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方才她亲吻过的地方
安逸的时间总是短暂,一入夜,阮桑枝的梦境就纷繁变化起来。
“还有什么招式没使出来?”
阮桑枝手起刀落,在梦中将那些傀尸斩杀了一遍又一遍。
自从除夕夜之前去了趟西北,亲眼目睹一手将自己带大的老王爷死在身前,她就常常做这样的梦。
似乎厄运就是从那时开始的,重伤濒死的阮桑枝在本该生机盎然的春日被抬回来,迎接她的只有被世家刁难到分身乏术的燕璟。
那是一段连回忆起来都觉得难以呼吸的日子,先帝病重,燕璟腹背受敌,四面楚歌,而自己受伤病折磨,家族刁难,俨然成了他的软肋。
阮桑枝本想隐居静养,却偏偏是在这样的处境下,有人将她和他们的婚约推到了台前。
她从未见过燕璟那样阴沉的脸色,尽管在看见自己的刹那就如同融雪化春水一般消散了。
“阿桑总是不高兴。”
燕璟替阮桑枝收拢了狐裘,然后小心翼翼是拥着她:“奏折和内卫消息都给你看过了,外面的事我都能解决,也相信相信我,好吗?”
“……好。”
阮桑枝应着,却无法忽略他掩盖在温柔笑容下的疲惫,于是心一横,悄悄用了剑走偏锋的疗法,让自己迅速恢复起来。
之后的日子,她的眼线几乎遍布整个京城,细微的风吹草动都被无处不在的游魂收入囊中。
当世家的大小行动在二人眼中如同透明,局势也就轻松起来,直到阮桑枝自认为的助力,骁义军主帅萧洪山倒戈向了内阁蛀虫齐家,甚至里应外合……
“不要——”
画面斗转,今日也没能救下燕璟。
人总是不能战胜未知的东西,阮桑枝并不知道燕璟是如何迎来自己的生命终末的,也就一直不能将他从无尽的黑暗中抢救出来。
梦中的低呼惊醒了浅眠的茯苓,但想起阮桑枝此前的吩咐,她并没有将人唤醒。
她猜郡主又梦到了太子殿下,毕竟那是唯一能见到他的方式,也是她不愿醒来的原因。
片刻,茯苓又觉困意袭来,她闭上双眼的刹那,没能察觉到身后悄无声息的影子。
沈枯来到阮桑枝榻边时,还能听见她似有若无的呼唤。
燕璟。
又是这个名字。沈枯记忆里没有半分关于他的消息,可这个人竟然令阮桑枝如此在意,这让他有些莫名的嫉恨。
但他还是俯下身来,近乎虔诚的将额头与她相抵,肌肤相触的刹那,四周的景象骤然变化。
入梦。
沈枯独自站在宫门,眼前是殷红似血的宫墙,地上散落着横七竖八的尸体,他无暇顾及,只是一个劲儿向前走着,他要尽快找到阮桑枝。
越靠近中心,厮杀声越清晰,血腥味也越来越浓,刺的沈枯心神不宁,似乎是整个梦境都在排斥他。
“站住。”
泛着寒光的剑刃抵住沈枯的脖子,来自梦境主人的震慑令他腿脚发软。好在他第一时间认出了身后那人,内心由衷的庆幸将他淹没。
“阮桑枝。”
似乎自己是第一次这样叫她的姓名,沈枯心底踊跃出隐隐的兴奋。
梦境里的她略感疑惑,没有立即要沈枯的性命:“你似乎是个生面孔。”
阮桑枝觉得蹊跷,再次经历过燕璟之死的她,被悲愤驱使着几乎要杀穿整个皇宫。然后像每一次那样,等到天光乍破之时,踩在最后一具贼寇的尸体上,精疲力尽的脱离梦境。
可这次或许会不一样?因为眼前这个陌生人的出现。
既然出现在梦里,自己应该认识他才对,为何……
剑尖一空,眼前的人骤然化为魂体,看着那张脸逐渐变成自己魂牵梦萦的模样,阮桑枝不可置信的后退半步,却又忍不住伸手去触碰他,哪怕会徒劳的穿过他的身体。
“告诉我,你经历了什么?”
沈枯敏锐的感觉到自己发生了某种变化,但此时此刻阮桑枝热泪盈眶的模样更令他心神不稳。
他主动握住了阮桑枝的手腕,接触的部分化为实体,仿佛能感受到彼此的体温。
“抱歉,我不记得了。”
沈枯实打实的回答道,但阮桑枝似乎也并不意外。在那样的缱绻目光中,他豆有些分不清现实和梦境了。
他想,或许自己能带给阮桑枝一个美梦。
“要去走走吗?很久没和你待在一起了。”
阮桑枝怔愣片刻,随后点头应允,瞬间,四周的景象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尸山血海消失不见,微风和煦,花香萦绕,繁星满天,而两人交握的手并未松开。
“没在第一时间杀了萧洪山替你报仇,会不会恨我?”
阮桑枝和沈枯并排躺在屋顶上,她某种倒映着万千星河,却不敢看那个人的眼睛。
“我相信你的一切决定。”
沈枯无比自然的说出这句话,他已经不再纠结自己是谁,也不在乎什么萧洪山什么仇恨,只想和阮桑枝好好度过此时此刻。
天边泛起鱼肚白,有光透出来,那是分别的前兆。
他侧头看去,阮桑枝已经睡着了,呼吸声均匀平缓,两人挨的很近,沈枯甚至能看清她眼底的乌青。
梦快要结束了。
沈枯也闭上眼,享受二人最后的独处时光,脸颊却在刹那之间感到一下蜻蜓点水般的微妙触感。
这让回到身体的沈枯还有些发懵。
阮桑枝还未醒来,沈枯指尖轻轻触碰着方才她亲吻过的地方,如果这具身体还有气息的话,耳朵尖估计都要红透了。
“你——”
第三人的声音响起,沈枯神态自若的将手放下来,看向惊魂未定的茯苓。
这丫头怎么醒的这么早?
沈枯平日里就不喜欢这人防贼似的防自己,在她眼里自己肯定是个没安好心还老惦记她主子的死鬼太监。
真是冤枉,他可不是真太监。不过这事误会就误会了吧,别让茯苓知道,否则以后就不能顺利的翻窗进屋了。
“莫要扰她清净。”
沈枯端坐在窗边,俨然一副正宫娘娘的架势,让茯苓气鼓鼓的翻了个白眼。
“快从娘娘房里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