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戴秉文的秘密
戴秉文有一个秘密,这个秘密,已经在他心里藏了十年。
他曾经以为,自己手上的那些东西,几十年之后,终究会被付之一炬,彻底烟消云散。
终其一生,也没有重见天日的那一天。
但是自从跟随和亲王弘昼南下,他的心,便开始蠢蠢欲动起来。
他觉得自己好像看到了一丝丝希望,或许,那些东西,离再现世间的那一天,已经不远了。
当初圣祖被小人蒙蔽,误信谗言,祖父无辜被贬,戴家所有人流放盛京,自此再无出头之日。
祖父戴文开,膝下育有四子,只有三子戴通乾喜好读书,从小勤奋好学,刻苦自砺。
其余三人资质平平,无一人对机械制造感兴趣。
以致祖父时常叹息,自己一身技艺无人传授。
直到戴秉文出生后第五年,表现出对手工制造的喜爱,才让老爷子重新燃起了希望。
他孙辈众多,唯有戴秉文,是亲自带在身边教养长大的,是他真正的传人。
盛京乃苦寒之地,戴家的生活很是困苦,茅屋不能完全遮风挡雨,破败的被褥不能完全御寒。
全家上下所有人,终日为生计奔波劳碌。
老爷子时常以售卖书画维持生计,即使如此,却还是十年如一日地坚持教导孙儿戴秉文。
提起老爷子,那可真是一个难得的博学多才之人。
他名戴梓,字文开,出生在官吏之家,自幼聪颖不凡,不仅通兵法,还懂天文算法,甚至擅长诗书绘画。
即使所爱众多,但是老爷子生平最喜欢的,却还是机械制造。
因为幼年受其父亲影响,相对于四书五经来说,他更喜欢用自己双手制造出来的东西。
因为只有这些,才是真实存在的。
格物致知,实物强国。
他曾自己制造出多种火器,其中的一种,能较为准确的击中百步以外的目标。
在任职翰林院侍讲时,他曾经仿造过荷兰进贡的蟠肠鸟枪。
不久后,又只用了五天时间,就成功仿造出了西班牙、葡萄牙所造的大炮佛郎机。
后来,圣祖让他监造冲天炮,一共只用了八天时间,就顺利制成。
此炮长约二尺一寸,重约300斤,这个体积,在战场上也是便于携带的。
铸造出来的炮弹外形如瓜状,每枚重20~30斤,内装子弹。
此炮发射时,子在母腹,母送子出,从天而降,片片碎裂,锐不可当。
试验之后,圣祖大喜,金口玉言,封其为“威远将军”,并将老爷子的姓名刻于其上。
圣祖率军二次亲征噶尔丹时,就带上了子母炮。
在昭莫多战役中,子母炮大显神威,仅向噶尔丹大营开了三炮,敌军就吓得败逃。
这还只是他研制成功的众多火器中的一种,足以见此人才华有多出众。
然而优秀的人总是会遭人妒忌,再加上老爷子一向刚正不阿,敢言人过,因此在朝中得罪了不少官员。
以致后来被人构陷,墙倒众人推,最终被流放多年,直到五十多岁才被赦免。
在盛京生活多年,老爷子看到过太多荒凉破败的景象。
从高官沦落为罪人,这等天差地别的对待,却也让他更加贴近平民百姓。
辛苦求生多年,他深知百姓积年劳作之苦,也痛恨农民遭受层层剥削。
更深感若是朝廷动荡不安,到头来苦的只会是百姓。
因此虽遭贬谪,却从没有暂停过武器研制。
做不了实物,他就把自己的想法和创新绘制成图纸,一一保留下来。
那个时候,他不知道这些东西将来的命运如何,也不知道最后能不能有用。
他只是觉得,自己不能就此停下。
这一画,就是十几年,全凭一口气撑着。他不愿意去想太多,只想画图。
这是他力所能及的事情,至于以后会如何,全凭天意。
戴秉文自从五岁之后,就跟在祖父身边学习,祖父就是他的启蒙老师。
象纬、句股、战阵、河渠等等,祖父将自己会的所有东西,全都一股脑儿教给了他。
他手把手地教戴秉文写字、画图、测量,制作模型。
那个时候,他们身边没有制造成品武器的条件,祖父就带着他用捡回来的木头一点点分割、打磨、雕刻、组合、拼装。
两个人都是热爱这一行的,不仅不觉得苦,反而心中十分欢喜。
其他家人对此也十分赞同,他们对于老爷子一直是十分尊敬的,即使举家搬迁盛京,也无一丝怨言。
此前无人继承老爷子的衣钵,他们还曾经想过,是不是在外面寻一些有天赋的孤儿教养。
只是因着武器图纸风险太大,意见未能统一,便没有开始行动。
幸好后来戴秉文出现了,填补了这一空缺,终于让众人松了一口气。
这下好了,终归都是自家人,无需忧心太多。
他们虽然在机械制造上没有天分,却和老爷子一样,相信这东西是有用的。
因为他们都见过,火枪和大炮的威力有多大。
那是普通刀枪难以做到的,特别是大炮,爆炸的那一瞬间,是可以毁灭周围所有生机的。
这种东西,就是一把双刃剑。
是好是坏,全看掌控的人怎么用。
但是有和没有,却是不一样的。
既然洋人那边已经有了,如果我们这边不继续研究创新,只固步自封,必然落后于他人。
而一旦落后,万一发生冲突,只会挨打。
这等后果,必然是十分惨烈的。
要知道,我方的士兵,我方的百姓,可都是血肉之躯,如何能抵挡这等外来利器?
在真正的战场上,如果武力不在一个水平线上,即使一方人数再多,也无济于事,只能徒增伤亡。
无故遭贬,老爷子的心里比谁都难受。
在他的心中,不是没有怨恨。但是,却始终放心不下这个国家,这些百姓。
因此,他的研究创新,不是为了功名利禄,也不是为了皇权富贵,只是试图增加一个渺茫的机会。
一个芸芸众生,可能活命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