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朝泽殿上
晨曦初现,失了一方红霞的九天在经久不息的钟声里被震响,顷刻间,远古的吟啸便响彻了整个四海八荒。
东皇钟鸣,该是九天发生了大事的迹象。
众神仙从浑浑噩噩的小日子里被惊醒,忙不迭地往朝泽殿飞去,连同着的还有数万只白鸟觅着钟声而來。灿灿朝阳里,白鸟展翅朝还在鸣动的东皇钟扑过去,一息一声里,将已经寂静了许多年的九天提起了一份诡异的热闹气氛。
九天的议事之地朝泽殿此时显得威严肃穆,各位神仙上君皆毕恭位列。素來喜闲的君莫歌选了个偏僻的位置站定,往低首在一旁同站着的食神上君身边挪了挪,悄声问起:“前方菜色如何,君知否?”
还是不正经的语气,食神沒甚好气地悄瞥了一眼过去:“菊花已经凉拌了黄瓜,青黄交接里头,红椒熟得很透彻。”
一边的锦夏上仙闻得这两人耳语,递了白眼过來,一副看纨绔子弟的态度开口打断其中:“九天黑日,自无量天下的那一方火空已经熄了,你俩还在谈什么不正经的,也亏得莫歌你还承个三殿下的位。”
君莫歌闻训语,与一旁兴趣相投的食神相视一笑,再是不以为然地开口:“那些事,哪里是我们想管就能管得了的,小夏夏你瞎操什么心子?”
食神上君似是想明白了什么,也跟着很是理解的一笑,道:“小夏夏你还是把你那颗尘心收一收,那个纨绔司命,你就是给施几百个恶毒的咒,也不见得会出事。”
这一理解果真到位,锦夏那张本就如桃花般白里透点腮红的美人脸刷第一下就很是通红。奈何向來很守洁身自好这四字准则,却被这么直接地戳中情爱心思,锦夏嘴唇动了动,终究沒发出声來。羞得将脸别到了一旁去,再不理会。
君莫歌瞧了食神那一副得意相,再瞧小夏夏那吃噎的神情,愣了半响才回过神來。
虽则原本就知道这九天之上暗恋司命那浑小子的神仙挺多的,但他从沒想过向來素净清高的小夏夏上仙也这般眼力不济。心底不由得一叹,司命啊司命,你这桃花运也忒好了点吧,也不知你那凡间的狐狸真要是升了仙位上來,会遇到多少麻烦,可得有好戏瞧了。
私下正言语着,蓦然感受一道甚是凌厉的目光投來。
君莫歌心头一颤,抬头便见将一件暗金皇袍穿得很端正的天君大人似乎正在看着自己,眉间肃宇含威,该是要怒了,却又沒有怒,看上去委实太过于压抑。
照着对自家老爹的理解,君莫歌不禁打了个抖索。这东皇钟鸣之事他不大看重,那是因了文谷上神的点拨,明了其中只是司命作为,并不会有什么翻天覆地的灾难,但这九天上的众神仙对此却一无所知,此番便是只觉得十分严重。而他在这讨论着十分严重的事情的十分严肃的场景中,竟是还与人不正经地悄声言语。
议事散后,这位向來重视面子的天君大人定是要对自己怒一怒。
心惊胆颤地别过脸去,余光里却好巧不巧地瞄到方才还与自己一同闲侃的食神上君此时已然恭敬在旁,那一副态度端得甚是周正,而原來就被说得羞红了脸的锦夏上仙更是特地与他拉开了一些距离。
真真都交了些小人损友。
君莫歌摇了摇头,在一息浩浩汤汤的长鸣钟声里,再不愿安分,此时也安分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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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在白鸟绕飞数圈离开之后,东皇钟在九天今日里的第一缕朝阳里敲下了最后一声鸣动。
偌大的朝泽殿,此时气氛静得仿佛连掉针声都能听见。
身穿沉金皇袍的天君高坐在帝位上,面色沉重得很。他双手扶着帝座扶把,食指有节奏地在椅上轻叩,一声一息都落得缓慢,看上去甚是不安。
自登位成为天君以來,四海升平,神族管辖的九州之地从未发生过什么惊天动地的大情况,本以为再等十几万年就能怀抱着荣誉安心退位,却不想过得好好的日子如今竟起了变化。
九天黑日,加之无量天下的红彤消失,无一不让他忧心不已。
自太荒战事后一直存在从未变化的红彤竟会莫名其妙地消失,想來都忍不住颤栗。他这天君,这些年过得委实是太舒坦了些。
“众卿家对红彤消失一事有何看法?不妨在这大殿上说一说。”天君作出捋胡须的动作,沉了声肃问道。
问得很诚恳。这一声不大不小,正好落了殿上七十三名位阶至上仙的众神之耳。众神这一听大气也不敢出,互递眼色然后默契般的摇摇头继而更是低首更是缄默。
于这近十万年來看,他们也未想到九天会发生此等奇事。红彤消失,东皇钟鸣,这其中变故是好是坏,他们也揣测不出。
大殿之上沉寂了许久,一直在文谷上神身旁做些气象变化记载的上仙序冉似是终于受不住这沉重的气氛,向前迈出一步,走出了位列,直挺挺地朝了天君略施了个礼,便开了口:“臣闻无量红彤是在神魔两道立下和约之后形成,这其中可有什么因缘?序冉不才,想问一问。”
序冉这一开口,原先不怎么敢讲的仙人随之也有了几分大胆之意,在星祠宗内居修订史书一职的楚官上仙跟着走上前來,释道:“据史书记载,这因缘发生在白荒开世之初,彼时神道为发展壮大,设位阶而鼓励万物修仙,原本居住无量天的九神大家与众位洪荒之中的神君大人则一同移居了大梵天上。九神家当家九微上神派了上古的神兽诸怀为其在九里墟前守候,自那之后,这九天之上便出现了一方火天,那是……”
畅说至此,楚官抬眼瞥了一眼灿金帝座上面色凝重的天君,又四下悄悄观察了下还听得认真的神仙们,顿了顿,强压住心头的惊惧缓道:“据小神推测,那该是诸怀在向上神表明它还在守护的信号,如今这红彤消失,便极有可能是……”
天君似是明白了什么,猛地站起身來:“卿家是说,那诸怀神兽遭遇了不测?”
楚官的头朝下埋得更是低了一点,身子往后退了几步:“微臣只是猜测,具体事况未亲眼所闻,不敢妄下结论。”
天君微仰起眼,又坐了下去,陡然笑了笑:“不亏是在司命那孩子身边做事的神君,这般谨慎。”神情随即又有些忧戚;“只是,要真的如此,要怎么办呢,神道之中,即便是本君也未必能入无量天……”
朝泽殿上的气氛较之前又沉寂下去了几重,数位仙者各司其位,面面相觑,不知该提出怎么合理的建议來。
素來性子沉郁鲜少言语的祭于上君突然站了出來,单手正执着月宫至宝,,明殊图。
天君的神色瞬间有了些变化,欣喜不已,其中又夹杂着些许疑惑。
明殊图是四海八荒中仅有的次于预知花的灵物,预知花能探天地前后事,明殊图则能窥得左右。从须臾至极渊,神仙肉眼不能看见的经过它亦能了解二三。
祭于身为月宫的主人,寻常将明殊图是当成宝贝似的捧着,谁借一借都不愿意,如今竟亲自拿了出來,实在是难得,然这难得说來又太诡异。
莫非那无量天上真有什么了不得的情况?天君想到了此,本就隐隐发痛的头更是昏昏沉沉。
只见上君祭于伸出另一只手來在空中画了几画,瞬间淡淡泛蓝的光线在朝泽殿上往殿顶盖上浮,并逐渐愈发地扩大光圈范围。似是到了时候,祭于抛出明殊图,当是时,世间能窥天地左右的至宝旋转进入蓝光中心。
祭于向前单臂于胸前,作了个优雅的躬身动作,不紧不慢地道:“天君请看。”
听此一言,天君也不敢怠慢,定了定神决心瞧瞧这明殊图中究竟能映出何番变幻來,是真是假都可先放一边上去。
然心中还在这样想时,神情已经被眼里被窥之景吓得僵住。
云层之上,白衣青年一手执着长剑,一手握着一条挣扎的白蛇,飘然立在烈火熊熊灼燎的地方。凭着对那浩汤磅礴的云气及与天同高的烈火的了解,那该是传说中的九神家外的结界九里墟。
这一眼委实太让人惊讶,天君猛地站起了身來,又怅然失神地跌坐在帝座之上。
他万万沒有想到,无量天上的变故竟是來自……竟是來自星君司命!
不是不认可那个孩子的庞泽灵力,自预知老人将那孩子从人间小山带上九天并将司命星君的位阶一并封赐挪寄时,他就知道,那个孩子很特殊,可是,他从沒想过,有朝一日,那孩子竟会特殊到一身轻松地闯过九里墟!
殿中的众神见此也是十分震惊,一直守着角落里默默看热闹的君莫歌,此时神情里也流露出了几分讶色,虽则听文谷说來,他那个坑友会在无量天上历经一番大变化,但当他从这明殊图中真正窥见这变化时,还是无法不为之震惊。
蓦然从殿外传來一味用足了灵压的声音:“天君大人,可知本君的二哥回來与否?”
众神目光循着声音纷纷朝殿外看去,还沒从旧的震惊之中回神过來,此时又添了几分新的震惊。
那站在殿门前的,正是九神家素來游手好闲神出鬼沒的九溪上神。就着手指掐算,这位神出鬼沒的上神,自白荒入世后,在这九天能与他见到一面的神仙都未过三。
此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