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节天河阻隔
信是从安徽淮北寄来的,信中没写农活之类的话,全是绵绵情语,絮絮思念。龙的回信多半也是殷殷牵挂,依依相惜,附带梢上几句勉励的话,希望春虚心向贫下中农学习,和贫下中农搞好关系,要不怕吃苦,也要注意身体,和本组知青搞好团结,互帮互助。龙一写就是几大张,写得呵欠连连,写得煤油灯火苗吱吱叫,忍痛贴上一张8分邮票。第二天,把信丢在小队会计家就可以鸿雁传书了。
过了十天半月,邮递员向龙招手,“小龙,淮北来信啦——!”邮递员瘦瘦黑黑的,背着一个绿色大邮包,每天风里来,雨里去,很辛苦,但是,没文化就干不了这个活,没关系也干不上这个活,毕竟是拿工资的,毕竟是有保障的。龙很羡慕这个差事,心想,起码不用挑水塘泥了,不用担心脚底扎刺了。
春为了多看到龙的信,特意在信中夹寄了十几张邮票,并告诉龙一个节省邮票的好办法,就是在邮票的表面涂上一层糨糊,泡在水里一清,邮戳就洗掉了。如此,一年下来,邮费节省了不少,情书也写得越来越多了。
龙将这个好办法告诉了在江西插队的铁皮,还给他寄去了五斤当地大头菜。铁皮给龙寄了两斤他们当地的特产——茶油。铁皮说,他们那里出门就是山,多的是树,尤其是香樟树,就是没办法带出来。他幻想,有那么一天,运一个车皮的木材到上海,给哥们几个每人做一套家具。
不久,春的来信有了烦恼,嫌农活太重干不了,挣不到工分,没菜吃,红薯吃多了发胖,最苦恼的是,由于水土不服,浑身上下长满红包,奇痒难耐,还有更揪心的,一个男知情老是与春纠缠不清,春希望能尽快调到龙的身边。
龙的回信,除了安慰,还是安慰,龙无计可施,鞭长莫及,远水救不了近火。“怎么办?我该怎么办?”龙的内心如芒刺背,急火攻心,嘴泡火烧火燎,龙开始失眠了。
“双抢”期间,龙出席县首届知识青年表彰大会,分管五七工作的县长传达了中央文件,鼓励知识青年扎根农村,干一辈子革命,被表彰的一对芜湖66届高中老知青在大会上代表全县知青表决心,发誓言。
会后,龙直接找了县长反映春的情况,县长耐心听完,先鼓励龙在农村继续好好干,积极向党组织靠拢,最后才切入正题:“你俩结婚了没有?”
“还没有,但是,早晚要结婚的。”龙回答的很干脆。
“这可不好办,小鬼,你今年多大了?”
“20整。”
“新版婚姻法有规定,男女岁数相加满50才能结婚。”
“啊——?!”龙板着手指算了算,“我的老天爷,还差5年半。”
龙独自辗转来到县城一条大河边,双手托腮坐在河滩上,失神的目光死死地盯着河面,任凭毒阳灸烤,任凭泪涌如雨。直到派出所的民警赶来,虚脱过度的龙已经无法动弹,对民警一问三不答,嘴里还在喃喃;“怎么办?怎么办?”
龙在县医院住了三天,直到生产队派了民兵连长和知青小马,才将龙护送回了生产队。
龙的一生遇到过无数次挫折和打击,20岁之前,就比常人遭遇过多次倒霉和不幸,小学五年级,广播学院招收面试已通过,因龙父工作单位在浙江,政审困难被刷下来;初中一年级,滑翔员体检和政审都通过,文化大革命开始,罗瑞卿遭迫害,学校停办;大串联到北京,心爱的军帽被抢,钱包被偷;初中二年级,海军征兵,本以为十拿九稳,却被堂兄的一封举报信搞砸;然后,“一片红”插队落户。
要不是龙经历过多次抗击打,这次住院肯定劫数难逃,疯人院肯定多了一个名额。因为,龙的家族史有这方面的遗传。
一条长江无情地隔断了龙与春的相聚,他俩成了银河两边的牛郎和织女,七夕鹊桥相会的夜晚,龙将煤油灯旋到最高亮度,从箱底捧出“将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进行到底”的相册,翻开相册扉页,“赠龙留念”四字赫然醒目,此时此刻,龙特别需要心灵的寄托,啊——!相册里的春在微笑,笑得那么甜,那么蜜,龙伏下身躯,嘴贴着春狂吻,“宝贝,我的心肝,我在想你,我知道你也在思念远方的龙,可是,皇母娘娘划下的天河太宽了,我飞不过去,亲爱的,我的话你听见吗?”
突然,龙发现,泪花中的春也在怆然泪下,啊——!听见了,春肯定听见了,难道这就是心灵感应,冥冥之中,龙想起了春说过的话:“带上我的照片,想我时对着照片说说话,我会听到的。”
“喂,你怎么还不睡觉,下半夜还要割稻呐,快睡,快睡。”小马的声音从蚊帐里传出来,小马翻身捣动竹床的咯吱声和着放屁声,在寂静的夜空中回旋。龙连打了几个哈欠,伸了伸酸痛的腰,回转手臂,又捶了捶了后背,无法控制的一串响屁引来了阵阵狗叫。
“双抢”期间,农村蔬菜断档,老乡吃腌菜,龙和小马只能吃黄豆,炒黄豆,煮黄豆,餐餐吃黄豆。黄豆是生产队的特别照顾和恩施,所以,他俩的草屋成了老乡戏谑的“导弹基地”。
那一阵,他俩还整天恶心,晕晕乎乎的,不是放屁引起的,是棉籽油,老乡有菜油吃,他俩没有,只能吃棉籽油,大约有3个月的时间,龙原本夜夜勃起的根遇到了疲软,若干年后,龙从一本医学杂志了解到棉籽油会杀伤精子,心中的恐惧不寒而栗,就像被疯狗咬后,忘了打狂犬疫苗一样。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