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零肆肆
三清观发给陈虞等人的银子全都在领队怀靖身上,上元花灯节那天晚上,四个人才有机会单独行动,陈虞等人临出门前,怀靖给每个人发了一串铜钱。刘某人数来数去只数到二十枚铜钱,在俗世里一枚铜钱可以买两个肉包子,用这些钱逛灯会买花灯,算是绰绰有余了。
昨晚陈虞买了几串糖葫芦,只花了一枚铜钱,怀衍和刘某人的口袋里的铜钱现在也只有区区几枚,三个人身上的铜板加在一起,也就二十多枚。据王掌柜所说,他家儿子去的青楼还是高档青楼,这些钱显然不够三人去那里打探情况。
刘某人把手里的铜钱转来转去,在瞥到陈虞的脸时,他突然一愣。陈虞现在仍是是十三四岁的少年模样,这个年纪正是雌雄莫辨的时候,再加上陈虞本就生的眉目含情唇红齿白,只要稍稍把头发放下来一点,再换上女装,没人能辨别出他的性别。
清咳了一声,刘某人无比正经的开口:“陈虞啊,我们三个人呢,凭这点钱,肯定是进不去的,不过要是你换身衣服,我们就可以混进去啦~”
小道士还没开口,怀衍已经一把把刘某人拽了过去:“想都别想,要是让大师兄知道你干了什么,回到三清观之后,你觉得会有什么结果?”
脑补了一下怀远半张脸隐藏在阴影里时的样子,刘某人打了个哆嗦:“算了,我们先去外面看看。王掌柜他儿子去的青楼叫什么来着,城西的不夜宫是吧?”
琅州城城东是平民居住区,城北是各色商铺,城南是达官显贵们的居住之地,城西则汇集了酒楼、茶馆什么的,其中偏南的地方便是传说中的青楼楚馆。陈虞三人走错路了,结果一路从低档青楼走到高档青楼,刘某人和怀隐身上多了好几个红唇印,陈虞仗着身形灵活,硬是躲了过去。
不夜宫在一众青楼楚馆里最为显眼,远远望去并不止一座楼,而是六七个庭院套在了一起。琅州城乃是江南富庶之城,不夜宫是城中最大的青楼,并不仅仅是因为它占地面积最大最富丽堂皇,而是因为其后台最硬。坊间传闻,不夜宫背后的主人不仅权势滔天,更是富可敌国。
陈虞在听到这传闻的时候一点也不奇怪,叶无殇曾经告诉过他,凡事盛极而衰。昨晚所见到的萧敬岳就这么带着士兵堂而皇之的闯入前任相国大人府中,之后更是无人过问此事,只能证明朝廷内部已是无比混乱。江南一带看起来虽然平稳安逸,内里却是暗潮汹涌,不然也不会出现如不夜宫这般规模的销金窟。
不夜宫大门前站着十二个精壮大汉,满脸凶神恶煞的镇在那里,偶有穿着普通麻衣的男子满脸痴迷的想要走进去,连台阶都没跨到,就被壮汉们撵了出去。刘某人看着不夜宫大门愣了一会儿,抬脚就准备走进去,被陈虞和怀衍联手拉住了。
三个人缩到角落里,刘某人还是一副呆滞模样,怀衍拍了拍他的面颊,他才清醒过来,接着激动的拽着怀衍的衣领:“看看我们!还穿着白麻衣!这种打扮,根本连不夜宫大门都进不去啊,怎么打探消息?陈虞又不能换女装进去!难道真的要哥去换女装么?!等等……你们都看着我干嘛?”
“仔细看来,怀靖你也算眉清目秀,生的又讨喜又会说话。”怀衍点了点下巴,“陈虞师弟太小了,进来这种地方就很不应该了,这么想来,还是怀瑾你比较容易混进去。”
“哈哈哈~你们这是在逗我?”
刘某人干笑了几声,发现怀衍和陈虞完全没有开玩笑的意思,他瞬间往后退了一步:“别这样……我没有胸,声音有这么粗,难道要我捏着嗓子去说话么?”
最终刘某人翻进低档青楼里,换上粗布衣服,装成打杂的丫头,准备从不夜宫后门混进去。怀衍和陈虞看着不夜宫正门发愁,陈虞忽然想起来自己身上还有叶无殇给的乾坤袋,他从怀中取出来,用神识探了探,猛地看向怀衍:“坏了。”
“怎么了,这乾坤袋有问题?”
“不是,这个乾坤袋里金灿灿一片,我要不要再把狗蛋哥喊回来?”
“呃……现在你肯定来不及了,不如我们先换身衣服进去吧?”
有了钱,一切事情都好办,陈虞给怀衍买了一套深色锦袍,自己则换上了乾坤袋内的藏剑蚩灵套装。两个人凭着身上的衣服,十分顺利的走进了不夜宫大门,迎上来的不是浓妆艳抹的老鸨,而是一名看起来颇为儒雅的中年男子:“二位公子是来参加梅公子的赏菊宴吧,请随小的来。”
怀衍和陈虞对视一眼,跟了过去。
两人这边顺风顺水进了不夜宫内院,刘某人那边却是状况百出,他刚进后门,就被一个满脸横肉的壮汉拦住了:“站住,你是哪个院子的,怎么看起来这么面生?”
“这位大哥,奴家叫翠花,是新来的,负责给院子里的姑娘洗洗衣服。”刘某人捏着嗓子嗲嗲地说话,声音一出来,自己都快被恶心吐了,“姑娘还在等着呢,大哥你看?”
“姑娘?我们不夜宫是南馆,哪里来的姑娘?”壮汉声音陡然一变,扬声道,“不清不楚的就想混进来?来人!给我打!”
刘某人连忙甩掉用来遮脸的手帕,转身就跑:“妈呀!救命!”
初听“赏菊宴”三个字,陈虞想着季节不对,怎么对着菊花吟诗作画,结果等他和怀衍被中年男子带到一座高楼里时,一路上总能听到奇怪的声音,隐约夹杂着几句“不要”、“好坏”什么的。陈虞原本还想问怀衍,在看到对方面色古怪时,又憋了回去。
两人被中年男子带到了一座包厢内,中年男子似乎还想问些什么,怀衍倒是冷着脸,熟门熟路的摆了摆手,示意对方出去。中年男子心下了然,轻手轻脚的退了出去,顺带关上了包厢木门。
包厢内的窗户大开,一层纱帘将厢房与外界隔开,可陈虞仍能透过纱帘看到楼内的情形。怀衍走过去用手摸了摸纱帘,眸中满是惊异:“不夜宫好大的手笔,竟用鲛绡来做窗帘。”
“鲛绡?”
“传闻中乃是东海鲛人所织,颜色绚丽,质地轻柔,水火不侵,千金难求。可分正反两面,从反面看是透明的,从正面看与寻常布料无异。”怀衍放下了鲛绡,点了点头,“也就是说,我们能从包厢里看到楼内的情况,楼内的人却看不到包厢里有什么。”
“原来如此。”陈虞走到窗户旁,能看到楼内的人正在布置着什么,他微微挑眉,“对了,从进楼我就想问你,为什么能听到那么多奇怪的声音,那些人在做什么?”
“呃……小孩子家家的问那么多干啥,等你长大就明白了。”怀衍十分尴尬,不知如何解释,只能岔开话题,“快看,有人出来了。”
楼内高台上出现了一名身着锦袍的青年,他轻轻拍了拍手,整座楼顿时就安静了下来。青年的声音不大,却传入了楼内每个角落,似乎是在用内力传音:“欢迎诸位贵客的到来,林某奉阁主之命,主持本届赏菊宴。愿诸位乘兴而来,尽兴而归。”
一个个身着华美服饰的人走到了高台上,轮番表演了些才艺,接着便有人争相出价,将这人买了下来。陈虞目瞪口呆的看着一切,默默拉了拉怀衍的袖子:“他们这是在……卖身?可是,书里说青楼里应该都是女子,为何台上的这些……都是男的?”
良久,怀衍的声音才干巴巴的响起:“风花竞入长春院,灯烛交辉不夜城。这……这不夜宫原来是南馆啊。王掌柜他儿子的爱好真是……不同寻常。”
“哦,王掌柜他儿子一直在追捧的那位清倌叫什么来着?似乎还是头牌?”
“似乎是……梅……梅公子?”
楼内忽然再一次安静了下来,透过鲛绡,陈虞能看见一名身着明艳长衣之人正通过高台上层层纱帘,向众人走来,却又在最后一层纱帘前停下了脚步。那人看身形,约莫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一头长发随意的披散着,绣着芙蓉花的金色腰带紧紧勒着腰部,更显得少年的腰肢纤细,不堪一握。
少年就这么静静的站在纱帘后,未曾出声,台下几经开始竞相出价了:
“我出一千两白银!”
“我出一千五百两!”
“去你的,这点钱都敢在梅公子面前得瑟!我出三千两!”
楼内吵成了一团,梅公子的身价很快涨到了两万两,少年却是一点反应也没有,似乎那些人都与他无关。陈虞看了怀衍一眼,对方点了点头,他连忙出声:“我出两万五千两!”
小道士刚把价格报出来,隔壁包厢里一个成年男子的声音响了起来:“我出两万六千两。”
“两万七千!”
“两万八千。”
“两万九千!”
“三万两。”
小道士一报价,隔壁的男子也跟着喊出价格,想着刘某人还不知在哪里,陈虞也有些厌烦这样不断叫价了,直接张口啊:“五万两!”
“我出五万——”
“等一下。”陈虞干脆的截过了隔壁男子的话,“我出的是黄金。”
小道士的声音清亮而又干脆,响彻整座楼。隔壁男子沉默良久,终于出声:“君子不夺人所好,既然如此,我放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