”
老太太道:“生意上的事杂,还要亲家二叔亲家二爷多帮衬她。”
“大姐儿是我看着长大的。您放心吧。”俞程文道。
两人说起凤笙小时候。俞程文临走前,老太太特意让陶妈从体己匣子拿出两张五万的票据,交给俞程文:“我知道沪城东西贵,这么些人在她那儿吃住,不能都叫她负担。烦请亲家先替她收着。”
俞程文看得吃惊,连连推拒:“使不得,使不得。老太太言重了。”
老太太沉下脸:“我知道亲家手上经营银钱无数,不把老婆子这点积蓄放在眼里。”
“哪里哪里。”俞程文是个老实人,哪里争得过她。
推到后来,实在迫不得已,只好收下银票。
回头给凤笙打电话,凤笙安静了一会儿,道:“既然是老太太的心意,二叔替我收着吧。”
俞程文道:“十万可不是小数目……”
段伯景几个,吃住能花几个钱?
顶多几千大洋而已。
多余的,分明是听说凤笙开了家纺织厂,怕她手上闲钱不够,生活上委屈,借段伯景几个吃住的名义贴补她的。
俞程文事后想起来也后悔,道:“怪我多嘴。”
凤笙道:“没事,不怪您。上回走的时候,老太太就偷偷往我行李箱里塞过一回银票了。”
俞程文隔着叹气。
老人家看中的姻缘,偏偏走不到头。
造化弄人啊。
两人在电话里理了理工厂近一个月的账,俞程文道:“上次跟你爹说起来,我听他那口气,似乎还打算等凤业过了十八就接手日昌。凤笙,二叔不是老旧的人,你大哥也一直这么劝我,让我也劝劝你,有合适的人,就别错过。早点生个孩子,总好过一直这么孤零零的。想来段家不会说什么。”
孤零零一人是其一,二是闫家偌大家业,总不能真都给了凤业。闫凤业被徐晚晴惯得不像样,这个家交到他手里,保不保得住还真是未知数。
如今多的是少爷公子,被一哄两哄,就抽上了鸦片膏的。
那东西可是无底洞,再大的身家也经不住一年十年耗下去。
凤笙道:“日昌跟兴业是从母亲祖上传下来的,我不能交给外人。”
这是俞程文头一次听她这么明确地否决,他并不知道凤笙已经怀孕,只怕段家不肯让侄女再嫁,想了个后路:“实在不行,到时候从族里过继一个也行。”
凤笙道:“我明白您的意思。”
俞程文道:“这样的事过去都有旧例,不用外头人说道。”
凤笙知道自己怀孕的事早晚会叫二叔大哥知道,便不急着说破。
而段伯烽那边,即便没有人通知,也知道了段伯景逃学去沪城的事。
还知道太太把人劝住了。
段伯景像他,他知道,三言两语是说服不了的。
太太竟能赶在小五上邮轮前,把人劝下来。
让他很有些吃惊。
第二天晚上就赶到了凤笙的居所。
那会儿贺容清正跟元曾几个过来串门。
凤笙坐在长沙发上,在听他们说话,大概听了什么笑话,眼睛都亮晶晶的。
嘴角含笑。
神态安宁。
这场景让段伯烽顿了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