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番外14
不出一年,“泰安席行”的名气便打响了。
6怀进在长江、淮河一带市镇广设分店,稳步拓展贸易渠道,扩大市场覆盖范围。
获得良好效益后,他继续往北推进草席市场,像一只勤勤恳恳的蜘蛛一样,不断地织出更大的贸易网。
这次,他带着儿子和下属考察乾国西北部市场,打算在这边开设席行分店。
没想到,路上竟然遇到不开眼想要打劫他们的劫匪。
打斗过程中,一名劫匪身上背的包袱被利剑划开,里面的物品散了一地。
与儿子一起坐在马车车厢里看戏的6怀进眼尖地发现散落在地上的七巧板,赶忙下车细细查看。
发现这盒七巧板竟是他14年前做给耶律光玩耍的小玩意儿,他大感意外,立即飞身上前制服那名劫匪,喝问对方此物从何而来。
问明情况后,他带上属于耶律光的东西,吩咐两名武功高强的马夫与下属一起将劫匪们扭送至衙门,自己则驾车带着儿子赶来客栈,希望能遇上据说被抢劫得只剩一身中衣的耶律光。
近14年未见,耶律光已经从当年的小男孩儿成长为虎背熊腰、猿臂铁肩的男子汉。
再加上他又做了乔装改扮,若是在路上擦肩而过的话,6怀进肯定是认不出来的。
不过,他一进门,看到身着白色中衣、光着双脚的男人像只垂头丧气的小狗似的倒霉样儿,一眼就认出这人是耶律光了。
他忍着笑意与耶律光寒暄,见对方最关心的东西竟然是被他故意扣下的七巧板,还如数家珍地向他介绍当年送出的一系列小玩意儿,言谈之中充满着对他的思念之情,他深受感动,差点没忍住想要与耶律光相认的冲动。
这么多年过去了,耶律昊还记得他们父子俩吗?
如果耶律昊早把他俩给忘了,那他倒是可以坦白身份。
没弄清楚情况之前,为了保险起见,他还是先瞒着吧。
耶律光对6怀进深为感激,强烈要求同行至繁华市镇,邀请对方吃顿大餐。
6怀进有心让儿子见见这位同父异“母”的哥哥,乐得顺水推舟。
一路上,三人相谈甚欢。
耶律光对6怀进大有相见恨晚之感,如愿请对方吃了大餐后,依旧舍不得就此离开。
想到6怀进的游商身份,他积极游说对方前往雁回关做生意,并表示自己在那边的亲戚没准能帮上忙。
6怀进对耶律光孤身一人出行心存疑惑,想到这孩子已经傻乎乎地被劫了一次,若不是碰巧遇上自己,还不知道要落魄到什么地步,觉得很不放心,遂点头答应同行。
叶云飞对父亲放弃原计划感到不解,待到耶律光离开后便急着追问原因。
6怀进踌躇了一番,想到儿子已经13岁了,是个成熟稳重的小大人了,遂告知真相。
得知自己竟然是当今皇帝的亲生儿子、是这个化名为周天齐的傻太子的同父异母弟弟,叶云飞惊得目瞪口呆。
待到得知自己竟然是父亲怀胎十月生出来的,他觉得自己的世界观、人生观完全崩塌了。
叶云飞连续多日处于梦游状态,搞得耶律光以为他生病了,关切地询问是否需要找医馆看病,被6怀进婉言谢绝。
叶云飞好不容易调适好心情,看待耶律光的眼光变得挑剔起来。
他觉得,堂堂一国太子竟会被几个只会一点三脚猫功夫的劫匪下药迷晕、劫得仅剩一身中衣,乾国的未来简直就是一片漆黑。
他听多了父亲对当今皇帝的赞扬,认为这是典型的好竹出歹笋、虎父生犬子。
耶律光清楚地感觉到自己被叶云飞嫌弃了,经过一番自省后仍旧搞不明白具体原因。
他极为珍视与6怀进的交情,自然也很重视人家儿子的感受,便找了个机会与叶云飞单独交谈。
叶云飞有心想训斥耶律光,又怕曝光真相,只好选择缄默不语。
他不知道,耶律光是那种一旦想弄清楚一件事就百折不挠的性子。
这一路上,他屡屡被耶律光骚扰,最后实在是烦了,索性找了个父亲不在身边的机会,毫不留情地对耶律光进行批评。
“你孤身一人上路,被人劫得只剩一身中衣,你不觉得自己太愚蠢吗?像你这样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人,能成什么大事?
“知道我爹为什么同意跟你去雁回关吗?他是担心你没法活着到达那儿!你连自己都照顾不好,如何当得起大任?
“我看你就是个败家玩意儿!我瞧不起你!”
耶律光活了24年,头一次被人这么劈头盖脸地批评、毫不掩饰地鄙视,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一阵青……像开了染色坊似的。
他没法为自己辩解,他确实觉得遭劫的自己很蠢。
他被叶云飞这番犀利的批评打击得体无完肤,整个人变得蔫头耷脑的。
6怀进担忧地询问原因,见耶律光只是摇头,一直不肯开口,只好转而询问儿子。
得知叶云飞说了以上那番话,他气得伸手在儿子屁股上狠狠打了一下。
“你只看到他的缺点,怎么不想想他的优点?身为一国太子,他竟能容忍你一介平民这样对他说话,心胸何等宽广!
“他会遭劫,只是因为心性纯善、经验不足,没有提防那些鸡鸣狗盗之辈。这哪里算得上什么大过错?
“我们国家,将来需要的正是这种心胸宽广的仁君。你凭什么说他难当大任?
“人无完人。你只盯着人家的小缺点,却看不到人家的大优点,只能说明你没有眼光!
“赶紧道歉去!你要是不让他重新振作起来,以后就别叫我‘爹’!”
叶云飞长这么大,第一次见到如此疾言厉色的父亲,不禁委屈地红了眼圈。
“为了个外人这么训我,我到底是不是你亲生的?”
“他是你哥,是除了我、你爹之外跟你血缘关系最近的人。怎么就是外人了?”6怀进叹息道。
“他一出生就没了母亲,父亲又常年在外打仗,经常一年才回家一次。他从小是母亲的奶娘武嬷嬷带大的,家里还有个后妈处心积虑地想要害他。
“他1o岁那年,被人绑架,武嬷嬷不幸去世了。他要不是在半路上碰巧被我救了,兴许就夭折了。
“他怀疑策划绑架案的人是后妈,偏偏你爹不信、一直不处理这事。他为了防止再被后妈迫害,小小年纪就到前线吃苦受累。
“你爹向来不护着他,直接把他丢到战场上磨炼。他能活到这么大,凭的绝对是真本事。
“你可别小瞧他,他打仗很厉害的!只是,你爹更厉害。他就像颗星星一样,被你爹那轮月亮的光辉给遮盖住了。
“他是个知恩图报、很重感情的人,就因为我当年碰巧救了他、后来还给他做了些小玩具,他这么多年来一直把那些东西带在身边,一直记着我、念着我。
“这样一个可怜又可爱的孩子,难道不值得爱护吗?你自己说!”
叶云飞听到这里,觉得自己确实对耶律光太过分了,也不再觉得委屈了。
他撅了撅嘴,不甘不愿地埋怨道:“值得!这总行了吧?我不过说了一句话,你就唠唠叨叨说一大堆。真像个啰嗦的老妈子!”
6怀进气乐了,伸手轻轻拍了一下叶云飞的小屁股,故意恶声恶气地说道:“你嫌弃也没用。谁叫你不开眼,非要投到我的肚子里来?”
叶云飞眨了眨水汪汪的大眼睛,好奇地问道:“爹,我是怎么到你肚子里的?又是怎么出来的?”
6怀进想起耶律昊当年对自己的侵犯,没好气地说道:“还不是你那个卑鄙无耻的爹干的!”
转念想到“干”这个字很有歧异,他红了脸,敷衍道:“好了好了,小孩子家家的,问这么多干什么?等你长大了,我再告诉你。”
“我已经很大了!”叶云飞不服气地说道,“有人这个年龄都当爹了。”
“那是无知,好吗?”6怀进警告道,“不满2o岁,你少给我想这些有的没的!”
叶云飞撇了撇嘴,一脸不以为然。
“赶紧道歉去!”6怀进催促道,“不把你哥哄回来,我绝不饶你!”
“知道啦……啰嗦……”
叶云飞拖长着语调,嘀嘀咕咕地转身离去。
叶云飞如果想要训斥人,嘴巴就比刀剑还锋利;如果想要恭维人,嘴巴就比蜂蜜还要甜。
他发挥年龄优势,眨着一双比小鹿还要纯良、无辜的大眼睛,一层又一层地往耶律光的心灵创伤上面涂抹蜂蜜,哄得对方眉开眼笑。
果然是解铃还须系铃人,来自批判者的肯定和恭维,要比来自旁观者的有效得多。
耶律光再次出现在6怀进面前时,已经一扫先前的颓唐,变得意气风发。
6怀进对耶律光这种性情感到很担忧,觉得这个打小缺少父爱、母爱的孩子至今未能拥有一颗强大的内心,今后如何能够支撑起整个国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