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9章 那我大梁便一统中原
傅明洲面色没有起伏,没看左缜一眼,亦没出声挽留。
他看向主位上的姜云音,问道:“陛下,可还要与晋国太子慕容宏合作?”
姜云音抬眼对上傅明洲的目光,她眼里有探寻,但没有退缩,她回道:“自然。”
不久前才刚和慕容宏签订了盟约,怎么可能因为左缜反对便反悔?
傅明洲微微颔首,沉声表态:“臣自当倾尽全力配合,便是左亲王不愿出一兵一卒,也当不负陛下所托,”他语罢看向其余沉默的重臣,眸色深了几许,口吻却又稀松平常地发问:“诸位做何想?”
重臣们面面相觑,有人挣扎权衡了一番,道:“微臣以为,左亲王虽言辞激烈,但不无道理,陛下不妨再思量思量?”
他开口带了头,另一位大臣便直接起身表态道:“微臣去劝劝左亲王,免生意外,微臣告退。”
这位重臣乃武将出身,和左缜走得甚近,在这样的站队里,他自然更偏向左缜。
姜云音余光扫过淡然自若,却没有出声控场意思的傅明洲,抬眼间,心里已然有数。
如同他在慕容宏面前扮演毕恭毕敬的臣子一般,他现下这一出,当是要筛选出朝中重臣对她的态度。
而在左缜愤然离席后,依旧不为所动推进商议合作的事,亦是在帮她树立“威信”。
思及此她气定神闲,冲起身要走的大臣颔首道:“好。”
姜云音和傅明洲这般态度,倒让其他人没甚顾虑,于是乎,不少人相继起身离开,殿内只剩下三位大臣。
三位大臣交换了下眼神,有人看向姜云音,问道:“敢问陛下,为何要助力慕容宏拿到晋国皇位?”
姜云音没有弯弯绕绕地铺垫,直抒胸臆坦然回道:“凡是战乱,无论是去攻打胡人,还是同晋国争夺中原,受苦受难的终归是底层的百姓,我在泉县长大,经历了家园失守,颠沛流离的生活,比起一统中原,我更想看到世道太平。”
姜云音:“我与慕容宏在晋国便相识,他与宸帝慕容信不同,他曾说万事当以百姓为先,这一点与我不谋而合,而在建立大梁前,外祖父已率兵征战多年,哪怕这一年休养生息,面对胡人也不会有十成十的胜算吧,是以助慕容宏登上晋国皇位后,梁晋两国结盟联手,驱逐胡人,保中原太平。”
在任长庚黄袍加身自立为王之前,晋国尚没能将胡人赶出中原,在一分为二,开始内战后,只是会更难。
中原的百姓耗不起,尤其是边关的百姓。
合作才能共赢。
三位大臣对这番说辞是认同的,但一想到左缜激烈的反应,难免顾虑重重,道:“可左亲王不同意,这事恐怕难以进行。”
姜云音回道:“我会再寻左亲王商议此事。”
她知道左缜在介怀什么,也知晓该如何劝说左缜。
她想,傅明洲大概是想以左缜的激烈反对为突破口,来树立她这个新帝的“威信”吧。
他这个摄政王对她“唯命是从”,再来个不好惹的左亲王,朝中无人敢质疑她这个女帝。
她自不会浪费这个机会。
这时静默良久的傅明洲出声道:“左亲王愿意助力是锦上添花,若是不愿也无妨,不会影响结果。”
姜云音:……?
不劝说左缜答应,而是直接不用他参与了?
她对傅明洲还是不够了解。
三位大臣闻言,脸上皆是松了口气的神色。
他们了解傅明洲,若没十成的把握,是不会这般说的。
有大臣开口道出另一担忧:“若是那慕容宏坐上晋国皇位反悔又当如何?”
他看向姜云音,叹息道:“我们都是吃过慕容家亏的人,对慕容宏难以全然信之,毕竟当年慕容信一面说着要歼灭胡人,一面断了大军粮草,不顾将士死活。”
“若慕容宏违背盟约……”傅明洲眸光冷冽,缓声回道:“那我大梁便一统中原。”
姜云音恍然,原来这才是傅明洲愿意且支持她与慕容宏结盟的原因。
他心思缜密,行事如同下棋,在他放下第一颗的棋子,早已想好后面几步棋要落在哪里。
从收集情报的悠然轩,到晋国朝野大将军李飞捷,再到武林门派势力,他对晋国算得上是全方面布局,根本不需要靠军队大规模入侵,足以蚕食围剿晋国。
他知晓宸帝要杀慕容宏,故意从阳城“救”走慕容宏,为的是激化宸帝和世家之间的矛盾,分割晋国的势力,挑起内部矛盾。
而和慕容宏结盟不过第一步,他要师出有名助慕容宏登上皇位不假,但最终一统中原才是真。
傅明洲放话了,三位大臣纷纷献计,热烈讨论。
而姜云音越听越沉默,不再言语。
等到大臣们纷纷告退,殿内又只剩下了姜云音和傅明洲两人。
同先前慕容宏离开后的轻松氛围不同,此刻姜云音面色微沉,周身的气压都有些低。
傅明洲掩唇轻咳了声,率先开口道:“看来你还有话对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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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云音看向傅明洲,眸色沉静:“这便你说的将选择权交予我,尊重我的决定吗?”
傅明洲神色淡淡,云淡风轻地回应她的发难:“无论是和慕容宏签订盟约,还是不采纳左亲王的反对,哪一个不是你的选择,哪一个我没有尊重?”
姜云音无从辩驳,心道傅明洲做事的确滴水不漏,根本让人寻不到可发作的错处。
她轻笑,眼底却不含笑意:“是我低估了王爷,先前只觉得无论慕容宏作何决定,王爷都胜券在握,现在看来,是无论任何人做任何决定,都影响不到王爷分毫。”
傅明洲知道姜云音在暗指什么,他并不生气,很是平静地回:“你能说服左亲王出兵相助,是能树立威望,但你若能在左亲王不参与的情况下办成事,更能彰显你的能力。”
他亦带着深意点拨她:“君主以德才服人,而不该以皇位迫人压人,这样浅显的道理你难道不明白?”
他难得的耐心十足的补充道:“这才是真正坐稳帝位。”
姜云音当然明白他所言,她敛了笑,换上严肃的表情,挑明道:“我在意的不是这个,我在意的是你粉饰太平,将战火掩藏在和平合作之下。”
按照他前边同大臣们探讨的,助力慕容宏不过是个幌子,他的目的是将梁国的势力借此机会渗透到晋国的方方面面,完完全全的掌控晋国。
姜云音直接戳破他道:“你是没想把我当成傀儡,是想把慕容宏变成傀儡吧。”
傅明洲并不否认。
姜云音完全理解却不认同,语气重了些,道:“你同先帝征战多年,我不信你不知战争的残酷,更不信你没见过战火下百姓的疾苦,如能和平治世,为何要平添杀戮?”
她没有一统天下的野心,无论是在泉县,还是离开陆家后,她心中追求一直是天下安定。
她不愿意再看到如刀姨那般在无法山顶苟活的无辜百姓。
傅明洲掀了掀眼皮,声音亦沉了几许:“有些话,我只提醒一次。”
“……”
“一国之君要做决策时,最忌讳将个人喜好与情感放在第一位,古往今来,天下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和平是美好的希冀,永远只会是短暂存在的状态,”傅明洲直直地望着她,“慕容宏现在愿和你合作,一样是对你有所图,便是他真如你所言,一切以百姓为先,所以你们合作驱逐胡人,那赶跑了胡人,解决了共同敌人之后呢?你们真的能和平治世吗?”
傅明洲将她前面的发难质疑一一驳回:“我从未粉饰太平,将战火掩饰在和平合作之下,我只是在教你最大程度的把控变量,将决定权握在自己手里。”
他道:“你可以抵触不喜欢战争,但不能没有打赢这一场仗的实力。”
姜云音与他四目相对,缓声问道:“你觉得慕容宏是不可控的变量,但你何尝不是最大的变量?”
任长庚封左缜为异姓亲王,让其掌控兵权,称得上是和傅明洲平起平坐。
显然,任长庚亦觉得傅明洲是个“变量”,让左缜制衡他。
而现在,傅明洲已具备无需左缜出一兵一卒,即可以颠覆晋国王朝,他的实力早不是左缜能制衡的。
若他想,傀儡帝王怎么可能只有慕容宏一个?
她亦然。
傅明洲闻言侧身,闭目遮住眼眸里的失望与受伤,再睁开时,恢复一片平静地清明,他声音很轻地开口:“罢了,你还是不信我。”
……一如先帝。
他眼角眉梢染上些许自嘲之色,没了先前耐心提点她的兴致,说道:“你信也好,不信也罢,先帝于我是救命之恩与知遇之恩,两年内我会驱逐胡人,待中原安定,你坐稳帝位,我不会再插手朝政。”
这段话是他第二次提起,姜云音听出一些不易察觉的执念来,盯着他的侧脸轮廓,问道:“为何一定是两年?”
傅明洲长身玉立,回道:“你现在听着是两年,但其实我已经为此准备了近二十载。”
他花了近十年的准备与努力,才成为任长庚的幕僚。
六年陪任长庚征战沙场,任长庚称帝抱恙时,他一遍遍承诺,再有三年,一定能平定中原,驱逐胡人,实现任长庚的心愿。
可任长庚没能再等三年。
任长庚去世半年有余,他对姜云音所说的两年,不过是去履行对任长庚生前的承诺。
哪怕无人信他,他无愧于心。
两人一时沉默无言。
姜云音完全理解他所言,她认为他和她不过是看待问题的角度不一样,并没有对错之分。
傅明洲对任长庚的情谊羁绊比她想象中要深很多,客观来说,至少比她对任长庚的情谊要来的深得多。
沉默的间隙,左缜和傅明洲的话在脑海里交叠回想,姜云音不由得地开始反省。
她想和慕容宏平治中原没有错,但如果一统中原真是任长庚的遗愿,她这般与其遗愿背道而驰,其实不该坐上皇位。
可任长庚的遗愿到底是什么,要从何考证?
姜云音脑海里忽地想起了左缜数次提起的遗诏,或许在遗诏里,能寻到些与任长庚生前所思所想的蛛丝马迹。
姜云音兀自思量的时间太长,傅明洲没时间一直等下去,便道:“你可还有要问的?”
姜云音摇头,傅明洲唤成公公,送她回玉华宫。
姜云音起身走了两步,还是驻足回首,冲傅明洲道:“我想去见见左亲王。”
傅明洲没有抬眼,很随意的轻“嗯”了声。
得知左亲王一怒之下直接出宫离开了,姜云音决定去一趟左亲王王府。
成功一路护送陪同她去到左亲王王府,王府上下毕恭毕敬地招待,王妃万分热情地陪同,但左缜不见人影。
就这么坐了半个时辰,成公公踢姜云音不满,冲王妃道:“左亲王好大的架子,这般晾着新帝怕是于礼不合吧。”
王妃叹息连连,一脸为难地望向姜云音,小心翼翼地赔着笑说道:“新帝莫怪,我家王爷就那个性子,藏不住情绪……便是先帝还在世时,一言不合也是这般……”
成公公还要开口被姜云音拦下,她倒没有生气,依旧温声冲王妃说道:“劳王妃再去劝说几句,我此番前来是想好好同左亲王聊聊晋国太子的事,以及想看看遗诏。”
王妃颔首,忙不迭地起身离开。
未多久,王妃满脸愁容的回来了。
姜云音一看便知,她是劝说失败了。
也是,左缜能在自己和傅明洲以及一众重臣面前甩袖离开,更不可能在此刻的王府对她“和颜悦色”。
姜云音自不会迁怒王妃,是以朝她无碍笑笑,率先出声安抚道:“既然左亲王今日不想见我,那我改日再来。”
王妃眸光闪烁,欲言又止,支吾了半天,最终还是开了口:“王爷说,新帝不用再来了,他不同相助晋国太子之事,不会出一兵一卒,新帝若执意相助……”
她顿住,不停打量着姜云音的神色,不敢说全。
姜云音神色没有起伏,淡声道:“王妃但说无妨。”
“新帝若真有那个本事,不靠他驱逐胡人,再来找他要先帝遗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