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金鹏+讹兽(十)
青鲤向着三人掩唇低低地笑了一声,回头却是又望着窗外散着一层浓浓的雾气的那片林子,面上难免显出了几分难掩的忧色。
苏折的白狐现下正安安静静地窝在了花满楼的怀里,腿间,许是毛被捋顺了,只见翻了个身,露出皮下柔软的肚皮,嘴里却是发出一阵咕噜咕噜的声响,只是现下的模样看上去竟是有些蔫蔫的,颇有些打不起精神。
陆小凤拎着那胖乎乎的白狐后颈的一块狐狸皮,伸手径自从花满楼的怀里拎了过来,道:“你能瞧见,我也能瞧见,花兄也能听见,旁人却是半分也瞧不见,听不着,摸不到,这岂非是件十分让人觉得奇怪的稀罕事,莫不然,你可要去问问我手上的这只狐狸?”
陆小凤痞痞地摸了下自己的上颚,或许实在是因为陆小凤太挂念着他的两撇小胡子,以至于,当真在不过半月之后,那原本光溜得很的上颚就蓄上了一层浅浅的胡渣子,这让他看上去本就得意的神情看上去更得意了。
狐狸蓦然被陆小凤揪着拎到了上官雪儿那小丫头的面前,上官雪儿瞧着那被拎到了面前的狐狸,只见那狐狸黑色的眼珠子滴溜溜的上下打了几个转儿,扑棱着自己的四肢嗷嗷的叫着,张着嘴便要回头去咬陆小凤的手掌,哪还见得方才一副蔫蔫的,十分打不起精神的样子。
那狐狸从花满楼的怀里被陆小凤揪了去,花满楼现下倒是难得轻松了一阵,慢悠悠地径自倾了茶水,却是笑着在一旁瞧着陆小凤与上官雪儿玩笑胡闹着。
上官雪儿瞧着那狐狸,不由唤了一声,“好可爱的一只雪狐狸。”
上官雪儿瞧了瞧仍是倚在窗口的青鲤和那只竟能口吐人言的兔子,眼珠子转了转,瞧着那雪狐狸,又实在是喜欢的紧,上官雪儿道:“这只狐狸也能……也能和兔子一样说人话?”
陆小凤翻了翻自己的眼皮子,道:“狐狸又怎会说人话?”
上官雪儿心下咕哝了几声,心道,既是兔子都已经能说人话了,再多一只能说人话的狐狸岂非已经不是一件值得稀奇的怪事了。
上官雪儿道:“这当真只是只狐狸?”
陆小凤摸了摸自己的下巴,拎着那只肥肥的白狐在手上滴溜溜地转了一个圈儿,道:“你瞧着它莫非不像是一只好狐狸?”
上官雪儿道:“可不就是一只狐狸?”
陆小凤道:“对,它就是一只狐狸。”
陆小凤拎着那白狐狸在手上又滴溜溜的转了个圈,然而,那听似得意洋洋的调子未说完,只听得屋外忽然传来一阵野狐狸的叫声……
林子外的野狐狸这大晚上叫唤的厉害,已经叫唤了近半夜,多少已经有些不足为奇了,然而现下这一声的狐狸叫声听上去却是甚为古怪,似是小儿惊啼一般的狐狸叫声。陆小凤听得那声音古怪,不觉心下一愣神,然而,不过堪堪一个眨眼的愣神的功夫,手上的那只白狐却已经反咬上了他手上一口,陆小凤吃痛,手上一松,那狐狸便已经落了地。
落地的白狐忽然在地上打起了滚来,发出一阵嗷嗷的狐叫声,而那狐狸一落地,雪白的皮毛竟是霎时从尾巴稍腾起了一阵红意,眨眼的功夫,已变作了一只红狐。
——滴答!
红狐狸两边的狐纹拉得很长,不由得张着嘴,因而,那隐隐泛着一阵腥味的黄色的口水便从嘴角拉了下来,落到了地上,扑哧扑哧,竟是将那客栈的地上也腐蚀出了一个窟窿,陆小凤心下一惊,顺手拎上上官雪儿那小丫头便往后退,自个却是侧身算是勉强挡在了花满楼的面前。
花满楼耳边耸动了片刻,他目不能视,耳边虽有动静,心思也是敏捷,却也还是并不能全然推出方才究竟出了何事,竟能引出那向来自认自若得很的陆小凤如此的动静来。
那红狐看了陆小凤一眼,在地上打了几个滚,待到那一阵凄厉得很的嗷嗷的嚎叫声慢慢消停了下来,才缓缓地起了身,抬眼便去看窗外天上的那轮弦月。
挂着一轮皎洁的满月。
陆小凤随着那红狐狸抬头望向的一眼瞧去,两眼的瞳孔却已经忍不住缩上了一缩。
——不错,竟确实是一轮满月。
花满楼伸手搭上了陆小凤一边的肩膀。花满楼忽然道:“你觉得苏折可是个不错的朋友?”
陆小凤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鼻子。
花满楼笑道:“朋友总不至于要存心害着自己的朋友的。”
陆小凤道:“我自然是信他定不会害我的,然而若是大多数的人在见到方才那般情景的人,若是不走的人不是个瘸子便是个……”话说至了一半,陆小凤却已经讪讪地住了口,他向来自认口舌厉害得很,然而,多是在花满楼的面前,他却越发的觉得自己实在嘴笨了起来。
花满楼向着陆小凤迈上了一步,却仍是温温和和地笑着,即使那双晦暗的眸子里了无半分的焦距,那般信步闲庭的自在模样,瞧上去,倒真像是个在外游学的富家公子,尚且面如冠玉,温文俊秀。看着花满楼笑的时候,很多时候,也会忍不住的觉得自己的心境也随着一同明朗愉快了起来。
更多的时候,花满楼给人的感觉,一个实实在在的君子,一个活得比很多人都要愉快的有心人,而远远多过于像一个瞎子。很多时候,很多人甚至都会忘记这样一个事实,花满楼其实是个瞎子。
因为他实在太完美了,陆小凤在见到花满楼之前,若有人与他说这世上还有一个那么美好,那么可爱的人,他一定不会相信,更何况……他还是个瞎子。
花满楼顺着陆小凤的话接了下去,笑道:“是个瞎子?”
陆小凤随即倒是颇有些尴尬的摸上了自己嘴上那两撇的小胡子,只冒出了一片浅浅的胡渣子。
方才那一番响动,惊了方才倚在窗边候人的青鲤,青鲤便也抱着怀中的那只兔子,向着两人走了过去,
说来也是奇怪得很,刚才那般的动静想必必然是不小的,而四下,却只见那小二坐在了客栈角落里的地方一手支着下巴,勉勉强强的打起了几声百无聊赖至极的呵欠,掌柜的揪着柜台里收缴上的不过十七个铜板,来来回回地拨弄着手上的算盘。
瞧着好似在他们的眼中,方才那般实在不怎么小的动静就好像陆小凤吃了一粒碟子里的花生,喝了一口酒,花满楼抿了一口茶一样的合理,不过是最寻常不过的事情罢了,也或者在他们的眼睛里面看见的,耳朵里面听到的,只认为他们这一桌子的人便是现下应该还在安安稳稳的围着那桌子坐着。客栈里的掌柜的和小二自顾的忙着自己的事,好似他们面前似乎全然瞧不见陆小凤,花满楼和上官雪儿。
苏折将自己的葫芦留给了青鲤,青鲤从腰间解下了那只青玉葫芦,拧下了那青玉葫芦的塞子,向着那红狐狸一招手,眨眼之间,那狐狸便呼啦一下被收进了那只葫芦里,然后再将塞子紧紧地拧上。
陆小凤瞪眼便瞧着那只方才收了狐狸的青玉葫芦。
客栈里那破落的大门便被推开了,随着吱吱呀呀的一声。这间破败得很的小客栈里又来了几个新客人,客栈里的小二立时来了兴趣,便起身去迎客人。
那小二便道:“呦,几位姑娘,打尖还是住店啊?”
女人。
是四个腰间都系着一柄长剑的,年轻漂亮的女人。
陆小凤一挑眉,心道,
——竟是峨眉四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