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苏醒
发布于2024-08-2217:19|公众章节
2023年1月5日,还是中午,京大第一医院。
陆墨睁开双眼,便看见白色的屋顶、悬挂的输液架、果绿色的帘子,以及床头氧气接口和一排插座。这场景,熟,医院的病床。
一名护士正在给隔壁床核对姓名、药品,准备更换输液瓶。
“嗬……护……护士……”陆墨嗓子很紧,发音艰难。
“哎哟喂,你醒了?睡得可够久的。”护士转头见陆墨醒了,一脸惊奇。
“……嗬嗬……”陆墨不解,清了清嗓子,问道:“我睡了很久吗?这是哪啊?”
“这里是京大一院,住院部,内科病房。你是2号下午从急诊转到我们科室留观的,听急诊说,你1点钟左右被恭王府两名工作人员送来的,当时昏迷不醒,心跳过速、呼吸急促,手掌上有较明显电击灼烧痕迹,体表无其他创伤,初诊怀疑是触电,还没等上手术台抢救呢,心跳和呼吸就平稳下来了。”
“触电?不可能吧。”陆墨脑子有点乱,依稀记得恭王府、变天、灯光、工作室啥的……
“也有可能是雷击,2号那天中午,外面好像天很黑,是有打雷闪电来着,不过没多久就放晴了。你不会那么倒霉,被雷……击……了吧。”护士有点想笑。
“我不记得了,就感觉睡了好久,做了好多梦。护士,今天几号了?”
“1月5号,星期四。”
“啥?这就5号了?我睡了3天?”陆墨大惊,挣扎着要爬起来。
护士说话间手没闲着,麻利的给隔壁床换好了输液瓶。见陆墨要起身,连忙转过身来按住:“别动。你刚醒,等会叫医生过来检查一下再说。2号那天你转到我们科室时,确实就像是睡着了,叫都叫不醒,也没法问诊,急诊那边床位紧张,就把你转到住院部留观,没想到一睡就是三天,你可真牛。”
“我就在这,睡了三天?”
“不然呢?你要再不醒,我都觉得你快变植物人了。”护士说道:“你有没有哪不舒服?”
“痛,头痛,全身痛,肌肉酸痛,连骨头都酸痛。”陆墨答道,他感觉自己可能被狠揍了一顿。
“一动不动睡三天,能不酸痛吗?你等会儿,我去叫医生。”护士转身出去了。
……
“陆先生,从检查结果来看,你没啥问题。手掌上疑似遭电击的地方,灼痕都快没了。全身酸痛这个情况,应该是卧床时间太长所致,等你起来活动活动,看看会不会有所缓解。你要是不放心的话,也可以做个全面的检查。”内科主任是个中年男医生,虽然颇为费解这个一睡就好几天的特殊病人,但从检查结果来看,并没什么大问题:“昏睡之前,你是不是有长期睡眠不足?比如说通宵工作、过度疲劳、精神压力过大之类的?”
“没有啊,我是来京城旅游的,2号那天我还睡了个懒觉。”陆墨答道,心想要不是睡到11点才起床,谁会在饭点去逛恭王府啊。
“据恭王府那边送你来的工作人员描述,他们是在文物修缮室里发现你的,当时已经昏迷,室内有电击焦味,怀疑你是触电了,所以,你这个长时间昏睡,可能跟电击创伤有关。现在你已经醒了,看检查结果身体并无大碍。”医生说道。
陆墨也觉得自己没啥问题,除了全身酸痛,还有就是饿了。“那,医生,我可以出院吗?”他问道。
中年医生答道:“当然可以。实际上你连住院手续都没办。说起来你可能不信,急诊那边说你一开始昏迷状态、心跳过速、呼吸急骤,大约十分钟后就平稳下来了,这三天也没什么异常,你就是睡着了,叫不醒的那种。你的随身物品都在床头柜里,有手机和身份证。手机有密码打不开,我们用你的身份证办了个留观,判断你并没有生命危险,所以没有用药,也没有联系你的家人朋友,想等你醒来再说。结果,没想到你能睡这么久。你自己感觉一下,要是没什么不适,可以直接出院,但床位费得去一楼收费窗口结一下。”
“我得出院,要赶回去上班了。”陆墨有些头大,行李还在酒店,这三天要不要交房费?
“你出意外后,第二天中午酒店打电话给你,我替你接了,酒店那边想问你续住还是退房。我说你住院了,昏睡未醒。酒店说先帮你退房,行李暂存在礼宾处。”护士在一旁接话道:“说起来,这是你手机唯一接到的电话,你没朋友吗?”
陆墨:“……呃……”
“你有工作吗?这都上班好几天了也没人联系你,你们单位不考勤啊?”护士明显有些调侃,这三天还真是替这个睡神担心着,怕出什么意外。
“我……请了年假……”陆墨想把头埋进被子里。
“好了,陆先生,我还有工作,你决定出院的话,让护士带你办一下手续,回去后注意点,有什么不适及时就诊。”医生是真忙,叮嘱一下就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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护士问陆墨:“所以,你要出院吗?”
“要的。麻烦你了。”陆墨也觉得没什么必要再住院,答道。
“那你收拾一下,跟我去一楼交费。”
“护士,这几天给你添麻烦了。”陆墨说着,看了一眼护士胸前的工牌,姓名:黎娜。
还挺好记的。
“不麻烦,也不都是我看着。再说你光躺着睡觉,不吃不喝不闹,也没什么麻烦的,最多时不时看看你醒了没。这么能睡的人还真是头回见,哈哈。”黎护士绷不住,笑出声来。
陆墨:“……呃……”
……
从医院出来,陆墨有点恍惚,人生一下子少了三天,脑子里却像是被塞进去很多画面,发胀。这感觉像有一回在宿舍,一边看电视剧一边喝闷酒,结果一不小心喝醉了,醒来后头痛、断片,醉倒前的记忆也一样模糊不堪。
陆墨打车回到酒店,到前台结账、取了行李。在大堂点了个汤面外卖,等送餐时,又用手机打开“铁路”,买了一张晚上七点零四分回杭城的高铁票。
是不是应该买点礼物,感谢一下恭王府那两位工作人员?
陆墨有些意动,依稀记得自己是在那个文物修缮室出的意外,还有那一把精美绝伦的紫檀木官帽椅,那木质、那手感,那油润,如有余温。
看了看手表,下午三点,离发车还有四个小时,足够去一趟恭王府。
陆墨吃完面,出酒店寻了一家水果店,买了一些高价果品,也不装礼盒,装塑料袋拎着就打车去了恭王府。到检票处说明自己来意,检票的工作人员倒是知道前几天出的事儿。见他拎着水果来感谢文物修缮室的同事,直接放他进去了。
陆墨这回路熟了,也不用问,直接走到了瞻霁楼前。最东面的文物修缮室开着门,走进去便看到两个年轻小伙子在埋头工作。
“那个,师傅,打扰一下。”陆墨站在门口,问道。
两个小伙子抬头循声看来,发现是陆墨。靠门的那位有些惊讶:“是你啊。怎么样,人没事吧?”
“没事,躺了三天,都好了。我买了点水果,想来感谢那天送我去医院的师傅。”陆墨还不太确定送自己去医院的人,是不是这两位同志。
“嗨,甭客气,人没事就好,怎么还带东西来。再说你是在我们这出事的,我们也有责任。”人家倒是没怪陆墨擅闯工作室,估摸着这种事也少见。
“也没啥东西,一点心意,真的太感谢你们了。”陆墨上前两步把水果放下,也听出来送自己去医院的确实是他俩,不等他们推辞,问道:“两位怎么称呼?”
“我叫陈熙,耳东陈,康熙的熙。”靠门的年轻人答道:“这我同事,张子扬,我们俩负责文物修缮工作。”
还真是碰到修文物的大神了,陆墨心道。
“我今天上午才醒过来,本来应该请你们吃个饭表示感谢的。可惜我得赶回杭城去,明天要上班了。下次来京城有机会的话我再来请你们。”
“不用,不用,您这弄得我们都不好意思了。”陈熙要么是京城人,要么京城待久了,敬词用得有点溜。
陆墨注意到,靠北墙那张紫檀官帽椅不见了。
“那天,我出事是不是在一张官帽椅上?那椅子还在吗?”陆墨问道。
“哎哟,可别提这茬儿,那家伙可是个宝贝。少说得有500年的老物件,能保存得这么完好可不容易。您是只坐了一下,可把咱哥俩吓个半死。得亏没出什么大事……”陈熙说起来就有点后怕:“那椅子是我们故宫博物院的师傅,让我俩给做个护理,昨儿个已经打包送回去了,准备参加下个月香港故宫文物展的,您现在可见不着喽。”
“没事,没事,我主要来的目的,还是想感谢您二位,没给你们惹祸,那我就放心回去了。”陆墨有些惋惜,那椅子绝对是张精品,按陈熙的说法,艺术价值不论,当下这行情得值八位数起步。我晕了多久?在那千万级别的椅子上晕了多久?他更好奇这个,却没法问。
“没惹祸,平常出门咱都带上门,这间工作室也没外人来,也是赶巧了,那天我和子扬去窜了个门,不大会功夫就变天了,等赶回工作室,就发现你挂那椅子上……您还别说,我打理它好几天呢,愣没敢坐一回,听我师傅说,那椅子能卖大几千万。”陈熙絮絮叨叨,张子扬始终保持微笑,一言不发,这俩人,反差明显。
“嚯……”陆墨感觉自己于大爷附身,很恰当的捧了个哏,这语境到了,不由自主,恰到好处。
“师兄,咱们一会还得去主任那汇报工作,得抓紧了。陆先生,您看……”张子扬终于开口了,声音轻慢,客客气气的表示“你好走了”。
陆墨哪会听不出话里的意思,也相信这二位是真有事,看着椅子不在,也确实没兴趣久留,便说道:“那就不耽误你们工作,我也差不多得走了。有时间到杭城来玩,我做东,请你们吃杭邦菜。”礼貌而不失热情,请陈熙和张子扬留步,就告辞了。
从恭王府出来,陆墨查了下导航,发现换乘6、4号线地铁,四十多分钟就能到北京南站。看了看时间还充裕,背着包就向北海北地铁站溜达过去。
回想这三天的诡异经历,总觉得有些不对劲的地方。
更何况好好的一次散心旅游,除了看升旗、逛故宫,剩下的净躺床上睡觉了,而且还是病床。
闹心,却又无奈。
今天必须得赶回杭城,明天销假上班,老实工作,不然又要被林主管骂死。
想到自己那天使面孔、魔鬼心肠的顶头上司,陆墨就头大。要不是年底奖金分配风波,陆墨也不会被弄得如此郁闷,最后请年假出来旅游散心。
干最多的活,拿最少的钱,说的就是陆墨这样的码农。
干最少的活,拿最多的钱,说的就是林静这样的带组主管。
但在林静嘴里说出来,可不是这样。她拿得多因为她是TeamLeader,既要管技术,还要管商务,内外都要抓,还要应酬客户,光喝酒就比团队任何一个人起码多五倍。
陆墨心想这五倍是怎么计算的?好吧,关注点有些源自理科男的轴。
林主管说的也没错,TeamLeader确实在利益分配时应该拿得比一般人多,但多喝五倍酒,能折算成比团队成员加起来还多一倍的奖金吗?
这不科学,计算公式逻辑有问题,推导过程过于粗暴,结果严重不合理。
更何况,这不是陆墨比其他人奖金少一半的合理解释。
林主管,在奖金发下来之前,你应该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陆墨在回杭的高铁上,心中突然冒出这个“可怕”的想法。
一贯奉行谦忍为上、吃亏是福的自己,怎么敢冒出这么可怕的想法?
这更不科学。但是为什么自己内心,却有些跃跃欲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