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9 神女VS神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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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他还是很有些哀怨的,那懒到家的一对主子。
自己只管动动嘴皮子,出苦力的事全是他干,疏勒如此,汉庭亦如此。
自己唱念俱佳的一番独角戏下来,不过的了个小跟班的身份。
缩在马车里优哉游哉游山玩水的某两只,却摇身一变成了天降神女和东华圣君。
不公平,实在是特么的不公平啊。
树冠上无限YY各种不满意的新时代神棍,终于在第无数次被蚊子打扰了他树杈上美梦的时候,听到了远远而来的车轮声。
可是,那车,那车,那真的是马车?
似乎的确是马车,可是马车不是木头的吗?好像的确是木头的,可是为毛要包上金箔啊。
真的金箔啊,金光闪闪,闪瞎了眼了喂。
金箔也就罢了,上面为毛还要镶上比大拇指还粗上三圈的各色宝石。
镶就镶了,颜色不能配的好看些么?红的旁边是绿的,绿的旁边是橙的,橙的旁边是蓝的,蓝的旁边是黑的。
个顶个的鸽子蛋在阳光下烁烁放光,晃得人眼晕。
马车的车帘那雪白的纱微微翻涌,檀郎嘴角再一抽,那是,那是雪云缎吧,余杭五年才能织出一匹有银子都不能买到的雪云缎,就那么成了微不足道的马车车窗?
主子啊,他以手扶额,您二位扮演的是大仙好吧,大仙啊。
能有些品味吗?可以不要将自己所有的银子都贴在马车上满世界瑟吗?
没看见那马车穿了这么一层衣服,累的那拉车的六匹本应是驰骋沙场的大宛名马飞云渡,一个个血汗直流。
暴殄天物,太特么暴殄天物了有木有?
如果可以,他这个时候实在很不想出去,很不想告诉天下人这两个货他认识,太丢人了。
只可惜,那雪云缎做的车窗透光效果实在是太好了,躲在密密匝匝树叶缝隙中的他突然就接收到了来自车窗一记冰冷的眼刀问候。
只得认命的一点脚尖,继续装叉。
巳时正早一刻钟前,洞开的城门两侧高高的城墙碟跺就挤满了密密实实的攒动人头。
所以,这个时候,所有人的眼睛都看到在那天怒人怨的华丽马车缓缓驶向城门的时候,消失已久的仙风道骨的美男,突然又凭空出现了。
灿烂阳光下,碧海般的树叶上,雪衣男子仙人之姿,再次微微一笑:“圣君与郡主仙驾到,仙童雪近玄何在?还不速速迎接?”
“接,接,接……”一个接字迅速起了无边的回音,激荡在天地间盘旋不去,却异常清晰的让嘈杂不勘的万众百姓各个都听在耳中。
每个人脸上再次不可遏制的崇拜,神仙就是神仙,轻轻松松一句话,就能传出老远。
洛天音却是点点头:“檀郎的内力果然深厚,这狮子吼怕是又精进了。”
“切,”长孙元轶撇撇嘴:“没点真本事,我怎么看的上他?那个人会来吧。”
“当然,”洛天音微微一笑:“我活的这么好,他怎能甘心,怎么着也得来找找晦气的。”
果然,城内九声礼炮同时炸想,马蹄声声,黑色滚边莽龙袍的可汗拓跋宏一骑当先满面含笑地走在最前面。
身后侧便是懒懒斜倚在雪白九罗伞盖下,如同没睡醒一般的国师雪近玄。
洛天音目光一紧,月余不见,雪近玄脸色似乎越发白了些,也不知是否心理使然,上次所见的风光霁月的平和眉目,此刻怎么看怎么添了丝阴郁的戾气。
“哈哈哈,”拓跋宏朗声大笑:“我的乖孙儿和孙媳妇可是回来了?快,快叫外公好好看看。”
长孙元轶笑嘻嘻地攥住洛天音的手跳下马车,颀长的身姿却是伫立在马车旁动也不动。
刚才还人声鼎沸,喧嚣热闹的城门口突然就安静了下来。
只因为,那从马车中突然出现的两个人。
那两个人身上的衣服都极普通,极普通,衣料不甚高贵,做工不甚精美。但穿在他们的身上,却瞬间叫人觉得,那衣服本就该是穿在这两人身上。
那样的绝代风华,似乎叫这炙热的喧嚣夏季突然间就袭来了一阵沁凉,只因为火辣辣的阳光早已在他们的面前失去了光亮。
拓跋宏看的鼻子一酸,对面那倚车而站看似没有骨头一般的男子,他虽从未见过却还是叫他一眼就认出那是嫣儿的儿子,是他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唯一的女儿的儿子。
他身边那绝美的女子却还是叫他微微一愣,像洛天音却又全然不同。
离开汉庭时的洛天音虽然与那女子五官近似,却绝对没有如今这般的剔透玲珑,欺霜赛雪的面颊上几乎连个毛孔都看不见。
但那一身的气度风华却又与七王孙府中的上宁郡主一般无二。
到底是什么叫她短短数日便有了脱胎换骨般的变化,但毫不否认,这吸收了天地间所有精华的一男一女是世间最完美的契合。
拓跋宏刚想上前,雪白罗伞下的雪近玄微合的双眸却是突然一张,缓慢却坚定地说道:“慢。”
拓跋宏微微一愣,却还是一拉缰绳停了下来。
雪近玄温和慈祥的眼眸在洛天音和长孙元轶脸上微微一扫,却是自动忽略了树冠上潇洒不羁的檀郎,微微一笑,慈爱中带着淡淡悲悯。
“妖女,还敢妖言惑众?”
清泉一样的声音缓缓流淌进每个人的心田,汉庭城门内外骚动的人群却是突然静了一静。
“小仙童你不乖哦,”洛天音摇摇头,目光比他还要怜悯:“睁着眼睛说瞎话会遭天谴的。”
雪近玄唇角勾起一个诡异的弧度,状似随意地一幅衣袖,树冠上的檀郎突然就失去了平衡,“噗通”一声向着树下跌落。
好在他反应快,脚尖一勾树枝,转过身子平稳落在地上,怀里那水鸭子就没那么好运气的嘎嘎怪叫着飞走了。
雪近玄冷冷一哼:“好别致的白鹤瑞兽。”
城门外再次一静,这个时候所有人目光中却都出现了些疑惑。
长孙元轶和洛天音却连看都没看,就仿佛对被拆穿的把戏全不在意,比任何人都饶有兴趣的看着雪近玄。
雪近玄脸色渐渐冷凝:“妖女,你的妖法逃不过本座法眼。你以为自己招来了时疫再自己治好就能掩盖你妖女的身份?本座却不是那么好糊弄的。”
“哦。”百姓中终于传来一阵低语,原来那时疫竟是人为?众人的目光由最初的疑惑渐渐就有些愤怒。
“妖女,你此番乔装前来,究竟所为何故?”雪近玄拍一拍软榻扶手,轿夫极有默契地上前几步,挡住身后拓跋宏:“莫不是你的父亲谋逆不成,所以跑到我柔然蒙蔽圣听,意图染指我柔然万里河山吗?”
他这话一说,不光是百姓,出城迎接的百官脸色也是齐齐一变:“柔然有本座在此,还容不得你放肆。”
他目光一眨不眨盯着对面洛天音和长孙元轶,他们的目光中除了越来越浓厚的兴味之外,实在没有他预期中的惊慌。他渐渐就有些不淡定了。
“本座天台祭祀得到神谕,妖女不除,天下大乱。儿郎们,听我号令,杀。”
“慢。”突然,一声清冷的低喝慢悠悠响起,却是长孙元轶没长骨头一般一屁股坐在纳威搬来的躺椅上。
“国师大人?请问,您是柔然的可汗吗?”
“额?”雪近玄一愣,这个时候按照惯例对面的人不是该惊慌失措的武力相向吗?
只要他们一动手,他就有把握叫他们死无葬身之地,御前动武不管你有理没理谋逆是跑不了的。
怎么都没想到这时候,那人竟能问出这样一句话。现在年轻人这般没有血性的?
“怎么,”长孙元轶淡淡一笑:“这个问题很难回答?国师竟然不知道么?”
“你是在拖延时间?”他眉峰一挑,不得不怀疑他的动机。
“有必要吗?”洛天音轻柔一笑:“你人多还是我人多?我拖延什么时间?有心情拖延时间我回来干什么?”
“外公?”长孙元轶鼻子一抽:“是我来晚了吗?没想到,堂堂国师竟然将您架空了哇?”
他吸吸鼻子,一头扎在洛天音怀里:“外公,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我实在没脸见您。”
蹭一蹭,再蹭一蹭,蹭的洛天音脸色无比黑,你丫,这豆腐吃的太天怒人怨了。
她身子一僵,伸手就打算朝那完美的脑袋上拍去,冷不丁妖孽却一把将她紧紧抱住,搂在怀里动弹不得。
“阿奴,”他声音凄惨的叫人不忍听闻:“我好难过,那是我外公。我没有护好他,我好难过。”
头颅却蹭的越发紧密。
“尼玛雪近玄,吱个声会死啊。”暴走中的洛天音只能扯着嗓子将一腔怒火尽数洒在雪近玄身上。
长孙元轶的声音越发悲切,那天人嫉妒的完美容颜,那西子捧心的痛苦纠缠,瞬间叫城门内外无数大姑娘小媳妇凄然泪下。
好可怜,好有爱,好孝顺,那样孝顺怎么可能会是个大坏蛋。
无数小伙子老爷们纷纷动容,那伤心欲绝的瑟瑟发抖的美人郡主,好可怜,好有爱,好孝顺,那样孝顺怎么可能会是个大坏蛋。
拓跋宏终于低咳一声,于石化的众人中率先清醒过来:“那个,孙儿不必难过,本汗很好。”
“哦。”洛天音微微一笑:“夫君,你还没给外公请安呢。”
长孙元轶嘟嘟嘴,万分艰难地从她怀里抬起头来,冲着拓跋宏露出一个灿烂的笑,瞬间颠倒众生:“外公,见到您真好,您可是要杀我?”
“没有。”拓跋宏想也没想直接回答。
“国师,”洛天音轻声说道:“可汗从没有下令要杀了我们,您刚才那是在做什么?很威风的。如今,您都还挡在可汗身前呢。”
雪近玄脸色一黑,却也不得不退后几步,却是在拓跋宏耳边低语。拓跋宏眉头微颦,良久点点头。
洛天音和长孙元轶眸光极快的一碰,这是又要出招了吗?
谁也没想到,汉庭城门突然就咣当一声的关上了,拓跋宏挥一挥手,城墙垛口上密密匝匝的人头瞬间消失不见。
只余下碧草间骏马上的年迈可汗,还有雪白伞盖下的雪近玄以及倒霉的满朝文武。
好像不止呢,洛天音眼角一扫,雪近玄身边还跟着不少穿着一样青色衣衫的教众,有抬轿子的,有打扇的,有捧着宝瓶的……不一而足,仿佛各个都有事做,但好像各个实际上都没有事情做。
“国师,现在可以说了。”拓跋宏朝马车边那两只投去郑重一瞥,洛天音直觉中觉得拓跋宏目光中似含着淡淡忧虑和愧疚。
“极好,”雪近玄轻拍着扶手:“关城门不过是为了二位面子上好看。”
他淡淡一笑:“本座推演天命之时早已算到你二人破军星入命,带煞气威胁紫薇帝王星,当除之。碰巧今日大周新帝派使节出关,再次证明二位乃包藏祸心的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
洛天音冷冷一哼:“我从不知道,原来柔然很是惧怕大周的吗?”
“当然不怕,”雪近玄好像并没听出她言语中的挑拨:“但本座既然是柔然国师,便有责任保柔然长久太平。你们的命数冲撞帝王,实在不易留在可汗身边。否则,柔然必乱。”
他眸光一冷:“关城门不过是给你二人个机会自尽当场,你们死后本座定不会为难你们身边之人。可汗自然也会向城中百姓宣布你二人已自行离开。怎么也算是全了你们的面子。”
“国师还真是替我们着想,”长孙元轶懒懒的说道:“不知外公可有意见的吗?我们这可才见了一面。”
他语气无比惋惜,脸上的表情却没有一点惋惜。
拓跋宏微微一愣,双眸中就闪过一丝不忍:“你二人若是肯就此离开,并保证再不踏足柔然半步,本汗只当今日没看见你们。”
“哦,外公如此绝情,真令人伤感。”他的表情却一点都不伤感:“不知当年那在府中傻傻等着亲人来救的,我的啥娘可会伤感。”
拓跋宏身子明显的一顿。
洛天音却眼尖地看到,拓跋宏身后一字排开的众王孙表情都无比的怪异,即使是拓跋临渊,狐狸一样的眼睛中也极快地闪过一丝恨。
据说,柔然建国后没几年,精壮的第二代王子各个失踪,以至于,英明神武的天可汗后继无人。
她心中一动,声音清脆动人:“外公当真这么决定的?一如十数年前驱赶您的儿子们一样吗?”
果然,王孙们的表情更加的复杂。
“外公将自己儿子驱赶出草原,是否也如今日一般叫他们发誓不可踏足柔然一步。您的儿子你了解,他们有这么听话?”
拓跋宏微微一怔,他当然知道自己的儿子们根本不听话,但他们的确再没出现在柔然草原上,事实上似乎再没出现过任何地方。
雪近玄眉头一皱:“郡主,你话题扯远了吧。”
“不远,”洛天音微微一笑:“这话题相信很多人感兴趣。”
话音一落,王孙们胯下的马蓦地就上前了几步。
雪近玄眉头颦得更紧,洛天音却笑的越发灿烂:“我今日带了个老朋友来给国师见见。”
“出来吧。”她清脆的语声中,身后侍卫里走出一人,将头上风帽缓缓掀掉。
“恩人。”门吉毕恭毕敬给雪近玄行了个礼。
雪近玄却连瞧都不瞧他一眼:“疏勒城主,你治下城池爆发时疫,死伤无数无辜百姓,我柔然的热血男儿只怕都会一死以谢天下。”
门吉脸色白了一白:“恩人,你要我做的事我做了,您的恩我还不起。等我做完了该做的事,门吉的命立刻还给你。”
“可汗,”门吉突然跪在地上:“门吉的确有罪,疏勒城并非爆发时疫,疏勒城的时疫是门吉在城中水源里下了毒,造成的假象。”
“嘶。”这一句无疑平地起惊雷。
雪近玄微微一笑,墨色的瞳仁突然就大了几分,如两潭深深的漩涡,叫看着的人突然就木偶一样忘记了自我。
天地间却突然响起一声悠长的叹息,那叹息如上古的梵音,醍醐灌顶一般就叫人莫名的心酸。
雪近玄眸光中越发阴郁,不着痕迹瞟一眼倚在树干上他完全没当回事的檀郎。脸上闪过丝不易觉察的怨毒。
“门吉今日特来请罪,”门吉并未觉察到刚才时间的停滞:“却也不敢欺瞒可汗。门吉的毒药是国师所给,下毒也是国师的命令。”
“嘶。”这个雷比刚才炸的更响。
“哼。”雪近玄冷冷一笑:“郡主给你什么好处,这般地攀诬本尊?”
他指尖看似毫不在意地微微一动,长孙元轶却随手掷出一柄薄如蝉翼的柳叶飞刀。
“叮。”一声轻响,飞起的柳叶刀上突然就多了个透明的圆孔。若非柳叶刀一档,添上透明窟窿的只怕就是门吉了。
众人心中一凛,国师这是要杀人灭口?不该啊,国师从不是这么冲动的人?今天的情景真是万分诡异。
“国师不必着急,”门吉再不称他恩人:“门吉做完了该做的事,这条命自然会还给国师,现在却还不能。”
“是啊,”洛天音抬头看看天:“国师急什么呢?今日阳光很好,不如等午时正我们一起来听故事?”
午时正三个字终于叫雪近玄阴郁的面色闪过一丝慌乱。
“可汗不介意多等个一时半刻吧,”长孙元轶往树荫下缩了缩:“既然大家都这么相信天神,午时正神谕必到。相信定然不会叫大家失望。”
他笑的无限风情,却瞬间勾起了所有人的好奇,午时正,午时正究竟会发生些什么?
雪近玄脸上的阴郁又多了几份,突然毫无征兆地拍了拍右手边打磨光滑的扶手。
身边那些抬轿子的,打扇子的,抱瓶子的突然就风一般卷了起来,从不同角度,不同方位分别扑向身边几个重要的人。
他自己却动也不动,只挥一挥衣袖向着身边两步之遥的拓跋宏状似无意的一甩。
电光火石之间,不过眨一眨眼,国相和上柱国的脖子上都添了把明晃晃的刀子。
洛天音双眸一眯,出手真准。
国相和上柱国一个文官之首,一个武官之魂,德高望重,手握重权。挟持了他们就等于挟持了整个柔然的朝堂。
再看刚才还精神矍铄的拓跋宏,此刻似乎有点神不思蜀的昏昏欲睡。
而他身后的一众王孙一个个最开始的惊讶过后,却都极有默契地保持了缄默。有的人甚至有意无意地向雪近玄靠拢。
拓跋临渊则不着痕迹地离那两方人皆是越来越远,蓦地一抬头却看到长孙元轶似笑非笑的慵懒眼风,他微微一愣,却是突然策马向拓跋宏靠近。
洛天音微微一笑:“国师大人这是准备做什么?难不成国师才是真正准备谋逆的吧。”
雪近玄却依旧不慌不忙:“不是谋逆,我若谋逆这柔然天下只怕还轮不到别人来坐。”
拓跋宏却只是陡然间将眼睛睁的极大,却是说不出一句话。
“可汗不必这样看我。”雪近玄慢悠悠说道:“我没有兴趣坐拥天下,这个天下自然应留给有兴趣的人。以前是您,如今您已然老了,做事情越来越没有魄力,我自然该给天下找个新的主人。”
长孙元轶与洛天音招手让翠浓给添了新茶,优哉游哉地开始看戏。
“您身后的那些人,”雪近玄双眸在靠拢他的王孙中缓缓扫过:“正值大好年华,随便哪个都可以取代您。”
拓跋宏眉头一颦,脸色却越发的不好看,如果他此刻能够说话,洛天音相信他定然会毫不留情地用自己的口水给他洗脸。
“至于取代的人么?”他目光再次瞟过身后那些一脸兴奋而又充满期待的人群,却并没有在任何人身上做过多的停留,反而胶着在拓跋临渊身上。
“七王孙天纵英才是最合适不过的人选。”
拓跋临渊神情一滞,说不动心是假的,但眸光却下意识瞟向树荫下万分悠闲的两人。
“谢国师好意,”他微微一笑:“我若做了可汗只怕第一个会下令杀了国师,不然恐怕寝食难安。”
“是吗?”雪近玄微微一笑:“那么,你现在就可以死了。”
“阿奴,”长孙元轶伸伸懒腰:“你说,我们看了这一出逼宫的戏码,会不会有危险啊?”
“会,”洛天音笑道:“这样的戏码怎么都得有个背黑锅的人,国师那样高贵神圣自然是不好做这个事的。我看,我们到是挺合适。”
两人这边厢优哉游哉地扯闲篇,那边雪近玄已经不耐烦地挥一挥手,淡淡一个“杀”字从齿间溢出。
“大人,”却是突然地“扑通扑通”响声不绝:“小人愿辅佐国师大人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有一个就有两个,瞬间便跪倒了一大片。拓跋宏的面色越发的不好看。
如今站着的不足十分之三,其中被刀架在脖子上的国相和上柱国却是动也没动。
“剩下的人,”雪近玄以袖掩口一声轻咳:“动手。”
抱宝瓶的那个眉眼清秀的童子不疾不徐地说道:“国师给你们个机会,我数到五之后弓弩齐发,腿脚利索的放你们活命,腿脚不利索的那便对不住了。”
“一……”天地间一个简单的一字如振聋发聩的炸雷,所有人僵立当场。
“二……”终于有人回过神来,发命狂奔。
拓跋临渊眉头一紧,看看目眦欲裂的拓跋宏,再看看优哉游哉的长孙元轶和洛天音眉目中带着淡淡的焦急和不解。
“三……”催命魔音般的声音仍在不疾不徐的响着,草原上狂奔的身影越发的不要命一般。
洛天音微微一笑,目光中终于闪过丝兴味,竟看到十来个人没有像其他人一般向前狂奔,而是急速掠向身后城墙。
“五……”悠长的音调尚未消散在天地之间,刚才还平整的碧草如茵的地面突然就轰隆一声巨响,草皮立时如野兽的巨口一般迅速张开。
空旷的草地上突然就幽魂一般冒出一支数十人的黑衣小队,那木然的眸光叫洛天音神情再次一紧,暗夜狱史。
雪近玄竟然大白天就出动了暗夜狱史?他是真的很着急?
“嗖。”空中利响声声,万箭齐发,密如雨下。
声声惨呼,血雨如泉涌,瞬间喷扫在碧油油的草地上,如一朵朵怒放的红梅,鲜艳夺目。
顷刻间,除了那些跑向城门的人其他人尽数毙命。
恐慌之余,那样一支骤然从地下钻出的队伍却还是叫所有人石化在当地万般的震惊。
眼看着暗夜狱史木然的死鱼一样的眼睛在那抱瓶童子诡异的轻啸声中,突然齐刷刷转向了树下那对绝世的男女。
“哎。”长孙元轶放下茶杯,幽幽叹口气:阿奴,我们该上场了。“
”恩。“洛天音撇撇嘴:”还真是慢,流云,动手吧。“
身后血域和柔然皇家暗卫组成的侍卫队突然齐齐向前一步,各自从怀里取出一个手掌大小的光可鉴人的乌黑铁蛋子。
所有人都用充满无限怜惜的眼神看着离自己五十步之遥的暗夜狱史,温柔一笑。
手中铁蛋子呼啸而出,划过一道灿烂的火花,流星一般飞入暗夜狱史怀中。
在那些木头一样,毫无反应的鬼军团木然的目光中,流星爆响,如天边灿然的流火,却夹杂着极不和谐的血肉,从天空纷纷坠落。
”哎。“洛天音叹口气:”这个场面真心不喜欢,太血腥了。“
”是啊。“长孙元轶微微一笑:”国师只怕更不喜欢。“
漫天的血红肉雨劈头盖脸浇了下来,唯有离得较远的拓跋宏和拓跋临渊没有被波及。
雪近玄身上雪白的衣袍却是骤然间层层激荡,连发丝都随着衣襟飘扬在风中,而那密密匝匝的红雨却奇异的在他身体四周一圈之外落地,他雪白的衣襟上连丁点的污点都没有。
其他人就没有那样好的境况,被那血雨从头淋到脚,狼狈腥臭,呕吐之声此起彼伏。
在那样血腥脏污之中,雪近玄皱皱眉,再次抬袖掩住自己口鼻。
一片忙乱之中,雪白九罗伞盖突然就微微一晃。
”国师。“洛天音突然说道:”这么急是要到哪去?都不跟你的粉丝们打个招呼就开溜,不大仗义吧。“
呕吐之声顿止,果然瞧见雪近玄的伞盖已经离他原先的位置有了相当不近的一段距离。
而他伞盖之前,则静静伫立着一个黑袍曳地的银发老者。
”哼。“雪近玄冷冷一笑:”你这样趁人之危不大好吧。“
”挺好。“莫非凡幽幽说道:”能够趁你之危说明我运气好。“
”呵呵,“雪近玄广袖一挥,带着淡淡凄凉:”我运气却是不好的,自小入错了万分凉薄师门,今日之势我并非输给了你们任何一个人。“
长孙元轶一声轻嗤:”国师大人,输就是输,追究原因有必要吗?“
”国师以为我们是凭运气的么,“洛天音微微一笑:”谁说运气好不是本事?至少目前我还不会死,你却不一定。“
雪近玄竟也微微一笑,深情中透出丝意想不到的解脱:”也罢,我活的着实辛苦,死便死了吧。“
他缓缓坐直身躯:”随便你们谁来动手,本座不会反抗。“
洛天音却是摇了摇头:”就快午时正了,国师不要着急。“
”你……“雪近玄脸色终于难得一见地白了白:”要杀就现在杀,何必非等到午时正。“
”反正都是死,多等一刻又何妨?“长孙元轶不着痕迹挡在洛天音身前,刚刚好挡住雪近玄有利攻击范围。
雪近玄淡然一笑,身上的衣袍突然便微微有浮动的趋势。
”不好。“洛天音语声未落,眼前玄光一闪,莫非凡已经悄无声息地到了雪近玄身侧,衣袖轻轻一抚,雪近玄鼓胀的衣袍瞬间便消停下来,整个人以一个怪异而僵硬的姿势坐在伞盖下。
”莫非凡,“他声音冷凝:”我只想要最后的一点尊严。“
”抱歉,“莫非凡指尖并未离开他脉搏:”我外孙女不希望你现在死。“
”莫非凡,“雪近玄双眸渐渐赤红:”你可是忘了你的誓言?“
”没有,“莫非方摇摇头,脸上却也出现一丝苦涩:”从没忘过。飞璇希望你好好活着,我自然不能叫你在我眼前死了。“
”不要跟我提她,“雪近玄突然大力一甩,却仍是无法挣脱莫非凡的钳制:”我这辈子最恨的人就是雪飞旋和你。她抢了我所有的荣光,她永远挡在我身前。因为她,师门中我再怎么努力师父也看不到一眼。凭什么?“
他声音陡然变得尖利:”凭什么她在时好处都由得她占,她走了,所有的错误和惩罚却要我来承担。若不是因为你们,我怎么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
他眸光变得更加红艳,一如他鲜红的唇,而日光下的肤色却变的可怖的苍白,苍白近似透明,全没了一丝血色。
”莫非凡,雪飞旋,我恨你们。你不知道吧,那换颜是我给你们女儿的,是我给她的。哈哈哈……“他一阵歇斯底里的大笑:”那个蠢女人,竟然真的用了。只可惜,那样小的丫头竟然没有被毒死。“
”雪近玄,“莫非凡眼中却并没有意外:”你疯了。“
”啊……“
夏日里午时正的阳光终于丝毫不差的挂在天上,雪白华丽九罗伞盖下的雪近玄却是突然发出一声不可遏制的痛苦嘶吼。
那样的嘶吼,凄厉中带着绝望,更多的却是恐惧。
弥漫着血腥气味的草地上幸存的人群终于目睹了他们一生当中最诡异,最惊悚,最令人难忘的一暮。
国师雪近玄,神般完美的国师雪近玄,神般完美长生不老俊美不凡的国师雪近玄。
突然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萎缩,迅速干瘪。
如同一只突然被泄了气的球,一下子就变了样。
丰盈饱满的脸颊上突然就爬满了深深的褶皱,明亮的眼眸瞬间黯淡如同蒙了层薄薄的灰。
一个丰神俊朗的神仙人物一下子就迅速的老去,还老到那样一个人类视觉所无法接受的地步。
无数下巴毫不犹豫的掉在了地上,城门外难得一见的安静。
”呵呵呵……“雪近玄喉咙里咯咯的轻响,声音也如容颜一般迅速的苍老:”你们可满意了?莫非凡,你终于毁了我了。雪山族,你终于毁了我。但我雪近玄,不服。轮才智,轮天分,你们谁都不是我的对手。贼老天,待我实在不公。“
苍老的雪近玄烂泥一般摊在柔软的椅子上,浑浊的双眸中兀自带着浓浓的恨和不甘。
”雪近玄,“洛天音上前一步,让他很难聚焦的眸子正好能看见自己:”世间事因果循环,报应不爽。你的事情我听说过不少,你有今日的下场,完全是你咎由自取,实在怨不得任何人。归根结底是你自己的问题。“
”呸,“雪近玄盯着眼前那张从很早很早以前便如噩梦般纠缠着他的熟悉的容颜,眸中闪过浓浓的厌恶:”无知的后辈,你知道什么?若不是我,你脚下的柔然如今仍是茹毛饮血的蛮荒之地,哪来的繁荣昌盛?我是他们的救世主,他们理应膜拜我,感谢我。“
”雪近玄,“长孙元轶淡淡说道:”也学你的确天纵英才,可惜你太过自私,自私到完全没有了人性。你一个人能创造一个帝国?你一个人能带给柔然繁荣昌盛?说这样的话,不觉得可笑?“
雪近玄冷冷一哼,苍老的面孔上一副夏虫不可语冰的不屑。
”我问你雪近玄,“洛天音冷冷说道:”你能够几十年如一日维持你容颜不老是因为什么?你手下那幽灵一样的暗夜狱史又是通过什么途径得到的?“
雪近玄扭过脸并不去看他,拓跋临渊却是深深的震撼,暗夜狱史那恐怖的怪物竟然是国师组建的吗?
”如果没有猜错,“洛天音目光在人群中缓缓扫过,确保每个人都能听清自己说的每一个字:”那傀儡鬼军原本都是活生生的人吧,将活人制成傀儡,雪近玄你不觉得残忍了些?“
”还有,“她声音越发的冷凝:”十五日月圆夜,失踪的大多都是精壮并且根骨极好的男子,这些人去了哪里?天可汗第二代各个身手不凡,可担大任,他们又去了哪里?“
雪近玄如同没听到一般,并不回答她的问题。
”只怕那些人的一腔精血都做了你长生不老的药丹,你这样生食活人,跟畜生又有什么分别?你甚至将主意打到阿弃身上,你不知阿弃是突厥可汗唯一的儿子吗?你是想挑起突厥和柔然的战争?就凭那些枉死的生灵,你觉的你有今日的下场很亏?“
”雪近玄,“拓跋临渊的声音却是微微一涩:”告诉我,我父王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