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2V章

102V章

虽然觉得可惜,但宜悠还不至于跟沈家那帮人较劲。一来她想得开,二来她每日有很多事要做,实在没太多心思花在沈家人身上。

“铺子门上雕圆形的花,还是方形的?”

木匠家媳妇站在宜悠跟前,李氏那天提议后便是成亲,忙来忙去她几乎要忘记这事。不过还有人想着,那边是常逸之,不知用了什么法子,他以极低的价钱盘下了绣坊边上的一家商铺。

地契过户后直接送到了宜悠手里,当即她就带着刘妈妈和碧桃过去看。铺子不大不小,卖几样糕点却是正好。反正闲着无事,她便忙活起来。本来简单的事,在她的刻意精益求精下,过了一个月还没完。为这,李氏都敲了她脑袋好几回,连声嫌弃她着实太过挑剔。

“娘,慢工出细活。再说……”

“一旦忙活完这个,我还能做什么呢?”

李氏沉默,沈家的事过后,闺女虽然心气儿顺了不少,但整个人就跟着冬天的草木一般,死气沉沉的。

“都依你,咱们本地只产松木,不过逸之商队有从北方运来的杉木。木头很粗,也不容易变形,我看就用那个打桌椅板凳。”

“杉木?名字听着倒是不错,那就那个。”

答应下来后她开始去看木材,有成年男子肩膀粗的杉木散发着一股独特的香味,木板被大锯解开后,里面那一面的花纹煞是好看,一打眼她就喜欢上了。

“再做两张书桌,椅子腿也做的高一些。”

木匠依言论先把书桌和椅子做了出来,今日便是来常府交货的时间。木匠本人没进来,来见宜悠的是她媳妇。

“恩,咱们先去书房瞅瞅。”

此时已是中午,用过午膳,长生和穆宇便在此处。不同于往日两人伏案写写画画,如今他们俩围着小了一圈的桌子,眼中全是惊奇。

“咳咳,你们俩这是在做什么,长生不好好温书,是打算下午被先生问起来,再去临时抱穆宇的佛脚?”

长生有些羞涩:“姐姐,我很努力了,每日背书的时间比穆宇和璐璐都要长,可就是不如他们记得牢。”

“那就再努力些,拿出你学刀的劲头,没有什么是你学不会的。”

长生应下,神色却是更为苦恼。每次练刀他都觉得自己不是自己,仿佛进入了另外一种感觉。可任凭他再努力,看到白纸上那密密麻麻的黑字,就忍不住的想要瞌睡。

“先来看看你们的书桌。”

宜悠拉开两张椅子,招呼他们小哥俩:“试试够不够高?”

“姐姐、嫂嫂是给我们做的?”

“恩,你们也够不到那么大的桌子,如今用这小桌子刚刚好。坐下来试试,不合适还能改。”

俩人忙坐进去,书桌比寻常要矮一些,也不若寻常那般宽大,放上笔墨纸砚后,刚好剩余一臂多宽的距离。以俩人如今的身量,用起来倒是刚刚好。

隐形人般的木匠站出来:“这边还有一层,若是小了便把边上撑起来,还能当个大桌子用。还有椅子腿,固定住这机关,可以再调高点。”

宜悠大吃一惊,随着高度的调节,这书桌竟然能一直变到成人用的那般大。

木匠媳妇颇有些不自在:“穆夫人,我说了他许多次,府中的少爷定不会缺那一张桌子,到时候小了再打就是。可他这人节省惯了,又长了个榆木脑袋,怎么劝都不听。”

木匠据理力争:“这样也不影响用,再说能省着点也是好的。”

宜悠走到桌子跟前,手撑在上面,仔细观察着其中的机关。其实并不复杂,就是一个中空的机括,里面填上木头。拉出来用铆钉固定住,腿便长了一块。木匠手很巧,在机括上雕了简单的花草,即便长出一块,在外面看着也就觉得桌椅的腿雕了花纹,并看不出其它。

“能省一些就省一些,小孩子不要太过奢侈。”

宜悠自幼过过苦日子,虽然如今常逸之最多的便是钱,但她觉得能省也该省。省下来给那些吃不上饭的小乞丐一碗粥,行善积德,也算给她肚子里的孩子,还有远在北方战场上的穆然积福。

“这桌椅费了不少功夫吧,我多加些工钱。”

木匠媳妇喜出望外,木匠却颇有些不好意思,连声拒绝道:“这事也是我自做主张,夫人莫要责怪就是。”

“我又不是那吃人的,这般拘谨做甚。收着吧,我看着书桌甚好,改日自会与官学那边的先生说一说。”

木匠露出憨厚的笑容,他最是爱钻研这些新奇的东西。如今被人认可,比多给他加工钱还要高兴。

两人退下后,在外人面前还有点节制的长生和穆宇,此时露出孩子该有的雀跃。两人把桌子拼在一处,左右排排坐,开始吃果果。

“喜欢么?”

“喜欢。”

宜悠笑道:“喜欢那就好生念书,有了功名,日后也就不用跟你们兄长和姑父这般,还要去受那苦。”

穆宇自新桌椅上下来,走到她跟前安慰道:“嫂嫂,哥哥他会回来的。”

“恩,他自然会回来。”

**

强行稳住自己的情绪,宜悠回到自己的院子。怀胎至今已经有一个半月,穆然走了有一个月。莫说是当初约好的每月五封家书,如今他连一封都未曾传回来。

中间她忍不住,又去了一次信。如今信走到路上半个月,那边依旧毫无消息。尽管常逸之神通广大,可也只能打探出大军已然出征。再往深处,大军中军纪严明,自然不会有人往外泄漏信息。

“哎。”

李氏端着药进来:“到时辰了,趁热喝了。”

宜悠扫了眼青花瓷碗,里面药汁子散发着浓浓的苦味。可她却知道这药的功效,喝下去后,她全身都暖洋洋的。

一口闷掉,她擦擦唇边的药汁子:“娘,我想去云州。”

“明早你还得去官学,这会天寒地冻,再去云州折腾什么?”

“都到了三月,外面雪化了,柳条上也有点绿色,外面天没你说得那般冷。还有娘,我为何去官学你还不知?璐姐儿着实太过可怜,我不过是给她个名头。有我在那陪着,也没人敢小看她。这一个月来她的表现可圈可点,如今没了我,官学中的先生也自会对她护持一二。”

“我就知道,不过璐姐儿确实是个招人疼的。”

“恩,你看她与长生如何?”

李氏过好久才反应过来:“你是说?”

“青梅竹马是好事。我也不是白帮薛家忙,璐姐儿是个聪明孩子。长生虽然也入了官学读写书,但是咱们都知道,他脑子多数随了沈家那边,转不过弯来。我也想过穆宇,可以穆宇的聪明劲,日后科举有望。剩下长生有个聪明点的媳妇护着,他这一辈子也顺遂。”

想到前世那个蠢笨的弟妹,宜悠就气不打一处来。那小姑娘说来她还熟,正是周屠夫家儿媳妇莲莲的妹妹。莲莲虽然蠢,但多少知道护着自家人。但她妹妹是又蠢又胳膊肘往外拐,三两下就被程家女人唬住。

当年她被程氏唬住,多数是去祖宅那边白吃白喝。长生媳妇被唬住,却是对主宅那边掏心掏肺。她偶尔给长生的好东西,还有与长生说得一些话,全都被这媳妇原封不动的搬去祖宅,然后一句话都不漏的学舌。往往程氏那边两句随意的夸奖,便能将她唬得五迷三道。

所以这辈子重生后,她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脱离了沈家,长生的亲事会更难。她想让长生念书,有个秀才的身份,沈家那零星的影响也不算什么。可连续好几月下来,她却发现长生实在不是这方面的料,那就只能从小调|教一个合适的。

“长生和璐姐儿?薛夫人愿意么?”

“薛夫人是个聪明人,咱们家人口简单,家境殷实。以璐姐那无父兄护持的出身,长生于她而言是最好的选择。”

李氏连声叹息:“人太聪明了也不好,当然我不是说璐姐儿,她定是个好的。”

“娘,我知道你的顾虑,自古婆媳是天敌。”

“娘哪是那刻薄之人。”

“娘也不用反驳,如今我身怀有孕,更能深刻地体会这一点。十月怀胎,十几年把孩子养大,然后一朝成亲交到媳妇手里,任谁都会想不开放不下。不过有些人能忍住,慢慢接受儿子媳妇一块孝顺她;有些人却是想不开,总觉得媳妇抢了儿子。”

“娘舍得长生,最舍不得的是你。”

宜悠点头:“我知道娘疼我,毕竟在没有长生的那近十年中,我是你唯一的孩子。长生那边的疼爱,也就是从我这边分出去的。娘,你对我的好我都知道,所以先前我才没说。毕竟咱们都清楚,有个太强势的媳妇,对你不是什么好事。

但现在不同,你有常叔。凭他那脑子,哪个耍花腔的不都能制得服服帖帖。璐姐儿再聪明,也越不过你去。”

提起常逸之,李氏脸上的笑容也多了不少。

“怎么说都是你有理,药喝完了,你就好生睡会。璐姐儿那边还得再瞧瞧,毕竟长生还没过十岁,咱们有的是功夫。”

宜悠点点头,先前她已经私下与薛夫人通过气儿。那妇人果然是聪慧的,直接顺着她的杆子答应下来。除了长生,她没有更好的选择。过两年就过两年,反正煮熟的鸭子也不会飞。

“恩,我吩咐下把马车腾出来,明日去云州。”

李氏神色间有些挫败,怎么她还想着这事:“你一个人出去,着实不安全。”

“谁说我一个人?娘,包子铺那俩小丫鬟也差不多能顶事。明个儿,就让端阳和碧桃跟我一块去。”

“犟脾气,娘说不动你,再带个妈妈去,记得把药温上,按时喝。”

听着李氏的嘱咐,宜悠一一点头。一个月没有穆然的信,她着实心里没底。章氏娘家在京城,有她帮忙最起码能得到只言片语。

**

第二日一早,天蒙蒙亮宜悠便开始启程。不过出行的队伍并不是一开始商议的一架马车,三两仆从,而是浩浩荡荡的商队。

昨日李氏与常逸之提后,后者便做主,将五州斋的商队提前一天出发。云县和云州离得并不远,即便商队走得也不慢,宜悠也趁机跟在商队中。按李氏的说法:那么多人跟着,总不会再出事。

感激于常逸之的心意,宜悠悄悄把李氏爱吃的一道菜告知他。坐在马车中,宜悠想着常逸之当时那惊讶的模样。平素稳重的富商,如今唇角都快要咧在嘴边上,而后他结结巴巴的问道:“糖……糖块?”

“恩,就是卖冰糖葫芦的人熬的糖稀,然后堆成的粘糖。最简单的那种,四方块的形状,我娘最喜欢吃那个,吃多少爷不会腻。”

“可我分明带回来不少糖,她一块都没碰。”

“因为那不是粘糖,小时候的味道是一个人最难忘却的。娘小时候在云岭村,逢年过节大家最喜欢的就是这粘糖。尤其是熬汤的时候,甜味儿能直接从厨房的大锅飘满整个院子,闻一口都能甜到心里。

可惜别人能吃好多,她却只能捡别人掉到土里的,就那样她还吃得很高兴。后来她虽然不说,但我知道,每次过年熬汤,她都会很高兴。”

常逸之听完后若有所思,今早她出来时,路经前院厨房,隐约闻到了那股甜味儿。

听着马蹄的滴答声,她坐在马车上,摩挲着穆然留下来的方形印章。一件件的回忆着这些日子的事,很快马车入城,而后停在知州府门口。

到了!宜悠睁开眼,撩起帘子被碧桃扶下车。望着面前宽大的知州府门,她感慨万千。上次来时这里还是陈德仁的地盘,尹氏如前世一样,高高的坐在正房的主座上,皮笑肉不笑的睥睨着云州所有人。

如今却是物是人非,她不用再战战兢兢,也不用步步惊心,里面的主人是她所熟悉的。而她,却要去确认自己的担忧。

“穆夫人来了。”

来迎接她的是吴妈妈,她穿着深紫色的棉袍,比起一个月前更加红光满面。

“天寒地冻,劳烦妈妈辛苦。”

“不辛苦不辛苦,不过是走几步路罢了。听说穆夫人身怀有孕,如今你可得小心些着些。”

吴妈妈驾着她的胳膊,搀扶着进入正房。一入内宜悠就觉得不同,原先满房的花瓶摆设,如今全变成了花卉。至于花卉摆不到的地方,也就干脆空出来。

这样一来,整个知州府正房显得格外宽敞。与尹氏不同,章氏随意的坐在一旁,与巧姐在一同看着什么。

“夫人、小姐,穆夫人到了。”

“宜悠来了。”

巧姐站起来,你这不来,我也打算派人去找你。这会可是大事,你要是不知道保准后悔。

“哦,什么大事?”

“云县空缺的那县丞终于来了,这还不是最紧要的,而是他向圣上建议,在各州监军、县尉的基础上,设置督查一职。知州主政、监军主军,你猜这督查做什么用?”

“听着那意思,竟像是管着知州和监军的土皇帝?”

“跟你猜的也差不多,督查主律法,跟咱们这的通判似得,可官却比通判大多了。”

宜悠点点头,虽然先前她不太明白这些。可自从嫁给穆然后,日日与这些官家夫人打交道,她知道的也渐渐多起来。

“圣上准了?”

“没,谁会准他这般胡闹。但他另辟蹊径,劝服圣上在一个州先试下,看看好坏再说。”

“这下圣上总该准了?”

“是准了,但只准了一半。云州毕竟太大,且以他的资历也做不了督查。所以圣上就决定,让他先在云县试试。”

宜悠皱起眉头,她总觉得这事有些不对。云州富饶,云县仅次于云州府,且云县乃是知州大人的地盘。先前章氏就曾说过,单凭他一个县丞,若是做出什么出格的事,大家完全可以将他架空成空壳子。

但如今圣旨下来,想必所有人的眼睛都盯着这一片,这会若是想动什么手脚,那可就是真不长心。

“云县督查是谁?”

“不能叫督查,要叫县监。”

“县监,听起来如此像宦官!”

“就是个宦官,不过这宦官来头可不小,你还真得小心点。”

“哦?莫非他是云州人?”

“正是,我娘连夜查出来的。他不仅是云州人,还是咱们云县人,还是云县薛家人。”

宜悠这会是真的担忧起来,毕竟昨日她刚说过,想让璐姐儿与长生在一处。而且在面对薛家时,她一直是得罪到底的态度。捏捏手中的印章,如今穆然不在,再来两个敌人,她要如何应付过去。

“是薛家嫡支?”

“应该是,前些年战乱,薛家有一人流亡到越京,其子便是此人。”

宜悠有种五雷轰顶的感觉,要不要这般巧。脑子一团浆糊,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穆然曾与她说过,许多看似巧合的事,实则是幕后之人有心为之。

“是谁安排的?越京几十万人,想要找到如此巧合之人,可着实不容易。”

一直未开口的章氏放下茶盏,抬头看向两人:“巧姐儿,宜悠如今有身孕,你也不让她快些坐下。”

“哦,你快坐下,咱们坐下说。许久未曾见你,一见到便有些激动,你莫要往心里去。”

“我见到你也是高兴,站这会也没什么大事。”

话虽如此,宜悠还是坐到了章氏跟前。巧姐说的那些不重要,她看着章氏如今老神在在的神色,总觉得她一定有办法。

“夫人有何高见?”

“这人确实不是巧合,说来薛家那些事还都是因他而起。陈家那么大一家子,在宫中有个人很寻常,薛公公便是其中一人。陈德仁与薛家的合作,便是他在幕后一手促成。薛家之所以花费那么多银钱,也都是因为多年打点他。

如今我断了窑厂财路,上个月薛家商队有来无回更是雪上加霜,所以薛公公怒了,便想出来如此主意。”

宜悠边听边点头:“原来这一切,都是因我而起,反倒带累了所有人。”

章氏摇摇头:“此事从根上,却是陈家与我等之间积压已久的矛盾,着实与你无太大关系。莫说是一间绣坊,就是再来个十间八间,陈家也不会看在眼里。”

宜悠却是亲眼目睹过陈德仁的奢靡,章氏所言的确非虚。心下安定,她又问道:“那如今我们该当如何?”

“这便是今日要与你说得原因,你且要委屈些,越委屈越好。”

宜悠摸摸肚子,她委屈是没关系,可孩子有个万一那可如何是好?

“看你想哪儿去了,怎么说你也是官家夫人,便是他们再猖狂,难不成还会囚禁责打于你。我说这委屈,不过是不看不听不问,无论他们做什么都由着,一定要让所有人都知道,我们很支持新县丞。”

宜悠放下心来:“这简单,我定能做好。”

她要做不好这个,怕是云县大小官吏也无人能做好。原因无它,沈福祥便是无论老太太做什么,他都不会生气,而是全然支持,甚至拉着别人一道支持。先前看了那么些年,她怎么也能学个三分样。别看只是三分,但她却觉得这三分已经足够。

“也不用你委屈多久,等这场仗打完,咱们就能彻底无后顾之忧。”

章氏这番话,宜悠还是有些不明白。看向巧姐,见她也睁着大眼睛摇摇头,她彻底放弃。

看来是章氏不想说,不过无论前世今生,听章氏的话鲜少有错。最重要的是,如今她全然没注意,自然就得听现成的吩咐。

“我自会遵照夫人吩咐。”

“恩,今日只于你说了说,叫你来还有一事,你得与云县其他人说一说。说服他们答应,大家一块听县丞和县监的教诲。”

“我去说?夫人,他们怎么可能会听我的?”

章氏颇有深意的看了她一眼:“这就看你的了。”

宜悠指着自己的鼻子,还是对自己听到的话难以置信。章氏让她去说,这意思分明是提她做云县所有夫人的领头羊。她自然不会觉得章氏去坑她,可她却对自己没信心。

“宜悠只需记得我娘平日说话是什么模样,照葫芦画瓢就是。”

听着巧姐的话,宜悠点点头。再见两人眼中的信任,她也来了精神。谁没有个第一次,不尝试一下,怎么知道她自己不行。

“那我姑且一试。”

“这就对了,”章氏满脸的孺子可教:“我看你刚才进来时愁眉不展,是因为穆然的事?”

**

宜悠还沉浸在被章氏信任和交托权柄的复杂情绪中,她就知道跟着这一家绝对妥当。这不刚答应下来,甜头立刻就来了。

如今恍然听她提及穆然,心中刚压下去的那抹担忧再次弹上来:“正是因为穆大哥,这一个月他杳无音信。”

“现在知道担心了?”

“当然有些担忧,毕竟刀剑无眼,夫人可知道前方究竟是何情况?”

“我也不清楚,廖监军也一道跟了去,如今整个云州也没个信传回来。这几天,还有不少兵卒的家眷托关系问到我这。”

宜悠仅存的希望黯淡下去,她认识的最有本事的人就是章氏。尽管穆然与廖将军很亲近,可这次出征廖将军作为主帅,自然得随军一起走。即便她往京城中去信问询,怕是也没人会回答。

“不过虽然我不知道大军动向,却知晓为何他们会杳无信讯。”

“为什么?”

宜悠一把抓住章氏的袖子,知道一点总比全然不知的好。

“先坐下,这般着急人也不会飞回来。这信是跟着县监的任命一块传来的,本来是机密,我也就跟你说说,其余几个县尉家那些还是免了。”

宜悠赶忙保证:“夫人,我定不会说出去,就连我娘和穆宇也不会告知。”

“这就好,其实杳无音信跟这次的用兵方式有关。大越立朝至今几十载,北夷连年扰边,烦不胜烦。先前派军戍边的法子已经被圣上厌弃,眼见如今兵精粮足,他便想着将北夷一锅端,打回西北大漠那边。”

“所以说这场战役会格外激烈?”

“激烈倒不至于,而是由先前的被动放手改为现在的主动出击。你来时也看到,云州城内几乎没了马车。”

“确实如此,许多富贾皆是乘牛车。”

“便是因为此战要用骑兵,大越马匹十之□□被应征入伍。”

宜悠点头,穆然同她讲过,在幽云十六州的草原上,骑兵是绝对的主战力。夜袭千里直捣黄龙之事并不是没有过,而这对步卒来说无异于天方夜谭。但是北方草原以牧马放羊为生,人人都不缺马,大越却是农耕为主,马匹压根就跟不上。

就拿一个骑兵来说,想要跨草原作战,背负辎重的马匹至少得有两匹。一万骑兵,就需要三万匹马。而一旦战败,人会被北夷人吃掉,战马则作为战利品留下来,凄惨裂程度远非步卒在平原交战可比。

“那是不是得打很久,死很多人?”

“确实如此,所以朝廷才尽力隐瞒。不过你放心,穆然定有亲卫,历来与北夷交战,将领鲜少有出事的。”

宜悠稍稍得到宽慰:“那夫人可知,穆大哥他被分到了谁手下?”

章氏摇摇头:“这我并不清楚,不过他跟随廖将军前去,想必是跟着廖将军。”

宜悠点头又摇头,穆然曾与她说过,云州军强,为了兵力均匀分布,他不可能跟随廖将军的中军。

“那左右翼将领分别是谁?”

“一个是王家人,时任左将军的王克。另外右将军是廖将军旧部,裴家唯一的武将,裴子昱。裴家是中立派,廖家与王家水火不容。不过你也不用太担心……”

章氏说着,突然发现旁边宜悠的脸色变得惨白:“这是为何?”

“廖监军和穆大哥跟着的人,一定是左将军王克。”

“什么?”

章氏只是惊讶,惊呼的却是巧姐:“娘不是说,廖大哥他归属于右将军旗下,也算主帅拉拢裴家,掌控全军。”

宜悠皱眉,穆然和章氏她该相信谁?抬眼看着章氏的闪躲,她一下就有了主意。

“夫人,那只是你的猜测。越京传来的信息,他们应该并在左将军旗下。”

巧姐也站起来:“娘,是不是真的?”

章氏深吸一口气,沉默的点头:“我也不确定,毕竟章家不可能知道太多。但廖监军乃是廖将军子侄辈中最出色的一个,穆然也是他的心腹,先前两人配合的颇好。廖将军年事已高,王家之所以推王克上去,便是想着他比裴子昱从军年岁长。”

宜悠双目无神:“所以说,廖将军有个万一,主帅就是左将军。此战赢面大,打赢了那是王家的荣光,打输了廖将军差不多也会马革裹尸。”

章氏微微点头:“廖其廷和穆然去,就是为了压制王克。毕竟以他过往的战绩,做偏将军足够。你们担心王家,王家也在担心他们二人。宜悠、巧姐,我们在云州便是再担心也没办法,唯一做得只能是静下心来等待。”

这些道理宜悠就懂。可就如长生知道好好念书通过科举,他日后的日子会平顺,但他就是读不进去般,宜悠也是平静不下来。

“吴妈妈,你去给他们上点龟苓膏,就是老爷做得那种。”

两碗黑乎乎的龟苓膏端上来,宜悠无意识的吃着,头上汗直流。吃完最后一口,她放下碗抬起头,正好看到对面巧姐。她眉头紧锁满头大汗,手边放着两碗龟苓膏,正在章氏的目光下吃着第三碗。

瞬间先前忽略的事一下涌上来,为何提到廖其廷,巧姐儿会如此激动。是不是在她们未曾见面的着一个半月里,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

**

“你和廖其廷,是我想的那样吗?”

巧姐腾一下红了脸,而后点头又摇头:“他功夫挺好,教了我几招也可以防身。若是他回不来,上哪儿去找那么好的师傅。”

“口是心非,现在连我都瞒了?”

宜悠心里隐隐有个想法,先前她只当这是天方夜谭。如今看到这般的巧姐,她却陡然升起了希望。

“没骗你,不信咱们去院里比划比划。”

想着心中的念头,宜悠也没那般胸闷。说服了不赞同的章氏,两人走到院中,拿着木剑开始比划起来。一招一式间,她有些惊讶巧姐习武的速度。一个半月前,她还压着她打,如今却是完全反过来。

“廖监军究竟是如何教的你?”

“分明是我天赋异禀。”

宜悠坐在石凳上,往那边看去正是一个湖。说是湖其实有点夸张,不过是个大点的水池。那边正是先前她被陈德仁逼迫时歇息的院子,如今院墙拆除,分在两处的池子聚拢到一处,端的是好精致。

“怎么拆了?”

“我娘找铁先生看过,说风水不好,再说我想起来也堵心。”

宜悠点头,她看着也堵心:“只是你现在就不堵心?既然这般不在乎,为何方才都哭出声,还连吃三碗龟苓膏降火?”

“哎,其实这事也瞒不过你。我跟廖其廷挺投脾气的,临出征前,他说回来就到府里提亲。”

“什……什么?”

“提亲啊,我想过了,嫁给谁不是嫁。廖其廷说他爹只有娘一个,他也会只有我一个。往后没人烦我,嫁给他挺好。”

宜悠把到嘴的话咽下去,矜持不矜持已经没必要。想起前世那个形销骨立的巧姐儿,再看这辈子颇为自在的她,宜悠真心为她两辈子唯一的好友而高兴。

“那你想不想去看他?”

“看他?怎么去?”

宜悠终于把憋在心里一个半月的主意说了出来,从穆然谁她要离开时,她就打着随军的主意。虽然大越律不许,但她可以贴着律法的边过去。

“你哥哥不是要中举,咱们去越京为她道贺。”

“越京离着边塞还有好远。”

“越京有常叔的商队,那天他跟我娘商量,要将赚来的银子拿出一部分,买成米面支持这场仗。我去说说,咱们跟着商队去,既安全,大越律也没法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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