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煮酒论事(上)
那一夜,板成的联队并没有跟过来,八路军的侦察员报告,板成联队和三井联队已经向太原方向移动。
天气渐渐有些凉意,我们的酒桌也移到了屋子里,老战找来一个火盆放在旁边,将一个铁缸放在上面,里面装满了小烧酒。
战新江端起酒碗,“劲超,老陈,来咱们哥仨喝一个。这么长时间没见了。”林劲超和陈志康端起酒碗,轻轻的抿了一口。
战新江放下酒碗,笑呵呵的看着我们。“你们知道,和你们交手的板成是谁吗?”他的话音有些深沉。
“板成良太。日军北平警备区的主力。”我说道。
战新江摇摇头,“没错,但是……你们不知道。你们都记得,我们从承德撤出来之后,在小镇遭遇了一伙日军,老张毅然决定闪电战歼灭他们。我还记得林劲超打得很猛。后来遇到了日军的增援部队……”老战端起酒碗又抿了一口,长出口气,“那一仗我打得有点苦。呵呵……当时的那支日军就是板成联队。”
我恍然大悟,继续听着老战讲。
……
老战全连阵亡之后,自己付了重伤,所幸没有死,被附近村庄的一个跑生意的救了出来。修养了一段时间,后来日军的板成联队突袭了小村,在村里大开杀戒,老战和村里的几个壮年汉子跑了出来。沿途也遇到了一些溃败下来的**,都没有青年军的消息。
几个人继续跑到了西安,沿途靠做一些苦力赚些钱来维持生计。好在沿途遇到了一支赶往西安的商队,商队的老板叫贺在霖。一路到了西安之后,战新江几个人又继续跟着贺在霖跑生意,由于都是庄稼汉,人又实在,干活又卖力,在贺在霖的心中充分的建立起了信任,贺在霖通过了解,得知了老战和几个壮汉的身世,对几个壮汉的遭遇深感同情,而对战新江则是万分的钦佩。在这个商队里做了两年,这几个人凭着踏实肯干,实实在在,当上了商队的小头头。战新江觉得这个贺在霖骨子里透出来的气质非比寻常,说话大气,慷慨大方,而且又平易近人,一点也没有老板的架子。后来几次在夜里去茅房的时候,他发现贺在霖的屋子里总是亮着灯,而且不只他一个人。贺在霖那个时候的表情也是让人难以琢磨。
直至西安事变之后,全国统一战线形成,战新江才真正知道,这个贺在霖是**员,而他的商队驻地是**设在西安的秘密交通站。那一段时间正是**代表来西安密会张学良和杨虎城,准备促成西安事变和平解决的。战新江这才明白,为什么那段时间贺在霖的表情总是不自然,而且显得十分的疲倦。
之后的这段时间,贺在霖给战新江灌输了一些**的思想,这让战新江受益匪浅,并且在贺在霖的影响下,他的性格也慢慢的改变了许多。从一个没有思想单纯的青年人变成了一个有思想有抱负的入党积极分子。经过了一年的历练,在贺在霖的介绍下,战新江加入了中国**,成了一名正八经的**员,一个**战士。
全面抗战打响后,在战新江的强烈要求之下,经过贺在霖的推荐,战新江加入了八路军,并且鉴于曾经在**青年军服役的经历,在八路军129师中一跃成为了连长。
贺在霖和当初从死人堆里把他救出来的跑生意的人,是他难以忘记的,好不夸张的说,那就是战新江的再生父母。虽然那个跑生意的人已经在板成联队屠村的过程中惨遭杀害,但是战新江依然将他送给自己的一块猪骨保留。而贺在霖依然是在做他的生意,依然做他的交通员。
战新江说得有些口渴,端起酒碗,将剩下的酒一饮而尽。
“这么说,你现在时**员?”我问道。
战新江点点头,“当初要不是贺先生收留我,我恐怕没有今天。小镇那一仗,让我落下了病根儿,和小鬼子拼刺刀的时候,肩膀和大腿被刺了一刀,脊梁骨也被划开了,现在一到天气不好的时候,我这浑身就有些难受。”
“那你再也不会回到青年军了。”陈志康有些失落。
“在哪都一样,一样打鬼子。咱们不都是中国人嘛。”战新江说得很从容。
“和你老战比起来,我林劲超真是够丢人的。”林劲超有些愧疚,端起酒碗也一饮而尽。
是啊,自从林劲超回来,我一直没有问过他离开那段时间发生的事,在北平监狱只救了他,却没有发现当初和他一起离开的王锦德。他们手下那近二百多弟兄都去哪了?
“剥魂谷一别之后,我和王锦德带着人马往小镇方向走。可是那一刻我就知道我错了。分别后的第二天一早我们就被这支板成联队包围了……”林劲超有些沮丧,也有些愧疚,继续说道,“我们和他们只打了一个照面,死伤惨重,我和王锦德带着几个人冲了出来,没想到又被伪军给围住了,王锦德为了活命,装死逃过一劫,我因为身上中了枪被俘。”
“不说了不说了,来来,咱们干一个。”战新江端起酒碗,将剩下的酒给每个人分了点。
“剩子……死了……”我平静的说道。也许一提到这个名字每个人心里都会有一些亲切,青年军年龄最大的士兵,整日的嬉皮笑脸,随意的将大号改成“慈禧”,还有他那一手好枪法。林劲超自从回到青年军之后,我一直都没有和他说过这些,他也没有问过,也许那段时间他一直在忏悔,一直在调整自己的心态,或是他在监狱时被电击落下的病还没有完全好吧,那个时侯他终日的一个人坐在树荫底下望天。
“怎么死的?”林劲超终于有些激动。
“我们在准备赶往北平的途中遇到了日军,剩子为了保护老百姓,吸引敌人的兵力,带着几个人和鬼子干,被鬼子打死了。”
林劲超紧皱着眉头,咬紧牙关,眼睛里渗出了泪水。
我从兜里摸出大前门,分了出去,“临死的时候,也没个名字,我们把他葬在了离北平不远的一个小山脚下,他的墓碑是我亲自写的,叫杨烈。”
林劲超低下头,肩膀不住的抖动,泣不成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