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想得太多
杨菲话一出口,就后悔了。郁剑秋当初救了她,现在又给她赎身,还给她安排落脚的地方,对她可说是仁至义尽。她为了逞一时口舌之利,与郁剑秋置气,实在太不应该。
有些担心的看郁剑秋一眼,杨菲小声解释道:“我就那么顺嘴一说,你别放在心上。”
郁剑秋温和一笑:“不过一时戏言耳,我自然不会当真。妹妹性情率直,言语爽利,将来定会配个如意郎君。”
云知撇了撇嘴,就杨菲那个样子,还如意郎君?最多也就是找一有钱老爷,给人当小妾。她年纪尚幼,无法做到喜怒不形于色,心中怎么想的,脸上不免就带了些许出来。本就心情不爽的杨菲看到她那副鄙视的嘴脸,火一下窜了起来,双手紧紧抓住包袱皮,面沉如水。
见她神色不善,郁剑秋有些莫名,凝眉道:“我说话直,刚才若有得罪之处,还请妹妹原谅一二,不要怪我才好。”
杨菲没好气的回道:“你当我是那种不识好歹、是非不分的人吗?”
云知真想接一句,‘你太有自知之明了。’好在她头脑还有三分清明,知道此时不能再节外生枝,否则会引起郁剑秋的反感,才将那句得罪人的话咽了回去。
郁剑秋直视杨菲,缓缓开口:“你是什么样的人,我现在还不了解。我并没未妄言你的品行。你又怎能臆测我的想法。”
杨菲一怔,顿时哑口。看多了道貌岸然下龌蹉的嘴脸,她习惯了试探、戒备;习惯了跟那些满嘴仁义道德,一肚子男盗女娼的人周旋、打交道。此刻面对郁剑秋直言相告的坦诚,她反倒不知怎样应对了。
云知忍不住揶揄:“你可真会说话。”
郁剑秋态度谦和:“不及某人。”
云知莞尔一笑:“各有所长。”
郁剑秋微笑不语。
杨菲吁了口气,稳定情绪。她不该因为云知的态度而迁怒郁剑秋。现在她已经不是那个卖笑的烟翠,那些坏脾气,还是收敛点好。那些阴暗的心思,也要藏好,不能让她们看出端倪。就算郁剑秋帮她赎身另有目的,在没探明情况前,她也应该低调行事。如此锋芒毕露,只会让她们提高警惕。适当的展现下自己的利用价值就可以了,过份的聪明,只会惹来杀身之祸。
“你是我的救命恩人,又帮我良多,我感激还来不及,又怎会为了几句戏言怪罪。”
郁剑秋不好意思的笑了下,“既然你叫我一声姐姐,再说这些话可就见外了。”
杨菲扯了扯嘴角,眼珠子盯着郁剑秋,带着点困惑和不解。“你对我的为人品行一无所知,就花费这许多银钱将我赎了出来,还把我带在身边。你就不怕我心术不正,做出忘恩负义之事,令你后悔今日所为?”
郁剑秋从容应道:“我从不为自己做过的事后悔。”
她的这个回答,实在很出乎杨菲的意料,看着郁剑秋的目光中不禁带了一丝奇怪之色。郁剑秋没说相信她,也许根本就不在乎她心性是否良善。她在郁剑秋心里,没有自己想的那么重要。不知为何,她稍稍有些失望,心里空落落的,不知道是个什么滋味。
云知倒是颇为满意郁剑秋的这个说法。郁剑秋干脆利落的回绝了杨菲的暧昧,她心中的不满也就烟消云散了。被妒忌冲昏的头脑子清醒过来后,才醒悟自己与杨菲交恶是件多么愚蠢的事。郁剑秋信任她,才会将人带到她那里。她要是处处跟杨菲争锋相对,郁剑秋肯定会给杨菲另寻去处,以免影响两人的交情。这可不是她想要的结果,小不忍则乱大谋,万不可再冲动了。回去让陈晴打听下这个杨菲到底在发什么疯,她才好对症下药。
“杨姑娘口齿伶俐,恩怨分明,你品性如何,我和剑秋都看在眼里,不会对你心生误解。”云知嘴角噙着一丝浅笑,语气真诚无比。
杨菲怔住,有些诧异的望着云知尚显稚嫩的脸庞。她发现自己实在小瞧了云知,不仅小瞧了她的气量和胸襟,还小瞧了她的心机和口才。
郁剑秋侧头看向云知,眉眼舒展。云知婉约一笑,如幽兰绽放,秋水双眸中透出一丝若有若无的诱惑之色。郁剑秋嘴角略弯,眼中是少见的温柔欢欣,只是,却无半分旖念。
云知垂眸,倚在郁剑秋肩头。虽然我所渴望的东西,你暂时无法给予。但至少,你因我而展颜。只要你开心,我愿意去接受那些我不喜欢的人。你交给我的每件事,我都会尽力,去做好,助你完成心愿。你想要的,我都会给你。我想要的,只有你。
感觉到身边少女的体温,闻着她发肤间淡淡的蔷薇香,郁剑秋微微眯眼,心神不自觉的安宁下来。
杨菲冷眼瞧着挨在一起的两人,一个嘴角带笑,眼含清愁。一个正襟危坐,平静如水。她忽然觉得云知也挺可怜的。她对郁剑秋这份情意,就是瞎子都看得出来,偏偏郁剑秋身在其中,却像个无知无觉的傻子。她先前那番暗示,也不知道郁剑秋是真没听懂,还是装不懂。如果是真不懂,那未免太不解风情了,云知以后有得磨了。若是心如明镜,却假装糊涂,不露声色的将云知与她都糊弄了过去,那她的心思也太深沉了些。莫非郁剑秋是想利用云知,以自身为饵,诱她为其做事。如此说来,她先前倒是在坏郁剑秋好事了。以后还是多看少说,莫要轻举妄动,要是惹恼了这两个金主,小命恐怕不保。
想到这,杨菲又忍不住开始揣测,郁剑秋花那么大一笔银子把她弄出来,到底需要她做什么?
仅仅是日行一善,救苦救难?
她就算闲得发慌做好事,可那白花花的银子又不是天上掉下来的。
并不是她小人之心,只是她一个青楼女子,让郁剑秋这种人上赶着搭救;还养在身边,白吃白喝白住,难道她不需要付出点啥?
做什么春秋大梦呢!
她除了以色侍人,也没别的本事,莫非想让她使美人计,去对付她的仇敌?如果是这样,也不算太过份,她能接受。郁剑秋毕竟救过她,就凭这点,她都不能拒绝。再则说,她也想尽快离开那个肮脏的地方,她们也算是各取所需。
今天之前,她还觉得,在妓院的日子也不是那么难过,没心没肺点也就熬过去了。重获自由之后,她却是宁死都不愿再重操旧业了。她心底其实是厌恶那个地方的,只是深陷泥沼,无法挣脱,所以只能妥协,并在妥协中找到活着的意义。
其实,她并没有自己以为的那样坚强。她偶尔也会幻想,有个才华横溢的书生,对她一见钟情,然后倾家荡产救她出去,与她长相厮守。或是某个一掷千金的富商,迷恋她的美色,将她金屋藏娇。再不济,来个浪荡公子哥,把她带走,做个宠妾也挺好。后来她渐渐明白,是自己想太多了。来逛窑子的人,说的那些个山盟海誓,也不过就是当个**的手段。那些所谓的同情、关爱,不过随口说说,不值一文。
不过,她做梦也没想到,会是一个女人帮她脱离火坑,更没想到那个人会是郁剑秋。就像当年在极乐门一样,郁剑秋突然的出现,然后改变了她们的命运。
车厢里,杨菲在思索自己的人生。回顾过去,展望未来,最后决定,还是活在当下。
云知拉着郁剑秋问长问短,一会问她午饭在哪里吃的,肚子饿不饿。一会又说陈晴的闺女已经看过大夫,抓过药,让她不用担心。
郁剑秋一边笑吟吟的听着,一边观察着沉默不语的杨菲。怕冷落了她,还时不时的跟她搭句话。杨菲言简意赅的回了几句,大多数时候都是报以微笑。虽然神情疏淡,脸上多少还是有些伤感之色。
一刻钟后,马车驶进了枫林镇。
郁剑秋扫了云知一眼,对杨菲轻声道:“以前的事过去了,就不要再想,我们也不会提起。日子总归是要过下去的。你的人生还很长,一天一天,一年一年,总会有更值得你记住的人和事。”
杨菲有些意外地打量她,眼神复杂难明。
想到云知曾经跟陈晴说的话,郁剑秋又加了一句:“你这么漂亮,人又聪明,以后不愁找个好人家。”
杨菲脸上微透惊异,随即若有所悟。果然如她所料,这是要将她送人,当做一枚棋子。这样也好,至少她生活无忧,侍候一个人总比侍候一群人轻松多了。听郁剑秋这意思,还是让她去做正头娘子。难怪要她莫提往事,也许是要给她换个身份吧!
“姐姐有心了,这事就拜托姐姐帮忙留意着。若有合适的人家,姐姐做主就是,妹妹莫有不从的。”
见她如此乖巧听话,郁剑秋脸上露出宽慰的笑容。
“这人还得你自己挑,总要选个合心意的,才能长长久久的幸福下去。”
杨菲脸上扯出一抹笑。“我相信姐姐的眼光,到时再说吧!”我还有择人而侍的权利,不错,不愧是女侠,为人还蛮厚道。既然你真心在为我考虑,我也必不负你所托。
云知笑眯眯的道:“你就把这当自己的家吧!我和剑秋定会为你择一良配,让你风风光光的嫁出去。”她还以为这个杨菲很难搞定,没想到倒是最好打发的。她明儿就去找张媒婆,尽快把这事给办了。还有陈晴,也耽搁不得。她们早点嫁人,她才早安心哪!
杨菲一脸平静的看着云知。被蒙在鼓里的小姑娘,真是让人同情。
见她脸上并无丝毫喜悦之色,云知皱眉道:“你不相信我?”
杨菲迟疑了一下,然后点点头。
云知大惑不解:“为什么?”
杨菲淡淡道:“你不是还没嫁出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