献上二更――各有各的领悟

献上二更――各有各的领悟

夜里,大雪一直未停。

往日喧哗的长安夜市,现在也一片清净。路上几乎没有行人,雪落在男子的红衣上,化在他的青丝间。沿着山道走了一段路,便遇上了驾马赶来的流清。他将怀里的女子抱上了马车,这两日她也算吃了些苦头,可恨的是叫那帮贼人逃跑了。

“主子,您的伤?”流清看看他胸前暗红的一片,不禁担心的道:“还是赶紧回去吧!”

“恩,去皇宫。”男子的面容,分外清冷,一点不似往日的温文儒雅。

流清听他这么说,不禁讶异道:“您终于要回去了!”自从回了长安,他就一直住在城郊的流水酒坊。怎么今日徒然就要回皇宫去了!

“走吧!”男子并未多言,只放下了车帷。流清也钻进了车内,另有一名马夫驾车。

天色完全沉下来时,他们才赶上了官道。一路上风雨飘摇,流清揭开车帘向外看了看,余光瞥到了一瞬即过的两个路人,忽的心下一跳,想探头再仔细看一眼。

“怎么了?”清冷的男音问道。

流清再看,那两道身影已经离得好远:“没事,是路人!”他放下车帘,转头看向尚且昏迷的女子:“郡主怎么办?送回郡主府吗?”

男子的眉头蹙了蹙,沉思了片刻,回道:“一并带回宫去,让太医诊治。”

“主子,要不要去看看温姑娘?”他犹豫了片刻,还是问出口。

男子的心猛地一抽,想起那日温十香眼里的恨意,顿时有些担心:“不了,等她平静几日再登门道歉。”

一路风雪吹去,方才奔驰而去的马车俨然是向长安城里去的。不知是谁家的马车那么气派,温十香扶着简叶,一步步行在这长长的官道上。忽的,手上的人脚下一软,温十香急忙拉住她,尔后在官道上停了下来。

“简叶,你醒醒!”看着那双合上的眸子,温十香的心一下沉了下去。抬头看看这一片森林,不知还要走多久才能看见村落,才能找个大夫。

“我们不能放弃,一定要好好活下去。”还有那么多的事情等着她去做,还有那么多牵挂没有了却,她不会认输的。

温十香蹲下身,慢慢将昏过去的简叶背在背上,接着向前走去。

这一路,留下了她长长的脚印,下一瞬却又被落下的雪覆盖了。

——

三日后

太阳总算从大雪中冒出头来,长安敷了一层雪白,似是着了冬装,已经静静屹立。

皇宫里一片沸腾,一大早宿白便听闻了三日前小皇叔回宫之事。这三日他一直在查温华方的案子,也派人找遍了整个长安,都没有温十香的下落。那日,父皇身边的太监将那一对鹦鹉拎来给他的时候,他才知道该发生的终是发生了。

“殿下,皇上说今夜摆宴御花园,专程为九王爷接风洗尘,您要准备准备才是。”宫人来报时,他正逗弄着鹦鹉。

宿白回身看了那宫人一眼,淡淡道:“本宫知道了,下去吧!”

这位传说中的小皇叔,乃是父皇同父同母的弟弟,当年因其天资聪颖,颇有治国之道,深得先皇宠爱。不惜打破先祖遗留下来的嫡长子继位一话,生生立了九子为太子。

奈何这位小皇叔天生放荡,不堪束缚,最终竟然将太子之位让给了父皇,逍遥天下去了。

宿白三岁时,见过他。尔后听闻是为了避开宫中勾心斗角之争,将其送出了宫外,由当时在任的翰林学士教导。自此,宿白再没见过这位小皇叔。

只是听宫中的人说过,这位小皇叔与定北王之女,灵罗郡主有一纸婚约。

当初,他们两人先后消失,现在又一起回来。宿白担心,皇位一事,会有变动。

——

夜色降临

宫灯千盏齐明,宫人提着宫灯走在前面,宿白与月貌行在中间,身后还跟了两列宫人,正缓步向御花园步去。

御花园的展台之上,早已摆好了宴席,一片明亮。就是这冬季四处都是雪白,没什么花景可赏。

“这位小皇叔好大的派头,父皇竟然这般重视他!”月貌小声嘀咕着。

宿白瞪了她一眼,告诫道:“一会儿小心说话,管好你的嘴。”

“知道了!”她讪讪的点头,不由得向展台亭中看了看,只见那方坐着两方人影。一个身着明黄色便服的是父皇,另一个一身白衣的,应该就是小皇叔了!

“儿臣拜见父皇,皇叔。父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叔千岁千岁千千岁。”宿白二人走近,先行了大礼。

那方一身明黄衣衫的荆洛云点了点头,“免礼,你们两个过来坐吧!”

宫人这才将他们扶起,宿白抬目,看向一旁没出声的白衣男子。他身上披着雪白的毛裘披风,此刻正执杯饮酒。看清那张脸,宿白的身体微微一颤。

月貌也好奇的向那人看去,只见那白衣的男子,墨发随意的绑着,棱角分明的侧脸那样熟悉。那张脸,怎么越看越像——

“百里夫子!”这简直就是一个天大的玩笑!月貌的下巴险些掉在地上,遭了荆洛云一记白眼!

相对荆月貌,宿白的反应则淡定太多了。

“原来夫子就是小皇叔!”他淡淡道,在桌旁坐下。

百里辞抬目,浅浅一笑。月貌也坐下,看着那人不禁想起了十香。听说他当日弃十香而去,为了一个名叫戴绫罗的女子。对此,月貌略有耳闻,心底早已对他燃升了厌恶之情。如今温府出了事,他倒回了皇宫,算是怎么一回事?

“当初我就觉着你们两个身份并不一般,如今看来,总算了然。”百里辞的目光一直定在宿白身上,为其温十香,他心底莫名对这个侄子,有些结缔。宿白何尝不是!

“父皇,儿臣冒昧,有事想请小皇叔借一步说话,请父皇恩准!”他一字一句说的十分缓慢。

二人之间怪异的氛围,身为一国之尊的荆洛云又何尝看不出来。既然他们之间认识,有什么恩怨,私下解决也没什么不可。

“朕准了!”他饮酒,目视着宿白站起身。

百里辞狐疑的看他一眼,跟着起身。月貌目送他们向御花园深处走去,回头看了看饮酒的男子,小心翼翼的问道:“父皇,温太师您打算怎么处置?”

——

走了一段路,确定离那亭子已有一段距离后,宿白才停下脚步。身后的百里辞也跟着止步,等着那人回身看来。

怎知,宿白回身的同时,一道劲风冲着百里辞的俊脸拂来。他猛的退后,刚好躲过,眼里的惊慌之色却未褪去。

“你做什么?”稳住身形,百里辞才看向对面的宿白。

只见他一张妖孽的脸,满是愤恨,眼里透出两道失望的光芒,“十香待你一心一意,你怎么还能在那种时候弃她于不顾?如今她不见了,你倒是带着绫罗郡主高高兴兴回宫来了!果真是好夫子啊!枉费十香一片心意,她真是这世上最蠢的女人。”他的语调渐转凄凉,心底的痛,旁人是无法理解的。

倒是他这一番话,使得百里辞深深愣住。

温十香不见了!怎么会?

两道俊眉竖起,那人冷声问道:“出了什么事?”

宿白却是一笑:“你问我?不如自己去太师府看看,不就知道了?”他说罢,冷眼扫过他,拂袖离开。临走时还不忘道一句:“来日我找到了十香,决不会将她让给你,你比唐萧更配不上她。”

你比唐萧更配不上她!

宿白的话深深扎进了百里辞的心里,他侧目看了看那人离开的背影,顿时心里一阵发堵。他不知道这两日发生了什么事,本以为只要等她消消气,再上门负荆请罪,一切事情都可以解决。戴绫罗此次受的侮辱,岂是旁人可想象的。

当次日来临,他站在太师府门前,看见那大门上的两条交叉封条时。一切都了然了!也许这一生喜欢他的女人都没有好下场,好比戴绫罗,遭人侮辱,如今精神有些失常。好比温十香,家门败落,如今下落不明。

——

回到先皇赏给他的昌平王府,流清便焦急的迎了上来。

“主子,属下听说太师府被封了,家眷全都遣散,温姑娘和简叶一并下落不明、、、、”

“这事我知道了。”未等流清说完,百里辞便闭了闭眼。

想起那日温十香含恨的目光,再想想这两日发生的事情,她定然是恨死他了。为了别的女子在大喜之日丢弃她不说,在她最需要安慰,最需要依靠的时候,偏偏他不在她身边。于温十香而言,她的心里会何等失望,他不敢想。

但若说后悔,他却并不后悔。年幼时戴绫罗救过他一命,如今他便算是报了这恩情。

“你放心,我一定会找到她。”找到她,好好补偿,就算她此生恨他也好,不爱他也罢,他以后定然会一心一意对待她。

——

不知睡了多久,温十香做了一个梦。梦里百里辞穿着一身红衣,慢慢离她而去。她想留住他,奈何十分疲惫,根本无法抬脚。尔后梦境一转,那些人抓走了温华方,封了太师府,将她们赶出了来。

她幽幽转醒,心里空落落的,仿佛一切重要的东西全都被夺走了。

视线里是一方贴着补丁的蚊帐,虽然老旧却十分干净。她可以说是饿醒过来的,肚子闹起空城计,实在经不住折腾。

“姑娘醒了!”一道苍老的女音传来。温十香侧目看去,只见一个穿着粗布麻衣的老妇人,手里端着一个碗,正慢慢向她走来。

面对这陌生的环境,陌生的人,温十香慢慢坐起身来,这才发现这张小床上还有一个人,便是简叶。

“饿了吧!先喝点粥吧!”老妇人笑着,将手里的一碗粥递给温十香。

十香看她一眼,小心接过,低声到了一声谢。尔后转头看了一旁的简叶,她脸上那一道伤,已经被简单处理过了。如此,温十香才算清醒了过来,这一切都不是梦,一切都是真的。简叶受伤是真的,温府败落是真的,温华方入狱也是真的,就连百里辞离开同样是真的。

“多谢大娘!”她慢慢回头,看着慈爱的妇人笑了笑。

老妇人却似看出了她心里的苦楚,询问道:“姑娘可是家中遇到什么变故,所以才会天寒地冻的,倒在村子外头?”

温十香的目光闪了闪,勾了勾唇,却是摇头:“多谢大娘救命之恩,十香来日定当数倍相报。”

见她不肯说,老妇人也不强求,只笑着劝她趁热喝粥,尔后又让她安心休养,方才转身出门去了。

房门关上,温十香回头看了简叶一眼,伸手拂了拂她额间的头发,牵强的笑了笑。

只要简叶还在,她的心里就还有一片温暖。就算只为她,她也要振作起来。来日,还要回去长安,一定要为温府讨一个公道。

——

半月过去

百里辞几乎找遍了整个长安,就连长安城外方圆百里全都找过了。一直没有温十香的下落。

倒是有人说,曾经在将军府门前见过她们。

“主子,郡主四处找您!您看,是不是过去看看?”流清犹豫一番,终是上前。

虽说他心里也着急,但是就现状而言,简叶她们想来已经离开了长安,不知往哪儿去了。

那人蹙了蹙眉头,转身往后院步去,尚未走近,便见长廊上,一道身影向他扑了过来。

“阿辞,救我,救我!”女子的目光十分涣散,一个劲的往他怀里躲藏。

百里辞蹙眉,看着后面追上来的家丁丫鬟,淡淡道:“以后不要追着郡主跑!”

“是,王爷!”下人们一瞬站住了,最近这王爷脾气不好,若是不小心冲撞了他,定然会死的很惨。就像前几日一名婢女不知好歹,半夜三更跑到王爷房中企图勾引,结果被连人带衣服一并扔到了院子里,冷了一晚上。次日,边让流清将那丫鬟打包送走了。

自此,再没有丫鬟敢贪图他的美色,也再没人敢在他面前乱来。

“别怕,他们不是坏人。”他低声,温柔的道。流清在一旁看着,只能无奈的叹息。他心底倒是对温十香颇有好感,其实主子心里装着谁,他比他自己清楚。但是就主子优柔的性子,要他当真彻底对郡主狠心,只怕当真要费些功夫。就是不知主子还有没有机会再见到温姑娘,还有没有机会,认清自己的感情,明白自己心里装着的到底是谁。

傍晚时分,天又下雪。

百里辞步进府里的酒窖,取出自己亲手酿的葡萄酒,步进了亭子里。

流清准备了一桌好菜,看着他取了酒来,便起身布好碗筷:“半个多月没与主子同桌吃饭了!”他说着,似是感慨。

百里辞盯着手里的好酒,忽的又想起了温十香。

那张娇俏的容颜忽的呈现,笑着将酒盏推到他的面前,说道:“再来一杯!”

一阵冷风拂过,话音远了,倩影也一并消逝。眼前只剩下布好碗筷的流清,正抬手在他眼前晃荡:“主子,您怎么了?”

他的瞳孔收紧,黯然一笑:“没事,坐吧!”吩咐流清摆了三只酒杯,他落座,斟满一杯,推到一旁空着的位置,尔后才为流清和自己斟上。

流清看了看一旁空荡荡的位子,不禁道:“既然主子这么在意温姑娘,那日为何还要弃她而去?”

要问为什么,倒真该问问自己为什么。

他扬唇,笑得无比落寞:“没什么,只是不高兴她骗我罢了!”

“温姑娘骗你?”流清愕然,虽说温十香平日里不正经,但是还从未听她说过谎呢!

百里辞却不多言,只端起酒杯,在一旁的酒杯上轻轻碰了一下,一饮而尽。

看着桌上这些菜,流清便记起上次温十香在流水酒坊帮忙做的那一桌菜,每每想起就会觉得好笑。

“说起温姑娘,若是好生调教,必然学得一手上等厨艺。”他毫不吝啬的赞道,不知不觉便将百里辞逗得笑了。

说起温十香,他总是不知不觉就扬起唇角。流清说这就是喜欢,这就是幸福。然而,他自己却亲手毁了这幸福。

——

夜深时候,流清扶着微醉的百里辞回了房中。替他打理好一切,方才退下。百里辞的酒量,当真是千杯不醉。所以流清并不担心他,有些时候其实是酒不醉人人自醉罢了!

关门声响起,床上的那人慢慢睁开了眼睛。同样的夜晚,却终究少了那个扶他上床的女子。那一次上门劝学,温十香命人送来许多好酒,他其实早已料到,她有阴谋。既然她要演这么一出戏,那他为何不配合?

那丫头解他的衣衫时,他在黑暗中笑。她的指尖落在他眉梢时,他的心一阵狂跳。本以为自己能够克制,到底还是忍不住欺上她的唇瓣,浅尝她的香甜。显然,那丫头吓坏了。所以他便只好继续装下去,就当自己醉了。

谁知温十香只是将他推倒在床上,然后在他身上倒腾一番,就枕着他的手臂睡了。

梦里香甜的叫了几声包子,在他肩上啃了一口。其实那晚什么事也没发生,那床单上的血迹,不过是她手心上的伤口。

但是次日,他如了温十香心意。其实那也是最好的解决方法,毕竟,他与戴绫罗的婚约乃是先皇所赐,若是平白无故就了解了,到时候可不好向北定王交代。

“十香——”他喃喃,翻身面向床内,安然合上眼帘。心里浮起那张娇俏的脸,她一笑,就能暖了整个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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