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我带你走
剿灭无极门是郁剑秋的成名之作,也奠定了她江湖一流高手的地位。当初她一人一剑,单挑无极门,江湖上都赞其胆气无双,武功高强,说起来可真是风光无限,羡煞旁人。
可谁又知道,那一路腥风血雨的杀进去,她也是大伤小伤无数,差点把命丢掉。强撑着放走被无极门囚禁的女子后,她已经耗尽内力,神智不清。要不是闻讯赶来的好友将她带走救治,她身受重伤,又体力不支,恐怕转眼就会横尸当场。
在床上足足躺了一个月,她才恢复元气。因挂念那群被救回的女子,伤还未养好,她便去了宁城衙门,询问她们可曾妥善安置。
衙门名册上登记了那些女子的名字,一共四十七人,都被66续续送走。她偷偷记下那名册上留的住址,去了其中一些女子的家中,想看看她们如今可还安好,然而,却一个也没见着。她疑惑之下,四处打听,得到的消息,却让她惊怒交加,悲愤难抑。那些无辜遭难的女子,回到家中并没有得到亲人的抚慰疼惜,反被他们视为耻辱。在这一个月内,共有十三名女子因不堪逼迫,而自尽身亡。她们经历了那么多苦痛都没有放弃生命,却在归家后香消玉殒,在风华正茂时成了黄土一堆。
她们会走到这一步,是郁剑秋万万没有想到的。她简直不敢相信,那些为人父母者,居然会逼死自己的孩子。
她自小父母双亡,是师傅一手将她带大,她师傅是个极为通情达理的人,给予她的关爱绝对不输于任何一对父母。她在外受了委屈,师傅会软语慰籍,每次受伤,会为她敷药。她一直相信,无论她出了什么事,师傅都会帮助她,更不会抛弃她。她们师徒尚且如此,她不明白,那些人为何能对自己的亲生骨肉,如此狠心绝情。
如果她能够早日来看望这些女子,若是她早一点灭了无极门,她们或许就会有不一样的结局。但人生从没有“若是”、“或许”、“如果”这样有路可退和慈悲的词。那些逝去的生命,不会再回来。佳人已去,魂魄不在。
那一瞬疼痛入骨渗髓,让她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无法原谅自己,以至夜不能寐,昼不能安,郁结成疾。
她带着无尽心痛自责多方查探,终于知晓剩下三十四人的大概下落。除了家境较好的七人被送入庵中落发为尼外;其余女子,或与人做妾,或隐姓埋名远嫁他乡;还有十数人竟被家人卖给了牙婆,不知去向。
因为不知道那些女子的相貌体态,重伤初愈的郁剑秋费了近一年的时间才找到二十人。她们性命虽无忧,但大多数人生活都不尽如意。有些女子说是为妻为妾,实则与奴婢无异。见到郁剑秋,她们无不痛哭失声。有几个被丈夫虐待毒打的女子,甚至当场就跪下求她带自己走,只要远离这种猪狗不如的日子,去哪里都好,做什么都行。
那些泣血的话语、希望的目光、失望的神情,让她永世难忘,也成了她一生中永无法抹去的伤痛。
不忍再看到她们凄然无助的脸,郁剑秋做了一个艰难的决定。她要找到剩下的所有人,如果她们愿意跟她走,她会带她们离开,给她们一个没有伤害和折辱的安定生活。
把自己多年积蓄分给这些女子,她留下了一个承诺。一年后,她会来接她们离开。
送别时,那一双双含泪的双眸,让她心中隐隐做痛。她步履沉重,几度回首,想就这样带她们一起走吧!哪怕是吃糠咽菜,隐居山林,荷锄田间,也好过她们如今这般人不人鬼不鬼的活着。可理智告诉她,现在还不是时候,她必须先凑足一大笔钱,买房置地,给她们一个安身立命的地方,才能将人带走。
她最终狠心转身,纵马而去。风中传来一声声呜咽,落叶萧萧,草木含悲。
那些被家人发卖的女子,在牙婆手中又几经转手,有的卖与穷乡僻壤给人生儿育女,有的则沦落风尘,更有几位直接下落不明,不知被转卖到何方。
这些命薄如斯的女子,驱使她翻山越岭,风餐露宿,踏过浩淼烟波,历经几多坎坷。无论结局是悲是喜,她都坚定不移的于茫茫尘世中寻找她们的踪迹。
世事不由人,今生,但求无愧。
这两年,她除了自己搜寻那些女子下落,也托朋友四处留意,有消息就传给她。她这次去豫州,就是听朋友说,在豫州的一个下等娼寮发现一女子,疑似她要找的人之一。
那本名册上,活着的三十四人,郁剑秋已经找到了二十六人,剩下的八人一直没有音信,陈晴就是其中之一。今日在这里遇到陈晴,对郁剑秋而言真是意外之喜。
想到今日她若是不在这艘船上,陈晴或许已落水身亡,她们将永无再见之日,她心中一阵后怕。即使陈晴无恙,她们擦肩而过,也会是终身的遗憾。两年里的忧思挂念难以言语向人说之,郁剑秋只能紧紧抱住陈晴,以表达自己心中的喜悦和激动。
一直活在怨恨忧惧中的陈晴,此时靠在郁剑秋怀中,心中的惊恐不安奇迹般的消失殆尽。她从未被人如此拥入怀中,像抱住了什么失而复得的宝贝一般。也从来没有人,对她如此温柔以待,就像她生来便该被人疼惜怜爱。
她来到这人间二十年,生如蝼蚁,活似刍狗。快乐、欢愉、幸福,都是别人的,她只有悲伤与痛苦,连疼都已麻木!经历过那些惨烈的伤害,在她眼前一片黑暗,茫然无助时,郁剑秋的出现,成为她此生最难忘怀的救赎。她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都带着一种温暖的力量,让她不自觉的亲近、依赖。
她忘了春意料峭,罗衣轻寒,只愿在这人满眼怜惜中浅笑入眠;等着这世间浮华散尽,流年远去,韶光一点点轻逝;她,不用再醒来。
莫名其妙落水的男人被救了起来,半死不活的躺在船板上。他浑身湿透,身上的衣服紧紧贴在身上,要是不立即换下湿衣,肯定会生场大病,搞不好小命都不保。船老大有些为难的扫了大伙一眼,然后众人都不约而同的把目光转向了被郁剑秋拥住的陈晴。
“那个男人捞上来了,大家都在看你们呢!”云知一脸不爽的扯了扯郁剑秋的手臂。陈晴身子一颤,望向郁剑秋,泪眼朦胧,我见犹怜。
“郁姑娘,救救我。”
云知黑着脸,斜眼瞧去。这女人不简单,脸皮之厚,心机之深,她生平少见啊!不过,郁剑秋应该不会这么轻易的被她哄骗了去。
郁剑秋替她擦干眼泪,安抚道:“我一直在找你们,你若是过得不好,不如随我去吧!只是日子会过得清苦些,不知你是否受得了。”
“这种生不如死的日子,我都过了,还有什么苦吃不得。”陈晴含泪带笑,柔弱中透出一股坚韧。
听到两人这一问一答,云知惊的眼珠子差点掉下来。
郁剑秋替陈晴理了理乱糟糟的头发,掷地有声的道:“我带你走。以后不会有人再欺负你。”
云知如花似玉的脸蛋开始扭曲,目光凝结成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