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8章 终了
后来,隔着十几年的光阴,他再次看到那双眼睛时,一眼就认出了对方。
那是在宫里,大魏太后自知大势已去,赵雪客趁虚而入,便想同她做个交易。
只要她帮自己回到赵国,他日后定会把大魏皇帝拉下马去,完成太后的夙愿。
太后答应了,于是他们便开始寻找一枚棋子,一枚能佐证他“死去”的棋子。
赵雪客当即将目光放在她身上,她和当年那个活泼的小姑娘判若两人,看到生人总是一副警惕模样。
赵雪客知道,她没有认出自己,但是,自己只要拿她父亲的事为托词,找她帮忙,她一定会同意。
于是那时,他就这么做了。
而如今,还是这一双澄澈的眼睛,正仓皇不定地看着他。
赵雪客手中的匕首正抵在她的脖间,只要自己稍一用力,便能顷刻间要了她的命,让陆晏廷的余生活在痛苦之中。
这把匕首十分锋利,刃上闪着冷冽寒光,赵雪客痴痴看着那光,光上仿佛倒映着江展的眼睛,那双被脸上的肉挤得只剩下一条缝的眼睛。
那双眼不断朝四周张望,确保无人之后,这才看向年幼的赵雪客。
而后,那双眼睛的主人,也就是江展,用自己有些肥胖的身躯,挡住那个瘦得只有一副骨架的小小幼童,躲到温暖如春的江宅中去。
那个宅中,有个衣着鲜亮的小姑娘,正好奇地看着他。
赵雪客握着匕首的那只手开始颤抖,他发现,自己刺不下去了。
但他知道,只要自己一动,陆晏廷藏在袖中的暗器会顷刻间要了他的命。
好一阵,赵雪客下定了某种决定般,伏在江近月的耳边说:
“小姑娘,我对不起过很多人,可是这一回,我真的不欠你了。”
说完,他那只手迅速撤到她背后,猛得将她往前一推:
“滚!”
见状,陆晏廷立刻上前,把江近月抱个满怀,带她撤到安全地带。
而此刻的赵雪客困兽犹斗,他目眦欲裂,一把拉起苏筝妤,想要靠着手上的匕首逃出重围:
“妤儿,走!”
可是下一刻,一把长剑自后往前,捅穿了他的小腹。
赵雪客看着身下流出的血,一脸诧异地回头,对上苏筝妤满含恨意的目光。
原来苏筝妤不知何时,已经捡起地上的那把长剑,随时准备给予他这致命一击。
赵雪客目光复杂,就那样盯着她,一直盯着她,直到自己坚持不住,缓缓倒下。
他在地上剧烈喘息,口吐鲜血,眼中有剧烈的不甘。
他看着四面八方涌向他的人,目光定在不远处的陆晏廷身上。
他们曾经,都是意气风发的少年,可是如今,自己成了、这般模样,真是不甘心……
而后,赵雪客的意识越来越模糊,他抬起手,想去触碰苏筝妤的衣袖,可对方却猛地抽出他身上的剑,再次狠狠刺向自己!
这般反复三四次之后,赵雪客终是没了气息,死不瞑目。
苏筝妤泄愤般在他身上连刺数下,直到身下人再也没有任何气息,她才无力地跪坐在他身边。
她的身下已经开始流出鲜血,苏筝妤痛苦地捂着肚子,靠着手中那把长剑,堪堪稳住自己的身形。
江近月知道,是她方才那一跳,让她肚子里的孩子没了。
原本苏筝妤已经接受此事,准备在几日后打掉这个孩子,可是江近月没想到,这个孩子以这样的方式,惨烈地离开。
于此同时,苏筝妤的夫君和她的父母也赶到此处,他们看见变成这副模样的苏筝妤,简直痛心疾首,跌跌撞撞地想往她身前去:
“筝妤,你受苦了。”
可是令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苏筝妤猛得举起那把剑,放到了自己的脖子上。
她一脸悲怆,看着自己身下的血,苦笑着说:
“爹,娘,对不起,我,我……真的不想再活着了……”
苏筝妤忍受莫大的痛苦至今,只为看到赵雪客作茧自缚的那一日。
如今,她亲手了结了这个男人,也没有了生的勇气。
说完,苏筝妤闭上眼,想借着赵雪客的那把剑,自刎而死。
“不要!”
她的家人发出阵阵惊叫,陆晏廷眼疾手快,当即拔下江近月发间掩鬓,直直往她手上甩去。
苏筝妤一吃痛,手中的剑掉落在地,等她挣扎着想去捡时,却已经被人团团围住:
“女儿,我的女儿,你怎么能这么糊涂呢?!”
“爹娘好不容易找到你,难道你就要弃我们而去吗?!”
苏筝妤埋在他们怀中,就这么昏了过去。
倏尔,一场大雨毫无预料地落下,街巷上的人影慢慢消失,唯有赵雪客的尸首,在雨中一点一点变得僵硬,他的眼睛,始终没有闭上。
有穿了蓑衣的军士拿来草席将他随意裹住,就这么抬上板车,往乱葬岗的方向去。
不远处的楼上,陆晏廷立在廊前,紧紧拥着满眼通红的江近月,沉默地看着几人消失在大雨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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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心中无声地说——
宁珩,我答应你。
……
战后事务繁多,陆晏廷当夜便匆匆赶回军中,只能在三日后抽出一日时间陪江近月。
彼时江近月已经开始收拾回京的行囊,陆晏廷懒洋洋躺在江近月身后的罗汉榻上,语调慵懒地道:
“真的不能再待一个月吗?你在这里再住一月,之后随我一起回去得了,月儿,路上一个月,我们还可以……”
江近月闻言,想都没想就直接拒绝,语气里还带着几分埋怨:
“陆晏廷,你口中短短一个月,小葫芦在家不知道要哭多少回呢!何况就算眼下立刻赶回家,也会迟上一个月,若是我再留一个月,那就是晚两个月,五个月没见孩子,你要不要我活了!”
陆晏廷坐起身,从后头拥住她,将脸埋在她肩窝里,闷闷地道:
“我这不是舍不得你?你想想,你前脚刚到京城,我后脚就回了,何必分开呢?”
江近月懒得理他,继续收拾要给孩子们带的东西,敷衍他一句:
“表哥,回去后我有的是时间陪你,你再忍忍吧,就这样,别打扰我。”
江近月说着,又想起一件事来,对他道:
“还有青崖,我可要先带他回去,他离京这么久,我都怕那姑娘怪罪他,那我们罪过可就大了。”
闻言,陆晏廷幽幽道:
“夫人,你好忙啊,比我还忙。”
江近月没好气地道:
“那你还不快起来帮我!”
可陆晏廷非但没帮她,还拉着她一起倒在榻上:
“你还有三四日时间呢,让下人帮你收拾就是,月儿,我只有今日有空,你陪我休息一会儿好不好?”
说着,他又神秘兮兮地掏出一个半透明的东西,在江近月面前晃荡:
“月儿,看这是什么?”
江近月一看,快被气笑了:
“哪来的?”
陆晏廷道:
“城里的药铺就有卖,还光明正大地摆在柜台下呢,这里的人当真是奔放,月儿,要不要现在试试?”
闻言,看着大亮的天色,江近月有些不好意思地摇头。
陆晏廷也不催她,只沉沉盯着她看。
江近月犹豫半晌,还是别别扭扭地坐起身,关上了半开的窗。
……
一月之后,王师抵达京城,沈相国忙于此事,已经两日未回府中,沈夫人独自在家里带两个孩子,忙得团团转。
这头,她刚帮着乳母哄睡大哭的小葡萄,那头,坐在榻前的小葫芦就开始叫唤了:
“饭饭!小葫芦马上就要饿晕!饭饭快点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