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就想赖着你

第11章 就想赖着你

第11章就想赖着你

周日中午,宋氏母女到的比蒋绍征还早,一见到宋雅柔,蒋绍征的堂妹立刻迎了过去。

“我二哥送的蓝宝胸针你怎么没戴?”

“嗯?”宋雅柔一脸疑惑。

蒋绍征的妹妹嘟着嘴向妈妈抱怨:“您不知道哥哥有多过分,我看中了枚胸针,叫他来付钱,他看着好看,直接抢走了,说要拿去送人,让我另选一枚!”

蒋绍征的婶婶笑着看向宋雅柔:“女朋友自然比妹妹重要,又不是小孩子了,哪有和未来嫂嫂抢东西的。”

“我当然不是非得要,只是气哥哥太偏心。”

“这才哪到哪儿,等你哥哥结了婚,你叫他出去他都未必有空搭理你。”

“绍征要结婚?”听到这话,蒋绍征的伯母和另一个婶婶也围了上来。

一群上了年纪的女人凑在一起,最热衷的话题不外乎就是子女的事业与姻缘,蒋绍征的堂哥堂姐都已经结婚,堂妹又小,只有他一个尚未找到销路,因此他与宋雅柔便成了众人说笑的中心。

宋雅柔心中烦闷,又知道解释无用,唯有独自走了出来,撞上后到的蒋绍征一家,同他的父母打过招呼,便对他说:“你怎么才来,我有事想跟你讲。”

蒋太太见状求之不得,立刻拉走了丈夫。

“听你妹妹说,你抢了她的胸针?”

蒋绍征怔了怔:“她怎么同你说这个。”

“她以为你把胸针送给了我……所以很委屈。”

“我一早就跟她说了不是要送你,这丫头的耳朵是不是有问题。”

“她们全都以为我跟你是一对,我和她们解释她们全都不信,以为我是在害羞,连我妈妈都跟着误会。我妈妈一直很喜欢你,又总恨我不会谈恋爱,听到她刚刚说‘如今心中最大的石头终于落了地’,我的压力很大,又不敢说你喜欢的是宁立夏,怕再害你与阿姨吵架。”

“对不起,造成这种误会全是因为我妈妈到处炫耀你和我的‘般配‘,我会尽快和她说明白,她去向别人解释会比你我自己解释的作用大得多。”

然而,宋雅柔所期望的并不是蒋绍征跟旁人说明白,喜欢一无是处的宁立夏也不选择她,传出去,她岂不是要颜面扫地?除去丢脸,她更怕挑明之后这件事再无转机。

她本是想示弱惹他怜惜,没想到却起了反作用。

因为宁御,颜谷雨这个名字她介意了整整七年,若是旁人便罢了,蒋绍征喜欢的竟又是她,新怨加旧恨,这怒火实在难以平息。

宋雅柔恨恨地想,蒋绍征可以不考虑自己,但结婚对象绝不能是颜谷雨。

从堂妹家出来,蒋太太拦住了准备独自回去的蒋绍征,一定要他陪着自己下午茶。

“胳膊都成了这样还非要与我对着干!出个差都能闹出车祸,差点吓死我。对了,你没事儿开上高速做什么?”

蒋绍征正愁找不到机会说清楚,干脆挑明:“等红灯的时候宁立夏跟我说好像看到了她爸爸,为了确认,我只好追上去。”

“你受伤是为了追逃犯?”蒋太太受到了惊吓,立刻捂住心脏。

听到“逃犯”这个词,蒋绍征皱了皱眉:“颜叔叔将来很有可能会成为我的岳父。”

“你想让那种人做我们的亲家?”蒋太太简直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不顾形象地尖声问,“你是不是盼着我和你爸爸沦为亲戚朋友的笑柄!”

“即使宁立夏答应了跟我结婚,您也可以不当她是儿媳妇,反正她也未必乐意有您这样的婆婆。”

“你这是什么意思?”

“您明白的。虽然‘非她不娶’这话您听起来或许会别扭,但我的确找不出第二个词可以形容我跟她眼下的关系。”蒋绍征没看母亲的脸色,垂下眼睛说,“我已经过了三十岁,很多年前就独立了,懂得分好坏,想法不会轻易被左右……您是我妈妈,我很尊敬您,不希望与您有芥蒂,所以才劝您公平地看待宁立夏。”

蒋绍征把话说得再婉转,于蒋太太听来也依旧十分刺耳:“如果我不承认宁立夏这个儿媳妇,你就不认我这个妈了是不是?”

“没那么严重,只要您别再让宁立夏难堪。她是个讲道理的人,绝不会给您添麻烦,您不喜欢她,大可当她和我们以后的孩子不存在。而我,当然还是您的儿子。”

就算能当宁立夏不存在,蒋太太也万万不可能无视自己将来的孙子,妥协的话堵在胸口的气实在难以咽下,可如果再折腾下去……她太了解儿子的个性。

权衡了好一阵儿,蒋太太白了蒋绍征一眼,恨恨地松了口:“你以为我很想管你!不去理你大概还能多活几年,既然你爱往火坑里跳就随你去,我再不过问。只有一条,将来被坑了后悔了,别回家找我和你爸哭!”

蒋绍征笑笑:“您多虑了,只怕我想被坑,人家还不肯给我机会。另外,我和宋雅柔仅仅是一起长大的朋友,外头的留言让我和她都很尴尬,我不想被人误会,这个坏影响恐怕只有您能消除。”

蒋绍征到家的时候,晚饭已经摆到了桌上,宁立夏却不在。白瓷碗下压着一张字条,说晚上有约,请他用完好无损的右手把饭菜送进微波炉里热一热。

只他一个人吃,她也备足了四菜一汤,蒋绍征打电话过去道谢,电话那头的宁立夏明显有些敷衍。

他心中警铃大作,又不好直接询问她和谁在一起在做什么,只得绕着圈子说:“要是没人送你,回去时记得打给我,我去接你,最近总有单身女性失踪的新闻。”

“我在工作室。你不能开车,来找我的话跟着我的车回了我家后,我岂不是还得再送你回去?”

“我可以自己搭车的。”

整间工作室只有宁立夏和卫婕两个人在,静得可以清楚地听到窗外的虫鸣蛙叫,更何况是近在咫尺的通话内容。

于是,宁立夏刚一放下电话,卫婕便笑着说:“还敢骗我说你们之间没有暧昧!他送你回家可以自己搭车,去学校怎么就不可以了?而且他家本来就有司机吧。”

“……”

“你内疚可以帮他请钟点工呀,何必自己去?”

“……”

“说什么内疚、要为他受伤负责,还不是找见面的借口。”

宁立夏很想反驳,却一句话也说不出,只能转移话题:“你是来学烘培的还是打听八卦的?再这样慢手慢脚地拌面糊,消了泡烤出来的戚风会塌陷。”

听到这句,卫婕干脆推开不锈钢盆直接放弃:“不做了,麻烦死了。”

“你不是已经和靳炜夸了口说今晚要亲手烤个生日蛋糕给他么?”

“用你做的糊弄他不就行了!你别说漏了嘴。真是佩服你,居然耐得下性子给男人准备一日三餐,还是‘普通的’男性朋友。对了,靳炜前几天无意中听到宁御吩咐人留意你父亲,你父亲和宁御认识么?怎么从来没听你提起过?”

宁立夏怔了怔,立刻追问。

卫婕却说:“我也不清楚呢!这事儿他并没有交给靳炜做。”

宁立夏知道,宁御是故意让卫婕放消息给自己,对于低头妥协之事却更觉得抵触。

和卫婕分开后,宁立夏便开始考虑如何疏远蒋绍征。他的意图早已讲明,再这样下去,岂不是要令他误会。

等电梯时她终于下定决心,再见面第一句就说会请人照顾他的生活。然而出了电梯,看到立在公寓外头的蒋绍征,她又临时改了主意。

大晚上他巴巴地赶来,立刻拒绝说不定会害他失眠,还是明早再提吧。

蒋绍征扬了扬手中的塑料袋:“今天有个学生送了一箱自己家果园产的葡萄给我,非常新鲜甘甜,我怕放到明天会变味,所以第一时间送来。”

不等宁立夏开口,他又笑着坦白:“别说你晚上不吃饭,我好不容易才想出见你的借口。”

“饭不吃,葡萄倒可以尝一颗。”

葡萄软而多汁,甜而不腻,宁立夏本想尝一颗便罢,谁知竟忍不住吃掉了半袋。

“跟你呆在一起,我总是破戒,拿起每一颗时都对自己说‘这是最后一颗’。”她懊丧不已,“吃葡萄最容易发胖,都怪你害我。”

“你以前胖胖的也很好看。”

“我什么时候胖过!算了,反正已经吃了半袋,再多些也胖不到哪儿去。”她从冰箱拿出下午买的山竹,“你不在我旁边,我的毅力多好!我那么喜欢山竹,硬是忍着一瓣也没吃。”

蒋绍征的左手不能用力,她掰开一只先递给了他,又去拿第二只。

不等她再掰,蒋绍征就拈出一瓣送到她嘴里:“我又不是残障人士,不用特殊对待。”

他的食指无意间碰触到她的嘴唇,宁立夏只觉脸颊发烫,笑着掩饰:“不是残障人士,为什么还要我接送?”

“因为我想见你。如果你不反对我每天出现在你家,我只用右手也能做饭给你吃。”

宁立夏有意回避,把剩下的山竹推到一边:“你带来的葡萄太甜,再吃什么都没味道了。”

“明白,就像我太喜欢你,所以再也欣赏不了其他人。”

宁立夏笑着切了一声:“我是葡萄么?”

“只是个比喻。”

“真肉麻,最受不了男人整日把喜欢不喜欢的挂在嘴边。”

初秋最多雨,蒋绍征刚要告辞,窗外就传来噼里啪啦的声响。

“下得这么大,我只好再坐一坐。”

谁知过了半个钟头,雨势非弱反强。

蒋绍征往窗外看了看,说:“我没带伞,这个时间又下了雨,恐怕不好拦车。”

“我送你。”

“天黑路滑,我不相信你的车技,你送我回去后还要独自回来,太不安全。”

“所以呢?”

“你家的沙发还算大,我勉强可以睡得下。”

“下点雨就留宿别人家,这样像话吗?”

“我也收留过你,而且可以帮你做早餐。”

宁立夏不知自己是不是疯了,犹豫了两秒,竟然真的点头同意。

“只此一次,不用睡沙发,我妹妹来住时,我在书房加了张床。”

蒋绍征心满意足地住了进去。

雨大风凉,久没入睡的宁立夏起身去关窗,想起客房只有一床薄毯,便从衣柜中翻了条被子出来。

蒋绍征没有关门,宁立夏轻手轻脚地走到床前,将被子盖到他的身上,他的嘴角隐着三分笑意,看得宁立夏心生不平,低声自语:“我才不是关心你,只是怕你着凉发烧再赖一天而已。”

宁立夏醒来的时候雨仍旧没停,天阴沉沉地尚未大亮。

待她穿着睡衣打着哈欠走出卧室,蒋绍征已然穿戴整齐地坐在客厅看早间新闻。宁立夏此时尚未清醒,呆了两秒才记起这个人为何会出现在自己的沙发上。

她立刻逃回了卧室,花了足足一个钟头洗澡化妆,再走出来时又恢复了平日里的妆容精致。

蒋绍征觉得好笑:“又不是没见过你更蓬头垢面的样子,何必这么紧张。”

宁立夏瞪了他一眼:“你准备的早餐呢?”

“我会做的你家没有材料,去外面吃吧。”

时间尚早,宁立夏便把车子开到了她常去的那间茶楼。不想竟在停车场遇到了蒋绍征的堂妹和他的中学同学季泊谦。

气温骤降,宁立夏选了条黑丝绒高领连衣裙,刚好将那枚蓝宝胸针别在了衣领正中间,被蒋少瑄看到,自然要嚷嚷。

“二哥,原来谷雨姐才是你的正牌女朋友!”

蒋绍征用食指点了点堂妹的额头,越过她问季泊谦:“你们怎么在一起?”

没等季泊谦开口,蒋少瑄便抢着说:“我最近在写医疗题材的剧本,在季泊谦这儿收集素材,他们医院那么远,我妈妈又不肯给我买车,只好搭他的顺风车。”

“你的驾照考了四次才拿到,小婶怎么可能任由你自己开。”蒋绍征转头问季泊谦,“你们两家顺路吗?”

蒋少瑄再次抢着答道:“季泊谦从父母家搬出来了,他的公寓离我家很近的。不过他小气的要死,我求了他好久他都不肯载我,非得要我请吃早餐当回报。”

“我接她不是为了免费早餐,而是被她缠怕了。”季泊谦缺乏表情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无奈。

蒋少瑄白了季泊谦一眼,挽上宁立夏的胳膊,亲昵地说:“谷雨姐姐,我们有多久没见啦?听他们说你回来了,还开了家餐馆,一直都想去找你玩,可惜没抽出空。”

因为以前常去蒋绍征的爷爷家,宁立夏与蒋少瑄还算熟络,只是碍着年纪差得多,玩不到一处去。在她的眼里,就算过了二十岁,蒋绍征的堂妹也不过是个小孩子:“等下留个地址给我,晚些寄新出的甜点给你吃,我记得你很爱吃甜食。”

“不用寄来寄去那么麻烦,我周末带着同学去捧你的场。”

刚坐到包厢,宁立夏便起身去洗手间。趁着她离开,蒋少瑄赶紧向哥哥耳语:“谷雨姐姐比宋雅柔好多啦,我最不喜欢宋雅柔,前一段听说你和她凑成了一对,吓得都不敢去你家了。”

“你的胆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小,能被谣传吓到。”

原本默默喝茶的季泊谦替她说:“人以群分,你妹妹这样不学无术的自然不敢同宋雅柔长期呆在一处,怕聊两句就露怯,被人家发现她的无知。跟颜谷雨一起聊聊吃喝玩乐倒是绰绰有余。”

折回来拿化妆包的宁立夏听到这话,推开门笑道:“是这个道理,相似的人在一起才能和谐,像季医生您这种,就得找个同样出类拔萃的。”

季泊谦瞟了眼蒋少瑄,悠悠地说:“我指的是同性朋友。至少对我来说,女朋友有没有脑子都一样,笨点不要紧,重要的是明白自己不聪明,肯听话就好。”

“谷雨姐姐你别理他,他就是这么自以为是的。”蒋少瑄转头冲季泊谦哼了一声,“祝你找个比你更爱管人的,把你整治得服服帖帖的才好!”

瞥见季泊谦微皱的眉头,宁立夏的脸上扬起了胜利般的微笑。

告别了妹妹和季泊谦,蒋绍征不动声色地牵起了宁立夏的手。

宁立夏一脸莫名其妙,立刻往外抽,蒋绍征却越握越紧。

“干吗动手动脚?”她微微有些着恼。

“我妹妹说你是我的正牌女朋友,你不是默认了?”

“什么默认,我是懒得解释,清者自清。”

蒋绍征依旧没放手:“看见他们俩,我想起了许多往事。你以前常说我怠慢你,跟我抱怨自己不被重视。不如我们重新在一起,也让我也感受一下女朋友的忽视,你就当是报仇雪恨好了。”

宁立夏当然不会被他骗到:“我忙得很,才没有时间和精力报复你。”

没到下班时间,宁立夏就收到蒋绍征的短信,让她不必再替自己做饭。

她乐得轻松,独自去百货公司逛了几个钟头才驱车回家。拎着大包小包不便开门,正想把东西放到地上再找钥匙,门居然从里面打开了。

自妈妈和妹妹离开后一直独居的宁立夏吓了一跳,待看清开门的是蒋绍征,自然惊讶不已:“你怎么会在我家。”

“做饭啊。早餐没做成,所以补一顿晚餐,我一向言而有信。”

“你怎么进来的?”

“昨晚你输密码时我不小心看到了,不是说跟我在一起总是破戒吗,再多吃一顿应该也没有关系。”

“……”

吃完用一只手做的晚餐,蒋绍征又准备用一只手洗碗,出于对残障人士的爱护,宁立夏及时制止。

“我来洗碗,你早些回去吧,晚了又该说打不到车了。”

“我回哪里?”

“你自己家呀。”

蒋绍征指了指放在沙发和茶几间的旅行包,对宁立夏说:“我准备在你这儿住一段。”

宁立夏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要住我家?为什么!”

“不想你总来回折腾,平时你要先去我家接我,像今天早晨这样一起出发可以省下不少时间。”

“我不怕折腾,而且正准备给你雇个司机兼钟点工。”

“你找个家政也行,我的时间不多,没法每顿饭都做,又不想你太辛苦。家政的钱我来付,总不好在你这儿白吃白喝。”

“等等,你的意思是,请了家政也要住在我家?”

蒋绍征“嗯”了一声,把旅行包放进客房:“你家有电视机,偶尔看看新闻和体育比赛也不错。”

“你用电脑也能看,想要电视机我帮你买。”

“一个人看有什么意思,前一段你不是说不知道该怎么还我的人情么,把客房借给我住好了。”

宁立夏终究没拉下脸赶他出去,只是每每看到在自己眼前晃来晃去的蒋绍征,她总是会感到困惑,过去那个不苟言笑、沉默睿智的人到哪里去了?难道在心仪的对象面前,每个人都会呈现出截然不同的另一面么?

与妹妹来住时不同,蒋绍征的闯入让宁立夏过了数日也未能适应。

不能再空套件睡裙不穿胸衣,不能再敷着面膜洗菜切水果,不能再将杂物四处丢,不能再顶着乱糟糟的头发抱着笔记本席地而坐——或许老夫老妻间可以随意到不顾形象,但他们尚处在恋人未满的暧昧期。

除去不便,蒋绍征的叨扰也不是全无好处,至少宁立夏的生活迅速规律了起来、公寓也整洁了许多。

每天六点,蒋绍征都会准时起床准备早餐,左臂缠着绷带,右手拿着锅铲的造型丝毫没影响他儒雅的气质。与宁立夏一道吃过早餐,等待她梳妆换衣的空档,他会迅速地洗碗收拾客厅。稍稍绕一点路把蒋绍征送到学校后,宁立夏通常要回工作室,傍晚时分一天的工作结束后,无论她是在餐厅或工作室,蒋绍征一准候在门外,或与她一同找间餐馆吃晚餐,或去超市买新鲜的水果蔬菜自己炖汤炒菜。

室友做了一周,蒋绍征用与宁立夏一起看电影代替了睡前阅读的习惯,宁立夏放弃了过午不食开始吃晚餐,七点起床十一点睡觉和正常的一日三餐让她的气色很快红润了起来,虽然体重稍稍上升在所难免,整个人却精神了不少。

将要出差一周的蒋绍征送至机场,宁立夏原本十分高兴,然而自由的独居生活重新开始了区区几个钟头,她竟开始不习惯。

她终于明白,长年不吃晚餐并非靠着强大的毅力,只是因为一个人懒得做饭。

听到电话那头的蒋绍征说会提前两天回来,宁立夏居然生出了小小的期待,在市场采购完他喜欢的食材,她便耐下性子整理屋子。

正擦着地板,门铃响了,她记得自己最近并没有网购,想起蒋绍征出门前的叮嘱,特地先从门后看了看。

宁御?犹豫了片刻,宁立夏还是打开了门。

宁御径直走了进来,垂着头一言不发地坐到了沙发上,并没有久别后的寒暄。

他的脸色看上去很差,宁立夏于心不忍,便暂时放下芥蒂,冲了杯热牛奶,和颜悦色地递到他的手边:“你来找我有事么?”

宁御突然伸出手拉住她的胳膊,沉声道:“算我错了,别再跟我闹别扭。”

“我并不是在跟你闹别扭,也不想分谁对谁错,我们绝交的原因是……”

“我妈妈找到了。”宁御打断了她的话。

“阿姨找到了?她现在怎么样。”

“死了。”

“啊?”怔了许久宁立夏才说,“别太难过。”

“她失踪了十五年,我早就有心理准备了,真的听到这个消息,却还是无法接受。”

在生离死别面前,任何语言都显得苍白无力,再三斟酌后,宁立夏收起了安慰的话,只说:“我明白。”

“我搜索了那么久,没有得到过一丝有用的线索,直到前些天两个警察找到我的办公室。他们说抓到了几个抢劫杀人犯,其中一个为了立功供出了其他几个在15年前做下的一桩旧案,他们在景区截下了一辆车,杀掉了醉驾的女人,把她就近埋了起来……我妈妈那个人,漂亮要强了一辈子,最后竟是这样的结局。”

宁立夏十分震撼:“会不会搞错了,十五年那么久远,遗体已经面目全非了吧?”

“他们劫杀我妈妈的收获巨大,所以印象很深,每一个细节都记得很清晰。在指认的地点挖出的骸骨是我妈妈的没错,已经验过了DNA。”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坐到宁御的身边,拍了拍他的肩。

宁御忽然扭身抱住了她,宁立夏叹了声气,终究没有躲开。

待他放开她,脸上的悲戚之色早已不复存在,声音一如以往般冷硬:“你和蒋绍征来真的了?”

宁立夏没有正面回答:“这与我跟你没有关系。”

“没关系?不是我让道,他怎么可能这么顺利。”

“……”

“前一段包装盒的事儿是他帮的你吧。”

宁立夏先是“嗯”了一声,又说:“来找麻烦的人是你派的吧?”

宁御先是一怔,随即否认道:“我没那么闲,也不会蠢到在明知道蒋绍征替你解决了银行贷款的情况下,再多给他个献殷勤的机会。”

“不是你在背后操纵,那些人怎么可能揪住这么点小事不放?”

“你该去怀疑一下蒋绍征,你惹了麻烦他的收获最大。”

“他不会的。”

“他不会我会?”

宁立夏没有作声。

宁御冷笑了一声:“别把自己想得太重要,就算我非你不可,也不会使这么无聊的招儿。”

宁立夏了解宁御,知道他不会在这种事上撒谎,立刻道歉求和:“是我的小人之心作祟。”

“这事儿我会查清楚,如果捣鬼的是蒋绍征,我的精神损失你怎么赔?”

“至多少气你一点点。”

“你有什么气好生,如果你肯回心转意,我可以再给你最后一个机会。”

宁立夏忍不住笑出了声来:“这么宝贵的机会还是留给你那些前女友吧。”

宁御沉下了脸:“我不会缠着你不放,但你得给我个选蒋绍征不选我的合理理由,我不认为他哪里强过我。”

“与他毫无关系。如果没有宋雅柔的提醒,或许我会晕头晕脑地答应你的求婚,如今却觉得万幸。我过去以为有没有爱情并不会妨碍到婚姻的幸福,后来才明白这是错的,一辈子要经历的太多太多,如果没有爱情支撑,怎么可能甘心忍受对方与自己的种种不同?我们的父母都是婚姻的失败者,我不愿意让自己的子女和我一样因为父母淡薄的感情终日惶恐。”

“只有你淡薄,不要扯上我。”宁御再也听不下去,借口要处理母亲的后事推门离去。

七年的情谊到底无法说散就散,最初的震怒后,即便还因为父亲的事情隐隐怨恨着宁御,宁立夏也狠不下心来斩断所有联系,不去参加宁御母亲的葬礼。

葬礼结束已是下午,妈妈和妹妹自然要挽留,宁立夏却推说忙,买了最近一班的回程票。

推开公寓的门,刚洗完澡、尚未吹干头发的蒋绍征立刻从卧室走了出来。

“我打你的手机你没接,怎么回来的这么晚?”

“半个钟头前我才从火车站出来。”

“出差了?我还以为你会留在家里等我。”

宁立夏正心烦,语气自然不善:“这是我家,你不过是蹭住,我好像没有等你回来的义务。”

蒋绍征习惯了冷遇,并不在意,好脾气地笑了笑:“我有等你的责任。菱角粥已经煮好了,正用小火温着,沙拉很快就好。”

他系上围裙,姿态优雅地往平底锅中打了两枚鸡蛋,煎到刚刚好,盛到奶白的骨瓷盘中,用水果刀修饰到正圆,才铺到沙拉上。

蒋绍征专注的侧脸让宁立夏的心忽而柔软了下来,几乎不假思索地脱口说道:“我妈妈和宁叔叔正筹办婚礼,我也要出席,到时候你陪我去吧?”

蒋绍征简直喜上眉梢,却故意问道:“空倒是抽得出,但总得有个身份吧,不然别人问起我时,我总不能说,这是我爸爸的老朋友的前妻的婚礼。”

“你也可以说,你是新娘女儿的男朋友。”

“这个男朋友的任期不会只有一个婚礼吧?”蒋绍征不敢相信好运会突然降临到自己头上。

他这一脸的沾沾自喜又让宁立夏感到后悔:“你不乐意就算了,我不勉强。”

蒋绍征的脸皮在接二连三的挫败中越磨越厚,看向宁立夏的眼神几近谄媚:“当然乐意,就是怕任期太短,没有足够的时间发挥。”

“我们非但不是刚刚才认识,你还是我的前任,有什么好发挥?以你七年前那种不及格的表现,我完全不想期待。”说完了这句,奔波了一整天的宁立夏便回身进了卧室。

许是不到十点钟就上了床,第二天凌晨五点,宁立夏便再也睡不着。

简单的梳妆后,见负责早餐的蒋绍征还未起床,她便悠哉地煮了壶咖啡,找出手动榨汁机,剥开前一天运到的蒙自石榴榨汁。

听到动静,蒋绍征很快起身,宁立夏见他出来,扬起手中的石榴汁笑问:“像不像吸血鬼的早餐?”

蒋绍征接过来喝了一口:“我记得我们一起看过一部有关吸血鬼的恐怖片,唐睿泽看准你胆子小,偷偷把你保温杯里的蜂蜜水换成了洛神花茶,害你一拧开瓶盖就吓哭了。”

宁立夏感慨不已:“好像是初中时的事儿,已经过了十几年了,想起来却像是近在眼前。”

“前些天替少菲去我念过的那间小学接她女儿,突然回忆起许多小时候的事儿,三十年果然不过弹指一挥间。”

“昨天我去参加宁御母亲的葬礼,过去我从没见过她,只是偶尔会听宁御说起,宁御说她很漂亮,这次在宁家的旧宅看到了她的照片,的确如此。我妈妈也跟我讲过她和宁叔叔的一些往事,那样爱面子喜欢排场的一个人,竟落得了这么悲惨的收场。”

蒋绍征自然也知道宁御母亲的事,面露唏嘘:“听说是签了离婚协议后心情不好,喝多了酒,独自开车上山遇到抢劫犯……很早之前我和敬阿姨有过一面之缘,和宁御给人的感觉很相似,傲慢到目中无人,却并不算十分讨厌。得知这件事,所有人都觉得不可思议,总以为她那样的人连死也该是体面的。”

“她和宁叔叔之间并没有第三者,导致离婚的不过是一些互不相让的琐事,或许在签下离婚协议的前一秒她还在等宁叔叔先低头,如果能预料到后来的事,她一定不会再为孰是孰非意气用事。”

宁立夏把剥好的石榴放进榨汁机,边压边说:“宁御很少发感慨,昨天却在墓碑旁叹着气说他以后的子女不会知道也不会了解自己的祖母,待几十年后他也离世,他妈妈就彻底被这个世界遗忘了。人的一辈子至多八九十年,白驹过隙般转瞬即逝,天灾人祸时时都有,谁也想不到下一秒会发生什么,更不会知道自己的终点在哪儿。尽管与曾经怠慢自己的前任复合很没出息,可是有什么办法,我喜欢呀。可以任性妄为的时光太有限了,见过宁御妈妈的不幸,我不愿意在赌气上浪费时间。”

“你喜欢……我?”蒋绍征简直喜出望外。

宁立夏“切”了一声:“你别太得意,人人都有脑袋不灵光的时候,保不准会为同一个人同一件事犯两次蠢,说不定哪天我明白了过来,看也懒得看你。”

人生有太多矛盾和负累。她爱蒋绍征,却深恶他的母亲;她想同蒋绍征在一起,又不甘心抛下所剩无几的骨气与自尊;她曾那么努力地维持两人之间的平等,却拒绝不了他一次次的帮助。犹豫拖拉至今,才终于下了决心。也许未来她会后悔,但至少眼下可以快乐一阵。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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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了忘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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