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第083章 乱心成魇(三)
说着,他纤长的手握紧,枯瘦的手骨被他自己捏的咯咯作响,对上蒙峰“怎么可能”的眼神时,突兀收笑,高喝:“果然是迂腐守条的天界,够恶心!”
“你……”
“要本帝君不要乱言你们穹融仙尊吗?哼,放心,不是乱言,想必过不了多久,你们陛下便会知道的。”砚冥微眯了眼,所谓“纸是包不住火的”,那些愚蠢凡人的话还是有些道理的。
蒙峰逼自己冷静,面前这魔君的一番言论不过是引他们全军覆没的圈套。余光瞟瞟身后,这些魔人确实也成功了,如果真单单只是圈套……然,他自己都无法信服:“敢问魔君你是如何知晓的?”
陛下近些日子的所作所为,都好似要与碧穹故意作对,就像是碧穹犯了大多事,触了陛下多大逆鳞似的,若这砚冥所言属实,这诸多巧合…所以,他忍不住再问。
“如何知晓?只要有心查,有什么不能知道?呵,你们这些只知享福的仙神啊,怎么说呢,是太迂腐胆小,不敢去查你们仙尊?还是说,你们仙尊隐藏得太好?”
“带着还活着的兵将回去吧,去请你们仙尊来。”黑袍一挥,他转身往魔界之心。
对于不是对手的,砚冥不会恋战,再言,这一番你来我往,他费了许多口舌,却还够不上“战”。
……
开满曼珠沙华的路又深又长,勿鸣勿鸦跟着主人缓缓向前的砚冥,走得轻松而愉悦。
方才收拾了天界的兵将,虽只是微不足道的小角色,倒也是爽心的胜利。
而他们主子却不同了,先前的一丝丝痛快随着妖艳花海的深入彻底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点又一点的、令他胆寒的蚀骨花香。
见主子脚步越加慢,兄妹俩终是有了些察觉,心瞬间谨慎而小心起来的同时,禁不住纯生理的胆寒颤抖。
这些花香常年存在,他们闻了不说万年也有千年,怎么会,怎么会害怕?
“别忘了,这些花是被什么所养。”突然冒出的、不属于他们三人的清冷声音提醒了他们。
自然,亦提醒了砚冥,他心心念念等的人,终于到来。
兮穹仍是一身艳红宫袍,墨发被茗淮的手编发带束起一缕,随着散着的发一同垂至脚踝,隐于左锁骨的莲印兴奋的发着暗红的光。他俊美的面容毫无表情,狭长的眸子染着暗红,只一眼扫过,便让砚冥在内的三人惊了一惊。
好冷,比常年生活在魔界的他们还冷。
砚冥好歹还是一界之主,惊愣稍纵即逝,冷静下来的他抬手捏了黑袍宽袖,一翻,极冷的黑光祭出。
“你终于来了!”
兮穹丝毫未动的由碧霄剑自行击散黑光后,不问缘由,不做解释,手一挥,碧霄化成无数道青影,瞬间罩住砚冥、勿鸦和勿鸣,形成牢笼般的界。
接着,青光中,尖利的剑端同一时间从各方祭入三人身体——
“身为一界之主,虽非仁义,却无故杀数千凡命,视为极恶。”
他来此,只会说三句话,这,是第二句。
不一会儿,咬牙忍痛的低.吟传出,面色痛苦的三人狠狠盯着界外始终未动的,满满的愤恨及…怪异。
怎么会?他们魔力强盛,碧霄虽是碧穹世代仙器,凭他主仆三人合力也不是不可抵挡的,怎么会毫无还手之力?
而魔君砚冥虽不能十成的战胜兮穹,但旗鼓相当却该是有的。然,他竟觉着自己在兮穹的面前成了待宰羔羊!怎么会?怎么会!砚冥不敢相信,就算恢复了八.九成仙力,兮穹也元不会如此强!当年,封印他,可是在兮穹与其仙师的合力压制下,才让他不得不陷入裂魂渊沉睡多年。
看他们表情就知道他们在想什么,然,兮穹只是清冷一笑,沉默的抬手,翻起,而后缓缓落下。随即,一眼望不穿的花海随着他手的动作摆动翻涌,争先恐后的伸长着花茎。他将噬亡魂的曼珠沙华当作天上的**,花香萦绕,覆雨翻云。
看着眼前三人被自己魔界的花朵侵蚀着魔力与精神,兮穹闭眼,紧抿的唇略带嘲弄。被魔界所害的亡魂何其多,现在便是你们自食其果。
睁眼,速战速决,兮穹此行的最后一句话——
“在这里,我曾告诉过淮儿,六界皆无绝对的好坏,”他前一瞬还温润的眉眼立时变得清冷严肃,“对于你,砚冥,本尊从来不是仁慈的神。”
转身,虽同色,却可鲜明的与花海混杂不了的红色身影远去,消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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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界,蜀阳城外。
被枯叶蛛网、残木碎布堆砌的尽二十亩的土地一片废墟,曾经安详和乐的唐门村的旧址。
天界一日,凡世一年。对于天界来说不过两日,而人间却已过去两年光景。人界还是那个皇帝中庸统治的州安国,蜀阳还是那个闭塞衰落的蜀阳。
兮穹衣衫未换,面皮未掩,就这么脚尖轻点,立在一看年轮有近千年的树桩上,远眺这满是悲鸣与哀痛的废墟。
这片废墟是连鬼都不来的,那些唐门亡魂也无法停留于此做游魂。这样一个地方,没有任何有生命的东西,除了死物还是死物。
而兮穹站在这里,站在曾经杀戮暴戾的地方,却再次被带入了那些残忍的画面。他看见,他们用着各种扭曲的姿势,匍匐的求生,他们在悲鸣,在不甘……为什么会死,为什么要在一片花光与杀戮中流失生命,他们自己都是毫不清楚的,除了悲鸣还是悲鸣,是以,他们怎能甘怎能愿!
“师父!你也……”惊喜的声音传来,声音的主人在对上兮穹痛苦的面容时,却急速的黯淡了下来。
茗淮强行停住自己忍不住上前的脚步,将手里牵着的恒儿一松:“去,叫你爹爹别难受。”
“嗯。”恒儿乖乖点头,小小的红色身影几步便到了兮穹面前,他拉拉他爹与自己同色的袖袍,眨着眼睛仰头道“爹爹,别难受。”
别难受,娘亲叫您别难受。
垂下视线,眼前清澈水润的眼眸、红嘟嘟的胖胖脸蛋、真切着急的话语都来自他的孩子,他与淮儿的孩子。兮穹神色放松下来,那些残忍的画面随着瞳孔暗红的褪去而消失。他俯下.身抱起恒儿,宠溺的笑:“好,爹不难受。”
见师父恢复如常,茗淮走过来,从侧面抱住他的腰身:“淮儿来看看唐婶婶曾经生活的地方,来看看二秀姐他们的家……师父你说,我们回宫里不过两日,怎么就成了这样?唐婶婶的家,二秀姐的家啊……”隐隐抽泣间,她环得更紧,接着道,“不过,不过…师父别难受,别难受,都是那砚冥的错,我们有办法让唐氏一族好好转世生活的,对吧?师父。”
闭眼睁眼,那些千丝万缕聚起的担忧已无惧,兮穹下了决定,被逼着下了决定:“对,唐氏一族不会再受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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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重天上,没招女子侍寝,将自己关在寝殿里早早睡下的苍孤被两张不尽相同全同样惊心可怖的脸惊醒,猛的从床上坐起,他将手边的软玉枕一扫,滴汗的俊脸上是一片无法控制梦魇的痛苦和愤怒。
“怎么了?陛下。”在外殿守夜的宫女和卫德被玉石与地面撞击的声音所惊醒,赶紧一前一后走了进来。
卫德小心捡了玉枕起来,见它好好的没裂口,万幸的捏袖擦了擦并不存在的灰。随即低头小心问到:“这玉枕可是先帝留下的宝贝,陛下平日独自就寝都绝对要用了它才能入睡的。陛下今日是被噩梦惊了仙身?”
陛下往日都好好的啊,怎今天就做了噩梦?难道是蒙峰将军带回来一群伤兵的事弄的?不会啊,强大的陛下怎会被这么件小事惹到…哦,那就是……
“滚!”带血愤恨的脸,扭曲哭泣的脸,交叉在他脑海里,兮穹没说过,就连夜夜在殿外伺候的,离他很近的卫德都不知道,他做方才的梦已不是第一次了。
而那些有女子发泄不甘和愤怒的夜晚,他是一次都未入睡过的。自然,那些只懂附和迎合的女子是更不会知道的。
他乱了的心,他回忆起一切的心,自亲手刻入那“好久不见”四字起,梦魇便入睡即伴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