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再无瓜葛
张氏暗中咬了咬牙。
她堂堂丞相府夫人,屈尊降贵来求他,他竟然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来羞辱自己。
立在身后的宋锦珠眼下也闪过一丝恨意,怒意逐渐被理智压过。
不过一个废太子罢了,连路都走不利索,也不知在高傲什么。
有长公主撑腰又如何,等到新君继位,等到自己成了皇后,这些人通通都要清算。
张氏搀着宋锦珠起身,腆着脸,似是探询,“殿下,小女曾有一枚玉佩在您手上,不知能否归还。”
张氏是懂得避重就轻的。
这枚玉佩是当初周桓出征北檀时,张氏亲自送到王府来的。
大周的传统,男女方互赠信物,这种行为等同于订婚,更不用说大家都默认了,宋锦珠是周桓的未婚妻。
如今把玉佩要回来,就是退婚的意思。
宋锦珠垂眼盯着鞋尖上的东珠,这是皇后赏赐下来的东西,只有她,才配拥有这样名贵的世间珍宝。
她曾亲眼看着那个万丈光芒,站在云端的身影跌落泥潭,看着自己的光明前路步步坍塌,
要怪,就怪命吧。
她只是审时度势,不得已而为之。
“十七,把书架上的锦盒取过来。”
出乎她们的意料,周桓并没有刻意为难。
十七领命退下。
花姜站在角落,注意到宋锦珠的表情。
明明有种势在必得的得意,却偏要做出被迫无奈的委屈。
十七很快折返,将锦盒恭恭敬敬呈给周桓。
周桓打开锦盒,从里面取出一枚玉佩。
玉佩是不规则的月牙状,光线下显出清透的羊脂色,光泽温润,品质上乘。
周桓朝宋锦珠伸手,语气又恢复了一如既往的和煦,“宋小姐,玉佩还给你,从今往后,你和本王再无瓜葛。”
宋锦珠眼下微红,眸中水光涟涟,她走到周桓身边,颤抖着接过玉佩。
“谢殿下。”才说了几个字,她已经抽泣地起不来身。
“十七,送客。”
周桓的语调冷下来,宋家两母女收拾好眼泪,赶紧跟在十七身后,出了正厅。
花姜推着周桓的轮椅往后面园子里去。
和周桓相处了月余,按说时间已不算短了,可花姜并不敢说自己了解他。
他看似对谁都客气,可对谁都疏离。
而且,府里的人都怕他,敬他,却没有人同情他。
也许,是不敢吧。
“你在想什么?”
周桓很少和她闲聊,突如其来的问话让花姜愣了片刻。
“我在想,等康复的器械运回来,放在哪里比较合适。”
周桓抬手,示意她停下。
“你跟了我多久了?”他的声音仿佛淋过冰雪,沉沉撞在花姜的耳膜上。
花姜屈起手指抠了抠手心。
明明前一秒还好好的,气氛怎么突然就严肃起来。
“回殿下,二十八天。”她垂头规矩回道。
“在你眼里,本王是一个很好糊弄的人吗?”
这问题,已经开始上纲上线了。
花姜迅速跪在地上,声音真挚带着恰到好处的微颤,“殿下待人和善,咱们做下人的,从来都只有敬重,绝不敢存一分一毫看轻您的心思。”
头顶传来一声清嗤,“下人?花大夫一向以医者自居,怎么会承认自己是王府的下人。”
花姜心里翻了一个白眼。
形形色色的病人她见得多了,特别是这种苦熬着的病人,心理多少有点问题。
进府第一天就派人来提点她,让她明白自己的身份,现在说得好像自己是什么很贱的人似的,上赶着当下人。
可周桓偏偏是她的顶头上司,不仅握着她的前途,还有她的小命。
“整个王府,只有您一个主子,我又不是客人,自然就是下人了。”
周桓眉心一动,似乎想起什么。
“十七,传令下去,花大夫是府上的贵客,若有人对她不敬,本王严惩。”
???
这狗男人还真是,变脸如三月天啊。
不知什么时候出现的十七,朝花姜抬了抬眉。
花姜谢过恩典,正想站起来。
周桓又开口了,“刚才的问题,你还没回答我。”
这......
她抬起头,满脸疑惑地看着周桓。
“刚才在前厅,你在想什么?”
花姜一秒钟之内完成了所有的设想。
再一次,除了实话实说,别无选择。
“我私心觉得,殿下不该把玉佩还给宋小姐。”
说完这句话,花姜抬眼观察了一下周桓的神色,似乎并没有不悦。
她继续说道:“殿下和宋小姐的婚事,皇上迟迟没有开口,这也许是一种默认,殿下的婚事就应该按照过去大家所认为的那样操办。
“殿下如今没有兵权,又退出朝堂,虽然身后有长公主,也难保万全,皇上是为殿下留了一条后路。”
“宋相在朝廷的势力盘根错节,身后站了一半的文臣,当初宋家将玉佩赠与殿下,殿下没有拒绝,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吧。”
周桓的眼神落在花姜脸上,他没想到,才入王府月余,花姜就已经把朝中的形势摸得一清二楚。
他果然没有看错人。
“继续。”他抬了手指示意花姜。
“只要殿下不松口,这门亲事就不可能退掉,一旦宋小姐成为宁王妃,宋相便只能站到您这边,即便以后太子继位,他想要动你,也会顾忌宋相以及朝堂上的声音。”
花姜抬眼看了看,“可现在,您同意退婚,就等于把刀递给了太子,如果我是他,我一定会除掉对手以绝后患。”
寒冬腊月的天气,十七的背后沥沥冒着冷汗。
这个花大夫,看起来少言少语,分析起来还挺头头是道的。
可是,她说的,既是家事也是国事,更事关皇储朝堂,随便哪一句都能要了她的命。
顺着周桓的目光,十七看到红梅树上落下来一只鸦雀。
鸦雀在树干上蹦跶了两下,似乎被什么惊着了,呼啦啦扇着翅膀飞入了云间。
周桓收回视线,落在花姜纤细的肩头。
“花姜,你很聪明。”
花姜心头咯噔一跳,她还真没那么聪明,只是刚巧开了上帝视角,看过原着而已。
心虚的时候,她将头垂得更低了,心惊胆战地等着下半句的“但是”。
但是,等她再抬起头来,轮椅的咕噜声已经远去了。
周桓阖上眼,任由冬日的暖阳照在他脸上。
花姜说的话对了一半,错了一半。
生在天家,没有父子,没有兄弟,只有掌权和失权。
皇上没有开口,是等着让他自己退。
如今,他退了,父皇便该安心了吧。
“十七。”
“在。”
“告诉裴砚,我找到人选了,让他把东西送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