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忘川白蜂(下)
沙舞风道:“这二人对我言听计从,而且昼星楼中无人认得他们,却不用担心这个。”金尘飞点头道:“那就好,咱们要对付另两星和楼主,却是帮手越多越好。”
沙舞风沉吟道:“金大哥,我对楼内情况全不熟悉,却不知该从何处下手,你可有良策?”
金尘飞笑道:“当然有,但现在不便明说。总之明夜子时左右,你在城西乌鸦巷埋伏,或早或晚,老白必从那里经过。”
沙舞风微微点头,道:“金大哥,我只知老白名叫白望烽,名号是‘忘川白蜂’,却不知其本事如何,依你看,我是他的对手么?”
金尘飞道:“四星的名号,均与自身武功有关,老白也不例外。楼内不少人都以为他修的是拳脚功夫,可实际上,他使的却是一身毒针。”
“一身毒针?”沙舞风不由吃了一惊,道:“这‘一身’是什么意思?”金尘飞道:“他使得一手好飞针,是个暗器高手,全身都藏满了淬毒的钢针,也不知用什么机关控制,平时那些针藏得好好的,到了与敌交手之时,却时常能自行立起,把他变得如刺猬一般,却是碰他不得,所以才叫一身毒针。他每次动手之时,总是先以一对七寸钢针对敌,不熟悉他的人往往便以为‘忘川白蜂’便由这钢针上而来,却不防备暗器,结果在搏斗中便总被他乘隙发针偷袭得手。他的武功是四星中最弱的,与你相比只怕亦有所不如,你有两个徒弟帮忙,要杀他原不费力,只是要小心那针。”
沙舞风轻轻点了点头,道:“金大哥,此计会否让你陷入不利之境?”金尘飞道:“这你就不用管了,我自会保重,否则将来如何对付那几个人?”沙舞风点了点头,道:“如此就好。”
金尘飞道:“老白这人平时对谁都笑嘻嘻的,装出一副温和谦恭的文人模样,可实际上心肠却是毒得很。他那针上淬的是一种蜂毒,这种蜂产自南方,被南方人称为杀人蜂,其毒虽不能致命,但可令人全身麻痹。这家伙每次均要用毒针令对方动弹不得,然后再慢慢将对方折磨致死,每个死在他手中的人,最后都要落个面目全非,体无完肤,连自己爹娘也认他不出,极是凄惨。”
沙舞风听罢不由大怒,哼了一声,道:“天下竟有如此歹毒之人?”金尘飞点头道:“我初听说时也不相信,可后来曾亲眼见过一次,害得我接连几天吃不下饭。对这等凶残之徒,你千万不能讲什么江湖规矩、大丈夫风格,要知江湖上原没那么多侠义心肠之人,你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再说,你这可是报仇,不是江湖比武。”
沙舞风冷然道:“你放心,我绝不是迂腐之人,也向来未曾以侠士自居,对待这种残忍之人,我会比他更加残忍!”
他那冰冷的表情,将金尘飞也吓了一跳,好半天后才道:“那就好。”
沙舞风道:“另外还有件重要的事,要告诉大哥。”随即将云梦虚所言,与郞歌的分析向金尘飞讲了一遍,金尘飞听得目瞪口呆,半晌后道:“竟有这等事?没想到事情竟然越来越复杂了。”
沙舞风道:“总之现在的情况十分复杂,咱们越早下手,事情就越对咱们有利。否则晚了一步,左卫率府或是例竟门真的插手进来,这把杀人的刀,可就无人能制了。”
金尘飞连连点头,掐了掐指甲,道:“确是如此……确是如此……”
两人就刺杀白望烽一事的细节上,又商量了一会儿,这才分手。第二天早上,沙舞风说明今夜动手之事。孙知周听得极是兴奋,韦君茹却多少有些担心,道:“过去我曾听说过,有几个江湖大豪被人折磨致死,那死状确与金尘飞所说极为相似。世上暗器,最难使也最难防的便是这针,按金尘飞所说,白望烽武功并不算出众,却能跻身昼星楼四星,那暗器功夫必然十分高明,咱们今夜行事时,可要多加小心才是。”
沙舞风点头道:“不错,到时由我主攻,你们在旁牵制,务求令其无法乘隙发针。”
两人随即外出“游逛”,其实却是到城西走了一趟,熟悉了乌鸦巷附近的地形。是夜,三人用罢晚饭,早早睡下。沙舞风多年来已养成半夜起床的习惯,将近子时之际,自行醒来,叫醒两个徒弟,仔细准备一番之后,翻窗离开客栈,一路向城西而去,小心避开巡夜捕快和更夫,来到城西乌鸦巷附近。
城西一带,住的全是普通百姓,商铺规模也不大,多是药铺、衣店、杂货铺之类,到了夜间闭门上板,一派冷清景象,却是极为僻静。这乌鸦巷,是一条青石巷,两旁皆是民宅,就是在白天,也是偏僻冷清,及至夜晚,更是灯火皆无,人声俱寂。三人悄无声息地来到巷中,选了两处构架结实的房屋跃了上去,轻轻伏下,只等白望烽前来。
孙知周和韦君茹夫妇伏在同一屋顶,约等了半个时辰后,孙知周终沉不住气,轻声道:“怎么还不来?”韦君茹瞪了他一眼,低声道:“别说话,这么静的夜里,落个针都能听见,小心白望烽听到!”孙知周道:“我就说了几个字,你却啰嗦这么一大堆,白望烽要是听见了什么动静,那也是因为你这大嗓门,可与我无关。”韦君茹怒道:“你要不出声,我能先开口吗?”孙知周道:“那可不一定,说不定你心里也是一样焦急,早想问我,我体谅你是女流之辈,脸皮薄,不敢先开口问,就干脆代劳了。”
韦君茹道:“呸!又不是说男欢女爱,关脸皮什么事……哎哟!”她话到一半,却突然轻呼一声,孙知周立时道:“小声些,也不怕被白望烽听到,你哎哟什么劲儿?”韦君茹道:“我腿上好像是被什么虫子蜇了一下……”说着,已伸手向大腿后侧摸去,孙知周刚要帮妻子看,忽觉背后微微一疼,随即便觉那处一阵麻痒,道:“我也被蜇了……”
沙舞风伏在对面屋上,只听两人嘀嘀咕咕,也不知在说些什么,正要示意他们不要说话,却忽听韦君茹叫道:“不是虫子,是针!”随即便见她一跃而起,转身向后,身子却突然一颤,惊呼一声,软软地倒了下去,孙知周紧接着站起,一把将她扶住,刚问了句:“你怎么了?”便也是身子一软,两人一同倒了下去。
沙舞风不由大惊,知二人必是中了暗算,急忙飞身而起,向对面屋顶跃去。他身在半空中,突然生出一种惊恐之感,只觉前方似有什么可怕的东西,正等着自己撞上去,当下想也不想,以最快的速度将双刀拔出,舞成一团,护住前胸。只听刀锋破空声之内裹着两声微弱的叮当之音,却是钢刀打落了什么金属之物。
沙舞风立时猜到,这必是“忘川白蜂”惯用的蜂毒之针,心中不由一惊。此次本是他们三人伏击白望烽,却不想在刹那之间,攻守双方竟易了位,反成了白望烽偷袭他们。
转眼之间,沙舞风已落到对面屋顶,只见孙知周和韦君茹倒在一起,孙知周脸面朝上,冲他咧嘴道:“师父,我们只是动不了,没大碍……”韦君茹脸朝下,却看不到是什么表情,只听她道:“师父小心,那针太厉害……”
沙舞风见二人并无性命之忧,便放下心来,抬头向前方望去,只见三丈外一间大屋屋顶一个黄衫人负手而立,正冲他缓缓点着头。
那人看上去约有三十多岁,身材匀称,一身文士打扮,看上去极有书生气,便似戏里的风流才子一般,他一边点头,一边微微地笑着,光看那笑容,沙舞风只觉他像是一个温和的长者。
不问可知,这就是那暗器功夫出众的“忘川白蜂”――白望烽。
“沙舞风。”白望烽点头微笑,缓缓道:“好久没见你了,竟然已经长成这般伟岸的男子,老沙泉下有知,也该瞑目了。”
沙舞风与他遥遥对视,但注意力却集中在他倒背的双手上,道:“阁下就是忘川白蜂,白望烽吧?”
白望烽继续点着头,道:“没错。当年初见你时,你还是个只知哭鼻子的小鬼,如今,却已可与我对峙,有杀我的胆子了,岁月这东西,还真是奇妙,竟可将人改变至此。”
沙舞风深吸一口气,让自己的心情平静下来,冷然道:“当年你也有份参与害我哥的事,对不对?”
白望烽微微一笑,道:“不错,而且老沙中的那枚暗器,就是我打的。”
刹那间,沙舞风再无法保持冷静,那发自心底深藏已久的愤怒,呼地一下爆发开来,他两眼圆睁,猛地发出一声尖啸,疾冲而出,借冲势一跃而起,瞬间越过两丈远的距离,在空中疾风般挥手,将右手刀向白望烽射去。
刀势虽快,但在白望烽这种暗器高手看来,却远构不成威胁,他早看准了钢刀运行路线,只一侧身,便从容地躲开刀锋。
正当他打算出手还击之际,沙舞风却已抖腕收刀,刚从他身侧射出去的钢刀,忽又倒退回来,并顺势向他脖颈抹去,这可将他吓了一跳,因为他并无沙舞风那般夜眼,虽看到钢刀,却未看到钢刀后那条细索,聚觉颈后风响,还以为另有一人偷袭自己,急忙躬身旋转而出,身子停稳时,摆了个侧马步,半边身子对着沙舞风,半边身子对着身后,手中已多了一对七寸钢针。
他这边方站稳,沙舞风已收刀在手,落在屋顶,持双刀向他攻去,白望烽这才弄清,偷袭自己的仍是沙舞风的刀,猜到他刀上必有绳索连接,在心中微感吃惊,沉着地转过上身,以钢针与沙舞风对了几招。
几招下来,白望烽已出了一身冷汗。他这人一向自大,虽知沙舞风杀了何上仙,伤了金尘飞,但总觉得是因为二人功夫不济,加之轻敌之故,又遇上什么“神秘人物”暗中相助沙舞风,才着了道,但没想到甫一交手,自己就被沙舞风的刀招压住,竟还不了手,这才明白沙舞风武功之强,已然不亚于四星。转眼之间,他便已是险象环生,几次险些被沙舞风斩中。
白望烽与敌交战,常使那激怒对方的伎俩,令对方失去冷静,他便容易从容出手发针,不想沙舞风刀招与众不同,步法、身法也是他从未见过的奇招,却令他大吃了一惊,亦失了冷静,而沙舞风满腔怒火,出招只攻不守,加之与他武功相近,却令他难以应付。
他深知,如此缠斗下去,自己实是有败无胜之局,情急下喊道:“沙舞风,老沙在死前留下了一句遗言,你想知道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