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4章 恶客
“大娘,你瞧见了没有,南平那个贱人也来了!”
姚氏身着簇新的杏色袒胸贯头式窄袖衫,下配一条红黄相间的十二破裥裙,腰间悬挂珠玉配饰压着裙角,头上挽着云髻,上簪数只赤金金饰。
可以说,姚氏的这身行头绝对称得上华美,其金光闪闪、红艳夺目的程度直逼今日寿宴的女主人。
今日是崔泽的寿辰,崔清作为他的‘嫡亲’幼弟,自是要前来拜寿。
哪怕崔清已经被崔泽扫地出门了,但正如崔清所言,血缘亲情,岂是说断就能断的?!
所以,一大早,崔清夫妇便领着儿子儿媳、女儿女婿早早就来到了荣康堂。
进了正堂,三队夫妻便开始分开行动,男人们都跟着崔清去了前庭,名曰帮忙,实则是利用崔泽寿宴的机会结交更多的勋贵、权臣。
而女人们则跟着姚氏,熟门熟路的直奔正堂花厅。
崔萱和苏氏一左一右的跟在姚氏身边,进了花厅,便开始积极的与人攀谈。
要知道,自从他们分出荣康堂之后,她们能接触的社交圈子就忽然小了下来。
幸好苏氏与皇后沾着族亲,有她在,还能拉扯着姚氏母女在外戚的活动圈子里溜达几圈,但去了也只是做陪衬的份儿。
根本没人主动理睬她们,更不会有人像过去一样吹捧、巴结她们。
从天上跌落凡间,大抵就是这种感觉了。
姚氏很失落,自从跟着崔清来到京城,她就一直过着人上人的生活,尤其是在荣康堂的时候,吃穿用度什么的都是最好的,穿衣、用膳、沐浴等等都有一群丫鬟婆子服侍。更美妙的是,这些都不用她花一文钱呀。
如此美好的生活享受了几年,忽然间,他们被分出去单过,虽然老相公、相公为了照顾脸面,分给了他们不少产业。
单靠这些产业,就是崔清、崔嗣伯父子什么都不做。也能富足一辈子。
但也仅止于富而已。贵就不要想了。
对于过惯了豪奢生活的崔清一家子来说,他们根本就不能适应,更不会甘心。
都是老相公的儿子,凭什么崔泽就能靠着父荫入仕。然后一路做到宰相?而他崔清,至今也是个白身?
崔清原就不是个宽厚的性子,如果说当初老相公刚刚咽气的时候,他心底深处还留有一丝对父亲的眷恋,那么分家后的日子里,他心中便只有对父兄的无限怨恨了。
无奈形势比人强,崔清再怨恨、再想报复,他的身份和现状让他根本什么都做不了。
一个无官职的白丁想去报复一个权臣,这根本就是白日做梦呀。
‘凡间’的生活过了几个月。崔清便认清了现实。不管他是想重回‘天上’也好,还是想报复嫡兄也罢,必须有个前提,那就是手中握有权柄。
偏他们一家子,只有崔嗣伯入了仕。且在苏家的帮扶下,一路做到了从六品上阶的武库上属令。
三十岁做到从六品上阶,还是握有实权的京官,这在普通官宦人家,已经算是非常出色了。
但与荣康堂相比……崔清苦笑得摇摇头,慢说与正二品的宰相崔泽相比了,就是与他的儿子崔幼伯相比,都差出八条街去。
最关键的是,分家后,他们能接触到的真正权贵实在太少了,即便有苏家扶持,成效也极小。
今天的寿宴是个机会,早在两三个月前,崔清便开始思索这件事。
这几天,随着正日子的临近,他每天都在叮嘱姚氏:到了寿宴切莫乱说话,倘遇到什么不知该如何处置的事儿,就直接干脆闭上嘴,让苏氏来处理。
今早出发前,崔清又悄悄叫过崔嗣伯,令他转告苏氏,在寿宴上看好姚氏和崔萱,一旦她们有什么不当的言行,便要立刻制止,并予以转圜。
在路上的马车里,崔嗣伯详细转达了父亲的命令,其实就算父亲不叮嘱他,他也要这般嘱咐娘子。
苏氏听了只觉得嘴里发苦,姚氏是个田舍奴的女儿出身,虽在崔家过了几年富贵的日子,但骨子里的乡土气息实在太浓。
且她的这位好婆母为了彰显自己和过去不同了,拼命的往头上、身上加一些金呀银呀、珠呀宝石呀的,弄得暴发味儿十足。
还有,姚氏为了表示自己很时尚,往往京城流行什么,她就很不客气的往自己身上招呼,全然不顾这服侍到底适不适合自己。
就拿她身上的这件袒胸贯头式窄袖衫来说吧,这件衣服近两年来非常流行,它的样式与传统的窄袖衫不同,既不是斜襟、也不是对襟,而是直接没有开襟。
所谓袒胸,单看字面意思也能明白,自是坦露胸脯的意思。
当然,也不是全露,而是半遮半掩,且袒胸处呈桃形状,可以与女性隆起的胸线完美的融合在一起,形成一种波涛起伏的视觉效果。
说实话,这样的袒胸贯头式窄袖衫很能体现女人的女性美,也适合炎热的夏天。可、可它并不适合姚氏呀,要知道姚氏今年都快五十岁的人了,还学着跟一帮世家小娘子做同样装扮,实在、实在可以称得上惨不忍睹呀。
还有她那件十二破的裥裙,足足比常规的七破多出五破来,裙幅不是一般的长,这样大裙幅的衣服,若是个丰腴的美人穿着,定能气场十足、艳压群芳。
但姚氏……
苏氏撇过头,不忍看婆母的模样。唉,不是她嘲笑自家婆母,实在是,她老人家这消瘦的身形,加上这繁复的长裙,就像是一根竹竿插进了红红黄黄的布帛堆中,半分美感也木有呀。
没看到四周的女眷看到婆母的装束都不禁瞪大了眼睛,一副恨不得戳瞎自己眼的模样吗?!
偏她还被公爹、夫君反复叮嘱要看好婆母,四周那种满是讥讽、鄙夷的目光直刺得苏氏恨不得躲到一边,装作不认识姚氏。
姚氏的装束已经让苏氏很郁闷了。结果姚氏一张口,苏氏更觉得坑人。
南平是贱人?
好吧,虽然这个郡主为人确实不咋地,就是苏氏也想骂她两句。
但苏氏就是想骂也不会当众‘嘀咕’呀,且嘀咕声还这么大,唯恐别人听不到一般。
难道姚氏不知道,不管南平的德行怎样糟糕。人家的品级摆在那里呀。哪怕她曾是姚氏的儿媳妇,但人家仍是郡主娘子呀。
就是苏氏当面见了南平,也要恭敬的行礼问好。
结果姚氏却……
苏氏已经无力叹气了,她连忙抓进婆母的胳膊。脸上依然带着笑,嘴里却低声提醒:“阿娘,今儿是大伯父的寿宴,咱们是主人,来者皆是客,就算那人再怎么卑劣,咱们也要笑脸相迎。”
另一侧的崔萱也低声道:“阿娘,阿嫂说的是,南平不知廉耻乱勾搭人。可您是堂堂崔家四夫人。岂能与她一般见识?”很显然,相较于苏氏,崔萱这个女儿更了解自己的亲娘。
果然,听到儿媳、女儿的劝说,姚氏终于缓和了表情。
见此情况。苏氏心里一松,看向崔萱的目光也有些微妙:啧啧,这个小姑出嫁后,倒是越来越懂事了。
这时,萧南已经迎了出来。见到姚氏三人,笑道:“四婶,大娘子,阿萱,你们来啦!”
苏氏因着苏娘子的缘故,与萧南也算是有了些关系,见萧南过来打招呼,忙扯了扯姚氏的袖子,然后松开手,屈膝行了个福礼,“请夫人安!”
阿萱也忙行礼,“阿嫂安好!”
姚氏点点头,权作行礼。
萧南也算跟姚氏做了几天的邻居,对这位婶母的神奇自是一清二楚,见她这般倒也没有生气。
反而一手托起苏氏,说:“大娘子太客气了,咱们原是一家,你与大嫂一样唤我弟妇便是。”
接着又拉起阿萱:“哟,两年不见,咱们阿萱愈发明艳动人了呢。”至少眉眼间的骄纵之气全消,如今看上去倒是多了几分柔和。
苏氏大蛇随棍上,略略提高了嗓门,用周围人都能听到的声音说:“呵呵,弟妇说的是,咱们可不就是一家人嘛。既是一家人,我也不客气了,今儿贵客多,你与几位阿嫂也忙不过来,我和阿萱虽愚笨,好歹也能帮你招呼一二。你且去忙吧,这里就交给我和阿萱了!”
说着,她还故作玩笑的挽了挽袖子。
阿萱连声附和,“是呀是呀,我未出阁前也跟着阿嫂学习过好几年,这些我尽熟的。”
姚氏站在一边,继续端着长辈的架子,开口道:“乔木,这里就交给她们姑嫂了,你只管去忙其它的吧。”
萧南的眸光闪烁了下,旋即撑掌笑道:“那敢情好呀。雨水、谷雨你们留下伺候大娘子和大娘(指崔萱),”
跟在她身后的两个碧衣小婢躬身称是。
萧南又笑对苏氏姑嫂两个说:“那就劳烦大娘子和阿萱了,这两个丫鬟都是我得用的,有什么需要跑腿的,只管吩咐。”
苏氏知道萧南这是给她们表现的机会,心里忍不住一阵狂喜,忙应道:“弟妇放心,一切有我们呢。”
苏氏聪慧,又与皇后有些亲戚关系,见她主动是好,萧南也乐得给她机会。
说完,萧南冲着姚氏点点头,然后转身离去招呼其它的客人了。
玉簪则紧跟萧南,当走到外围时,萧南忽顿住脚步,因为她看到了一个不该出现在此处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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