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第 68 章
飞机降落在戴高乐机场,巴黎是个无风无雨的大晴天。
拉法耶派来的接机人已经在机场大厅等待了,正是会说中文的棕发法国小伙。
他很热情地接过我和常阮玉的行李,带着我们直奔酒店,当天下午就安排了试装。
在法国的每一天都很充实,按照日程,走秀、看秀,参加采访,参加宣传,拉法耶甚至邀请我们去参观了他的设计室。
连续五天,我都忙得晕头转向。
可是不管每一天有多忙,我的脑海里总会挤出一点时间和空间来思考将要如何面对谢平之。
其实,早在拉法耶邀请我来法国的那一天晚上,我就隐隐有了决定。
虽然现在国内的事业蒸蒸日上,可是总有一份不踏实横亘在心间,拉法耶向我抛出的橄榄枝如同恰逢时机的甘露,一来可以提升本身的演艺素质,二来为形象国际化添加筹码。
三年,说长也长,说短也短。
头半年的功夫大概都是放在语言学习和适应环境上,然后,才能渐渐摸出门道来。
并且,我一直有种乐观的期盼,在通讯和交通如此发达的今天,距离虽远,也并不会成为我和谢平之之间的阻碍。
然而,春节期间,我却始终没能鼓起勇气和他好好谈一谈我的决定。
全因气氛太美妙,实在不忍破坏。
来法国之前,我也想同他讲,可每次通电话,话到嘴边,却硬是说不出口。
眼看一周之期越来越近,如果我久不回国,就是不得不说的时候了。
这两天我苦苦思量着,如何开口,如何去打那一通艰难的电话。
终于被我想到了一个办法,我得提前给他铺个垫啊,才不会显得突兀啊。
行程里空出来的那一天,拉法耶带我去参观位于巴黎西郊的隆德艺术学院,传说此学院诞生了多位蜚声国际的奥卡卡影后影帝以及最佳编剧,最佳导演,其影响力睥睨全欧。
站在学院门口,我就和门牌号来了一张自拍,发在微博上,作为铺垫第一步。
鲜花掩映着古老的城楼,那一块石刻的校牌与我的笑脸并排在一起,照片下附注:“我拿青春赌明天。”
微博上回复以及转发的人很多,谢平之却久久没有动静。
校园不大,绿荫草坪上伫立着两座旧式小楼,红地板踩上去嘎吱作响。
拉法耶向我引见了戏剧系的波尔教授,人比拉法耶还要年长一些,同我握了握手,介绍了一下学校的概况,并给了我很多英语和法语资料。
然后,我和专门教语言的老师见了一面,她又给了我一堆书籍。
临近中午的时候,拉法耶才带着我从学校出来。坐在拉法耶的加长林肯里,我有足够的空间把所有学习资料摆好,拍了一张照片,再次发上微博,是谓铺垫第二步。
照片下附注:“学海无涯任我游~”
等到下午吃饭前,“我拿青春赌明天”和“学海无涯任我游”这两条微博已经被转发了十几万次,我掐指一算,谢平之那里应该已近午夜。
拿起电话,深吸了口气,终于拨通了他的电话号码。
电话响了三声,他就接了起来,“喂。”声音里并无睡意。
我干笑一声,说了一句废话,“你还没睡啊?”
谢平之“嗯”了一声。
一段时间的沉默。
从他的沉默中,我感应到他肯定是明白了我之前的铺垫。
我假咳了一声,“我有件事想和你商量一下……”开始絮絮说起了拉法耶的邀请和我今天去参观的学院。
说完之后,又过了一会儿,谢平之还是没有说话。听筒里不时传来越洋电话独有的嘈杂声,嗤嗤几声回响在空荡的背景音中。
他越是沉默,我心里越是没底。
开始积极思考对策,正想来一句“今晚月亮真圆”,谢平之就开口了:“你确定这是在跟我商量,不是通知我?”他的声音是鲜有的冰冷。
我突然意识到我之前可能错误估计了谢平之的反映。
到底是图样图森破。
我赶紧地又笑了一下,“你看啊,现如今交通这么发达,全球化的脚步势不可挡啊,坐飞机就是睡一觉的功夫,我也是纯粹地为了充实自我,黄继光堵枪眼,我拿青春赌明天啊,并且时间不算太长,我没打算一下就定下来,一头扎进去,一扎扎三年,这也是观察期啊……”
谢平之的声音并没有如我料想一般缓和下来,“在你的规划里,是不是从来就没有我?”
我愣了,“个人规划嘛……”当然不涉及旁人啊。不过我忍住后半句没说,“真的,这也不是什么特别大的决定,以前不也是,你蹲剧组,我蹲剧组,都是一回事啊,念书都有寒暑假啊,还有什么圣诞节,复活节……”
谢平之沉默地听我说话,一点声气都没有,就连呼吸好像都静止了,越往后说,我的声音越小了下去。
心里也越来越虚……可苍天可鉴,明月可表,我说得都是大实话啊!
谢平之却并不这么认为,在电话那端“呵”得笑出了声,“的确,你的个人规划没必要跟我商量。”
感觉他下一秒就要撩电话,我及时地“诶诶诶”了三声,阻止其发生,叹了一口气,调整了语调,缓缓地说:“我错了……”
电话那端谢平之没有回话,只静静地听着,我又道:“我是应该提前跟你商量,可是平时我们在一起的时间本来就有限,之前我不想提起这件事是想我们都开开心心的。真的,谢平之,我没有别的意思,也不是没有考虑你,可是,我真觉得这不会对我们的感情有什么影响……”
谢平之还是没有说话,我在心里骂了一句“靠”,继续说:“我知道之前有很多事情我都没跟你说,上次汤米的事情,你没有问我,但我懂你是在等我说……”
一说起这个我就觉得委屈,特么之前的事情跟我半毛钱关系没有啊!
我吸了口气,还是说:“他和我之前走得比较近,可能有点误会了,后来米易找人警告了他,他心有不甘,才想着报复我,不过都过去了……”
谢平之“嗯”了一声,静静等着我接着往下说。
“我这个人优点很多……”
电话那端的谢平之终于轻笑了一声。
一听有戏,我也笑了一声,赶紧接着说:“当然,缺点也不少……”
谢平之又“嗯”了一声,鼻音里带着一点慵懒。
我在脑海里想象着他伸着大长腿坐在沙发上打电话的模样,“反正挺爱面子,有些话很难说出口,插科打诨就过去了,不过……”
我脸上有些热,咬了咬唇,豁出去了。
“不过我真挺喜欢你的,我长这么大还没像喜欢你一样喜欢过谁。”
话一说出口,我就想,这话怎么听着这么绕。
电话里有片刻的停顿,感觉谢平之的呼吸猛然停滞了一瞬,然后“啊”了一声,一个单音节短促到不能再短促。
擦,我在这儿这么深度地真情表白,他竟然就给我“啊”了一声。
一时之间,我觉得我的少女心都掉在了地上,哗啦啦碎了一地。
整个人不由得趴在了窗台上,窗外的城市正是下班的高峰期,车流比平时大,可除开主流干道,街道仍显得空空荡荡。
酒店外有一条石砌的小道,每家每户的窗外都种着花草,一眼望过去就像是一条花朵的甬道,在冬日暖阳下,散发勃勃生机。
谢平之突然说:“我也是。”声音有一点可疑的沙哑。
天啊,我不会把他告白哭了吧。
我从窗台上直起身来,惊道:“谢平之,你哭了?”
那边停了短短一刻,传来他低沉的声线:“你想太多了。”几乎是一字一顿。
我“哦”了一声,又趴回了窗台,谢平之问我:“那你在那边都安顿好了吗?”
“嗯……”然后我大开话匣子,从住宿到课程一五一十地说了个遍。
一直聊到,夕阳西沉,金黄的余晖洒进窗棂,才挂断电话。
常阮玉因为我入学的事情,在巴黎也多呆了半月,等我安顿下来,她才收拾行李,去了机场。
在候机厅里等待的时候,常阮玉第一次说起了以前的事情。
“谢平之是我带过的最有才华的艺人,没有之一,那会儿他还在国外念书,参加大提琴比赛,整整四年,都和金牌失之交臂。我也找了他四年,想签他作艺人,直到他第四年落败,他才答应了我,跟我回国了。”
我觉得很惊讶,“他的大提琴拉得很好,为什么得不了奖?”
常阮玉微微摇了摇头,“有的时候实力好不是比赛的全部,说句实在话,那奖杯从来都没有颁给白皮肤以外的人,再加上谢平之太想赢了,有时候反倒不好。”
我点了点头,常阮玉笑了笑,“不过刚出道那会儿,他真算得上是圈儿里的异类,有的时候,跟你说实话,我都有点儿后悔签了他。应酬谈约这类的事情,他从来不参加,做个采访笑都不笑一下,那会儿,我特别奇怪,你说长得那么好看的一个小伙,做事怎么就那么像nerd,不过因为这,刚开始也吃了不少亏,这么些年,说起来,他的有些棱角到底还是被磨平了,人也有了点烟火气。”
我仔细回忆了一下,谢平之话确实少,举止什么的,隐约还是有些nerd的影子。如果不是他长得好看,只怕就是那种万年宅男的款了。
常阮玉叹了一口气,看了我一会儿,才说:“当时他跑来找我让我去带你的时候,我真挺惊讶的,他给我看了一张你的照片,不是剧照也不是什么工作平面的照片,好像是你在剧组里闭着眼睛,裹着一件挺难看的军大衣,在椅子上睡觉的照片。总之,挺逗的。当时我就想,他的品味果然很奇怪啊……”说到这里,还揶揄地看了我一眼。
我心想,这也太丧心病狂了,竟然偷拍我睡觉的照片!
常阮玉又笑了一声,“不过,你也是一个好姑娘,虽然有点儿……”她想了想,说,“用你们年轻人的话说,有点儿蠢萌蠢萌的。”
擦,原来在您眼里的我就跟我眼里的a1ex一样啊。
机场的广播催促着旅客登机,常阮玉站了起来,对我说:“总之,在这个圈儿里找个真心待你的人不容易,可不能随便糟蹋,不过话说回来,不管在哪里,谁的真心都不容易,你可得好好珍惜。”
我的鼻子莫名其妙地就酸了,点了点头,也站了起来。
常阮玉进安检口之前,我终于鼓起勇气问:“常姐,以后我还能跟着你吗?”
常阮玉白了我一眼,“废话,你还想在这呆多久啊,你一回国,脚一沾地,就得听我的话。”
我“噗”一笑,眼泪就掉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