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6章 夺嫡(三)
咸嘉六年三月二十七,帝已缀朝小半个月了。
前朝的大臣们再也不肯乖乖就范,一起跪在太极殿前求见陛下,为首的正是福王和晋郡王。
“微臣求见陛下。”
为首的福王身材肥胖,他那洪亮而又充满力量的声音如同洪钟一般,响彻整个乾清宫。
尽管福王身体匍匐,双膝跪地,但他那小人得志的眼眸之中却没有丝毫对宫门之后人应有的恭敬之意。相反地,从他的眼神里透出的竟是几丝冰冷刺骨的寒光,以及难以掩饰的暗喜。
他等太久了。
这股寒意和暗喜透过那扇朱红厚重的宫门缝隙,直直地钻了进去。
福王似乎能够凭借自己的想象力,脑海中浮现出此刻门后的情景——那位看似高高在上、实则已病入膏肓的皇帝,或许正躺在龙榻之上,面色苍白如纸,气息微弱得犹如风中残烛。
他心生得意——他该得意的。
福王声罢,晋郡王便紧接着道:“陛下,微臣数日不见陛下,实在想念,几番上折子,却被张尚书等人拦下,张尚书冒犯宗亲,求陛下严惩。”
张延和的面庞仿佛被一层厚重的乌云所笼罩,那脸色黑得就如同烧饭用的锅底一般,没有丝毫血色可言。
福王等人之心,可谓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微臣拜见福王。”张尚书率先走过来,侧身避开福王的跪拜,说道:“福王殿下,陛下早有声明,近来不见朝臣,殿下何故在乾清宫前喧扰?惹了陛下发怒,岂不是吃力不讨好?”
福王冷笑道:“陛下数十日不上朝,不露面,张尚书每次都说陛下下了圣旨,本王倒是要问一句,陛下的旨意在哪里?”
圣旨,自然是拿不出来的。
张延和冷冷道:“此乃陛下金口玉言,福王岂非不相信陛下?又或者视陛下的旨意如无物?”
“哈哈哈,天大的笑话。”福王慢慢站起身来,紧接着晋郡王同样站了起来,其后,跟随大大小小的官员都站了起来,数十双眼睛紧紧盯着张延和,仿佛下一刻就要把张延和生吞活剥。
“依本王看,倒是你这个奸臣暗中给陛下下毒,把持朝政,妄图颠覆我李氏宗亲。”福王不屑道:“张尚书,咱们今儿就好好见一见陛下,看看到底谁是忠是奸。”
福王的步子向前一步,顷刻就被张尚书拦了下来。
“本官说过了,陛下有旨意,任何人不得打扰陛下,否则视为谋逆!福王,你要谋逆吗?”
张延和大声呵斥道,只是这番呵斥并没有起到任何作用,晋郡王讥讽道:“张尚书好大的官位,本郡王竟不知,这天下是姓张做主了。”
静妃都明确给了消息,李景琏已经晕死过去,如今这么好的机会,自然要先下手为强。
晋郡王的眼眸深处迸射出数道令人心悸的兴奋光芒,他紧紧地盯着眼前仅一步之遥的乾清宫,身体因为过度的激动而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那个位置如此的诱人!
张延和脸色铁青,为官数年,还未曾有人这般对他恶语相向。
“你……你……”
张延和被晋郡王猛地推到一边,差点摔倒在地,好在身后跟随的官员托了一手。
就在福王要推开大门的一瞬间,户部尚书罗玉恒匆匆赶来,他看了一眼张延和,随后语气颇冷道:“福王殿下,可是要造反?”
“本王不过是数日未见陛下,心中思虑,求见陛下一面,何谈造反?”福王微微眯起眼睛,盯着罗尚书道:“倒是罗尚书,难不成也是这奸佞的走狗?”
罗玉恒嘴角微微上扬,勾勒出一抹不屑的弧度,眼中闪烁着轻蔑之色,毫不掩饰地嘲笑道:“福王殿下不必说话这般难听,是与不是,殿下心里清楚的很,又何必给本官身上泼脏水呢?只是本官劝福王殿下一句,今日所为,岂不是太祖皇帝在看着?他日去了地下,可当心被太祖太宗逐出宗室。”
“这就不劳罗尚书心忧了。”福王吩咐道:“看住这几个人,本王要进去见陛下。”
静妃所言,圣旨就在殿内!只要拿到圣旨,便可以扶持幼帝继位,到时候把持朝政,他失去的东西都会回来的。
他迈着步子,就在推开乾清宫大门的一瞬间,一道急匆匆地脚步声由远到近的传过来了。
“皇后娘娘驾到!”
福王原本踏入门槛的双脚,突然间像是被施了定身咒一般,硬生生地停在了原地。他肥胖的脸上,把眉毛紧紧挤到了一起,仿佛能夹死一只苍蝇。与此同时,他那双狭长而锐利的眼睛带着毫不掩饰的不悦,冷冷地瞥向了一旁的来路。
兵部侍郎秦秀几乎快伏在地上,喊道:“皇后娘娘到,福王,你见了皇后娘娘为何不跪?”
福王本就细小的眼睛在上下眼皮的肥肉中间越发细长,像是茅厕里地砖露出来的一条缝,丑陋无比。
张延和心里猛地松了一口气,自从陛下真的病了以后,他心里一直就七上八下。
福王和晋郡王不久之前就要强行见陛下,只是那次远远没有这次来的凶险。为了防备着福王等人,张延和等肱骨大臣一早就知会了皇后。
好在,来得及。
赵臻姝迈着坚定的步子,由远到近,缓缓而来。
“微臣拜见皇后娘娘!”
瞬间,不论是大臣还是宫人,乌泱泱跪了一地,赵臻姝目不斜视,坚挺的脊背像是峻拔的山峰,仪态端庄她身着华丽的凤袍,衣摆拖曳在地,宛如流淌的金色河流,上面用丝线绣着精美的凤凰图案,每一针每一线都似诉说着皇家的威严。
头戴凤冠,璀璨的珠翠随着她的步伐轻轻晃动,发出清脆的声响,恰似玉珠落盘。她面若中秋之月,色如春晓之花,眼神清冷而犀利,仿佛洞悉一切阴谋诡计。
“平身。”她朱唇轻启,声音虽不大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众大臣缓缓起身,低着头,目光不敢与之对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