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鬼抢亲

第1章 鬼抢亲

我出生在关中某农村,入道也有不少年头了。

其实道士这行说神秘也没多神秘。

毕竟这个时代,网络这么发达,网文铺天盖地,各路道系博主更是如过江之鲫。

虽说内容十有八九都是编的,但道士这行确实也没有过去那么隐秘了。

可要说不神秘,偶尔也有几个大神写过真东西,但很快就被门里的前辈或是上面警告了。

因为写的太真,掀开了这最后一层面纱,又会带来些不太好的影响。

相对来说更多的东西就不那么真实了,最起码我看起来是这样的。

就好比说符箓这个词儿。

小说里很少有能解释清楚的,多半都成为了黄符的代名词。

其实这个词儿得分开看,符才是黄符,细分之下又有先天和后天之别,这个后文再说。

箓,则是一种身份的凭证,相当于古代的虎符。

有了箓,你才能画出真正有用的符,才能调动兵马。

这里的兵马自然不是指人,而是某种形而上的力量。

比如一些“神兵神将”,或是被收到法坛上的鬼。

有的民法也管这叫猖兵或是五营兵马。

东北那边呢,管这种堂口里的鬼叫“清风”。

出马堂口的四梁八柱里,就单有一路“探地”,负责到下面查事儿和处理问题的。

一把手为“碑王”,二把手为“清风教主(也称帅主)”

这类清风烟魂都是有道行的,在地下也有三分薄面,属于黑白两道都吃得开。

年轻时我以为自己成了道士,有多么多么牛掰,多么多么拉风。

不说以后得道飞升吧,最起码也是享受人间富贵。

但事实就是,不管是出马还是入道,的确都有一定讲究。

比如东北那边的出马弟子通常有三灾八难。

三和八,是个虚数,只是用来形容多灾多难。

除了那些祖上就有仙家大人物香根的。

其实不少人都是被逼的走投无路,才选择顶香出马。

即使是这样,许多人也都被折磨的不成人样,一辈子疯疯癫癫,难有善终。

道士呢,虽然没有网络上说的什么“五弊三缺”那么夸张。

正一一脉的道士更可以娶妻生子。

但《道德经》说得好啊。

“心不死,则道不生,欲不灭,则道不存。”

也就是说,每个入道之人,这一生当中往往都会尝尽世间冷暖,人情炎凉,甚至要经历生死,方能悟道。

说着就扯远了,继续说回我。

据我家里人说,我出生那天有点怪。

1988年,阳历八月二十六,农历七月十五,中元节,关中榆树镇,下坝村。

我出生那天,我妈是中午就破了羊水,但不知怎么回事儿,愣是请了三个接生婆,忙活到了晚上也没把我生下来。

“啊——国安!我不生了!国安!”

“去,再去打盆热水!毛巾!”

“大嫂子,我媳妇咋样了!?”

我爸抱着双手急的都要给接生婆跪下了,说着话还要往里闯。

“去去!女人生孩子哪个不是鬼门关前转悠一圈的,都出去!”

张大嫂子把我爸推了出去。

这会儿已是子时将近,按旧时的说法,鬼门关已经大开,群鬼出关,生人回避。

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巧合,就在这时候,我小姨嗷嗷喊了一嗓子。

“人!哪儿来的人!?”

小姨指着家门口喊得嗓子都快劈叉了。

我们家门口不知何时多了一群白花花的人影。

小姨那会儿才十五岁,当时就昏过去了。

人影聚了一层又一层,但却迟迟不肯踏进我们家院子,围在外面蠢蠢欲动。

这种场景谁也没见过,就连村里看事儿的刘婆子也吓了一跳。

“不好!这是脏东西来抢胎了!快!赶紧让小玲把这孩子生下来!不然过了子时就晚了!”

说着话,刘婆子从兜里掏出一把白米撒在了我家门口。

几个在门口徘徊的白色人影被这一把白米挡了回去,唯恐避之不及。

但很快的,人影发现了进来的办法,它们蹲在了门口,张嘴朝地上的白米吹气。

一口两口,白米很快就要被吹出一个缺口了。

刘婆子连忙找了我太爷。

“三爷爷,您的大刀呢?快拿出来!”

“好!”

彼时我太爷尚在,他当年是刺刀见红的人物,三大战役时,就已经是副营级干部了,在六十年代后期解甲归田。

“狗日滴!有我老头子在,谁敢动我的乖孙!?”

太爷从屋子里的床柜底下拿出了那把多年不用的大片刀。

刀身宽厚,刀刃上还有几个豁口,血槽里是洗都洗不掉,多年累积下来的血污,刀柄末端的大环上缠着一条暗红色的刀穗。

太爷拿着大刀冲着门口白花花的人影连比划带吓唬。

不知道是不是起了作用,太爷把大刀往出一亮,那些人影就不敢再靠的那么近了,只敢聚在外围观望。

刘婆子松了口气,对我太爷说道:“三爷爷,今晚您家小子能不能躲过这一劫,全看您这口大刀了。”

太爷是百战余生的老兵,身上五处弹片撕裂的狰狞口子,还有几条大蜈蚣似的刀疤趴在前胸后背上。

“放心,我就不信咧!这些脏东西脑袋还能比小鬼子和反动派的钢盔结实!?”

此时离子时三刻还有不到一刻钟。

突然,屋外那些白色人影突然骚动起来,齐刷刷从中间让出了一条道路。

阴风之中,不远处一个花花绿绿的东西朝我们家飘过来了。

“什么东西?”

我太爷眯着眼睛看去,右手却早已将大刀举了起来。

刘婆子瞳孔一震,嗓音颤抖道:“不好,来了要命的了。”

说话间,那个东西到了我家门口,身边吹起的阴风将刘婆子的白米圈卷出了一个缺口。

却是个纸人。

纸人就是丧礼上常见的那种金童玉女中的玉女,穿的花花绿绿,身子是用竹条撑起,上面糊了一层彩纸。

纸人的双眼上赫然是两个红点。

我爷爷当时便惊呼道:“纸人开眼,这东西成精了!?”

那纸人脖子机械性的扭了两下,发出纸张折皱时的沙沙的响声。

纸人朝着院子里望了一眼,随后发出一道尖细的女人声音。

“小的给江老太爷道喜,恭喜您家要降生子嗣了,红二太太遣我来下帖子,只要您把这孩子许给我们太太,我们太太出十条金的聘礼。”

“我去砍了这东西?”

太爷偏头问向黑着脸的刘婆子。

“不,这就是个空壳,砍了也没用。”

说罢,刘婆子往前站了两步,冲纸人说道:“红二太太好大的手笔,可这孩子是我老婆子的干儿,还请红二太太高抬贵手,另择佳偶吧。”

纸人闻言咯咯一笑。

“刘婆子也在呢,红二太太能和江家结亲,这可是天大的缘分,你一个干娘,就别横加阻拦了吧?”

纸人说着话,周围白花花的人影已经越聚越多。

林子里还有不知是什么动物在盯着我们家,深夜里只能看见一双双发着绿油油光亮的眼睛闪烁其中。

“若是我老婆子偏要管呢?”

刘婆子黑着脸说道。

纸人并不答话,只是身子往后飘了过去,随后那些白色人影和林子里的畜生便渐渐围了上来。

刘婆子拿出了一块八卦镜,同时对我太爷说道:“三爷爷看住门口,有东西敢闯,就砍!”

“放心!多少年没用过这口刀了,今天就让它舔舔这些脏东西的血!”

就在白色人影已经一只脚踏进我家院子里的时候,一道流星划过夜空。

此时,就听我妈在里面凄厉地喊了一声,紧跟着就是一个接生婆撩开帘子冲了出来。

“三老太爷!不好了,小玲(我妈姓李,单名一个铃字)怕是不行了!”

接生婆刚喊完话,一抬眼就看见那些白花花的人影,当时就吓的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鬼··鬼··鬼啊!”

纸人声音一凛:“上!今天给红二太太抢亲的,都去领一柱香火!”

随着纸人刺耳的声音,无数白色人影哗的一下涌进了院子。

太爷摆好了破锋八刀的架势,和刘婆子一左一右护住我妈的产房。

人影即将冲到太爷面前之时,就听产房里传出一声嘹亮的婴孩的哭声。

后来听刘婆子说,她活了大半辈子,还是头一回听见孩子能哭出这么大动静的。

反正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我这嗷嗷一哭,那群白色的人影瞬间消失不见了,纸人更是轰的一下烧了起来。

刘婆子和我太爷等人面面相觑,谁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但好在我是暂时不用许配给那个什么红二太太了,众人也是松了一口气。

到我百天的时候,家里摆宴庆祝我的降生。

“恭喜啊老江!你得了个大胖小子!”

“哈哈哈哈!同喜同喜!八斤二两!祖宗保佑,是个带把儿的!里面请!”

我爹在门口迎着来赴宴的宾客笑的嘴都合不拢了。

江家三代单传,如今又来了个大胖小子,也就是我。

村里思想保守,得了小子是大事,有人传宗接代了,祖坟不会断了香火。

我太爷和我爷爷还有我爹摆了一天的席面,请全村人吃油泼面和豆腐宴。

那年月没油水,油泼面管够就算是上等酒席了,还能喝酒,瓜子花生敞开吃。

席面开到了晚上,大家都喝的很高兴。

这时候,门口传出了一阵晃铃铛的声音,还有人在哼哼唧唧唱着些什么。

“春城花飞飞,蛇虫四处追,不怕妖孽来,我道显神威!”

原来是个游方的老道经过我们这儿,手里晃着黄铜铃铛,左手拿着个招牌,嘴里唱着念词儿。

我爸嫌这老道哼唧的词儿晦气,就准备出去打发他走。

结果我太爷说让我爹亲自去把那老道士接进来。

我太爷是全家的主心骨,也是全村辈分最高的几个人之一,他说话,通常没人敢不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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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爹于是出门去客客气气地把老道士接进来。

老道士穿的破破烂烂,左脚布鞋还露着大脚趾头,一头长发都擀毡了,只是那一对儿眼睛眼光十足。

“仙长哪里来,且喝杯喜酒,暂作休息。”

我太爷对于僧道一向礼遇有加。

“老太爷,贫道稽首了!”

老道士作揖抱拳,便在主桌上坐了下来,我太爷和我爷爷还有我爹亲自作陪。

“不知仙长何处求道?”

我太爷亲自给老道士斟了一杯酒。

“贫道正一神霄派马不前,自燕赵而来,云游到此,昨日夜观天象,只见满天星宿俱在,唯独荧惑星旁的一颗童子星不知去处。”

老道士言罢自顾自喝了一杯酒。

我太爷听出了端倪,连忙问道:“仙长何意?莫非我这曾孙····”

“老太爷,贫道有话就直说了,这孩子不是凡胎,乃是三十二重天,火德真君驾下炼火童子转世。”

“哈哈哈,道爷,您吃醉了。”

我爹和我爷爷当时都没当回事儿,只道这老牛鼻子不胜酒力吃醉了在说胡话,于是一笑了之。

只有我太爷脸色凝重,一言不发。

老道长眯着眼睛看向我太爷。

“老太爷可知火德真君否?”

“火德真君便是荧惑星,常言道:荧惑小儿入南斗,真龙天子殿下走,荧惑主凶,乃刀兵之乱者也。”

太爷说话颇有些夫子的味道。

“老太爷说的不错,此子降生,头顶六丁神火,今生必定招神惹鬼····”

老道士未曾说完,我爸蹭的一下就急了。

我爹一摔酒杯指着老道士鼻子就骂起来:“你这老白毛的臭道士,我家不曾失礼于你,你敢咒我儿子!?”

“闭嘴!”

太爷喝退了我爹,但脸色也黑了下去。

虽然我太爷尊敬僧道,但这老道说的话也未免太过离奇,实难让人相信。

“老太爷,贫道所言句句属实,此子降生,如烈火焚天,虽然诸般邪祟不敢近身,但事有一利必有一弊,这六把真火,只怕会烧着他自己,可如果能跟老道学艺,或可躲过劫数,将来前程无量。”

我太爷看着怀抱里头,肉嘟嘟的我,怎么也不相信我会多灾多难,更别提让我跟着老道士学艺了。

看老道士这德行,恐怕还没出腊月就能饿死我。

“仙长吃醉了,今晚便在我这里歇息,明日就启程上路吧。”

太爷话里话外的意思不能再明显了。

老道士也没有继续说什么,只是一抱拳。

“老太爷既然不信,那咱们就当做从来没见过面,但休怪老道多嘴,我这里有太上灵符一道,可暂时压住他一身真火,但也只保七年,届时若是诸位想通了,便去九里坡黄家庄找我。”

说罢,老道士把一张折成三角形的黄符放在桌上,便又晃动着铃铛出门而去。

“落地哭三声,福祸命注定,哈哈哈哈。”

这件事儿大家都只当老道士装神弄鬼,没放在心上。

日子一天天过去,等我周岁的时候,太爷还给我起了大名。

江初年。

初年二字取自号称孤篇压全唐的《春江花月夜》。

“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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