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6章 有过之,无不及
“辛头儿把那些人,送到了哪里?”肖佐再问。
“当然是送去了官窑,这些日子,都是这么做的。”手下随口回答,他说的都是事实,那些闹事的人,只要身体健壮,都被送去了瓷窑做苦力。
这是辛龟想出来的办法,美其名曰,给你一条生路。
肖佐握紧腰间佩刀,低声道,“老张,你的马借我,我有急用。”
陶城府衙,静室内。
沈步青正要闭目打坐调息,有一只白色的鸽子,穿过窗户,落到他面前的地上,咕咕轻叫,他伸手抓住鸽子,解下鸽子脚上的竹管。
沈步青取下头上发簪,将蜡封挑开,拿出了里面的密信,连看几遍之后,放到一个锦盒里,望着那个装着往来书信的锦盒,沈步青陷入沉思。
“李七夜升任了斩妖司尹,不日要回到陶城,他即便回来,又能如何,就算他是志妖司尹,也不如我品阶高,他又能把我怎样?”
陶城令是六品。而志妖司司尹,只是个七品,至于副司尹,自然又小了很多。
官场讲求很多,只认衣服不认人的官员,比比皆是,沈步青就是其中之一。官大一级压死人,一个小小的志妖司副司尹,即便回到陶城,又能怎样?还不是照旧要拜访自己这位父母官?
但如果事情,像自己所想那样简单,京城的眼线,绝不会飞鸽传书示警。沈步青远离京城,为了掌握京城动向,他不惜花了大价钱,买通了一名手眼通天的探子。
直到今天,他也不知道,京城中的那名眼线是谁,但眼线给他的两次情报,都非常准确,这是第三次。
沈步青放弃打坐调息的时间,想了很久之后,叫来了师爷,“我需要志妖司司尹李七夜的全部消息,越详细越好。”
干瘦的师爷应了一声,退了出去。
沈步青重新闭上眼睛,但根本无法入定,脑海里翻来覆去,想的都是李七夜的消息,以及那个从京城,为他飞鸽传书的人。
这个李七夜一介书生而已,究竟有何厉害之处,值得我的眼线通风报信?
那个远在京城,为我通风报信的人,又是什么身份?在这个人身上,沈步青花费了不下十万两银子,但得到的消息,只有屈指可数的三条。
三条消息,就收了十万两银子,代价的确不低,但那个人曾经传话,将来沈步青升迁之时,可以帮他一臂之力。
因此沈步青猜测,那个人,也许是吏部尚书蒋神光。
但那样的猜测,未免太牵强,或者一厢情愿。吏部尚书蒋神光,向来爱惜羽毛,不屑与沈步青这种朝廷外放的小官,产生利益往来。
那就是剩下的两个侍郎。柳三思与吴居正,向来貌合神离,而吴侍郎为人谦和,人称种菜侍郎,也是个淡泊名利之人,唯一的可能,就是柳侍郎了。
沈步青与柳三思,曾经见过几面,但也只是远远地见过,毕竟彼此官阶相差太多,柳三思给沈步青的印象,就是个高冷的冰坨,陶城的炉火,都烧不化的那种。
哼,表面的高冷,都是骗鬼,见到我的银子,还不是乖乖的收下,帮我做事?
沈步青嘴角,浮现出一抹不易察觉的微笑。
半个时辰后,师爷回来,带来了李七夜所有的消息。沈步青一一翻阅,笑容渐渐消失,脸色变得凝重。
这个李七夜,还真的有点意思,前些年过得与绝大多数读书人一模一样,甚至比他们还要惨一点,父母早亡,独身一人,茅屋读书,最后一举成名,绝对寒门贵子奋斗的典范。
但考中之后,生活最大的变化,也仅仅是做了志妖司一名刀笔吏,绝对没有任何权力,衣食无忧,仅此而已。
但就在这几个月,李七夜的人生,突然变得精彩。原本只是个书生,却在武道上有了极大地突破,更是得到了辅国公的青睐,这次提升斩妖司副司尹,就是辅国公的手笔。
辅国公从来不插手官员任命,竟然为李七夜破了规矩,难道京城眼线飞鸽传书,要我注意此人。
沈步青接连看了几遍,不知为何,心里无端慌了起来。
依旧无法闭目调息,索性站起来,顺便活动下筋骨,不经意间,走过日常办公的屋子,鬼使神差般走了进去。
屋子里收拾的很干净,桌子上,墙边堆满的没有处理的公文,就显得凌乱。
沈步青随手拿起,翻阅了几份。
下属西华县发来公文,最近民不聊生,仅仅西华县内,就有数千人远走他乡,田地也开始荒芜。请沈大人想想办法。
临颍县上报,最近烧瓷窑口,减少至少三成,赋税减少四成,请求沈大人体谅民生,减少赋税徭役。
丰饶县遭遇天火,粮食大量减产,请求少交粮。
……
本官不过闭关一月有余,怎么发生了如此多的乱事?肯定是有些刁民,看本官没有外出,故意编造谣言,骗了这些县令,县令又不知甄别,以假当真,报了上来。
当真是该打五十大板!
沈步青冲冲大怒,突然想起裘潜山教诲,修道者不可妄自动气,又用力压了下来。
麒麟臂肖佐,快马加鞭,到了官窑门口。
上一次来官窑,还是数年之前,有一头野牛,修炼不得法,头脑不清醒,冲进了官窑,踩死了好几名烧瓷的窑工。
肖佐带人,用了十八支符箭,将牛妖射死。
数年不来,官窑变了样子,原本独立的官窑,现在都用篱笆连接起来,篱笆上装满了铁蒺藜。肖佐微微皱眉,这是官家烧瓷的窑口,为何如今变的好陌生,像是关押犯人的监狱。
一阵吆喝声传来,有两个满脸横肉的差人,提着鞭子,赶着一群窑工走了过来。
“今天不干完,休想吃饭,水都给你们停了!”
一名暴躁的差人,大声呵斥,有名窑工走的慢了些,被那差人挥舞鞭子,在后背上打出一条血痕。
“都说如今官窑,已经变成了牢军营,刚听到时我还不信,今日一见,比牢军营有过之,无不及!”
就在这时,一辆牛车缓缓的从官窑里走出来,上面用草席覆盖,牛车过沟时草席颠簸,掉在地上,露出来满满一车尸体。
赶车人手忙脚乱,捡起草席盖上,向深山走去。
肖佐一眼就看出,那些尸体衣衫褴褛,遍布伤痕,形体消瘦,应该是被虐待致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