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羹汤
往后的路上，央央与付霖威始终保持着恰当的距离。
如果要送什么东西给他，或者替他做些什么，都让长愧两边传话转达。
行至半路，郊州派人来通报，说郊州城被敌人偷袭，西边的城门被烧了，半城百姓被劫掠，求他速回主持大局。
付霖威来不及多嘱咐些什么，留护卫护送央央和长愧，跟着来人快马加鞭回了郊州。
快马扬起高高的尘土，央央也吩咐人上路。
刚登了车，驿站里的人抱着一件衣袍追出来，“小姐，小的收拾将军住过的屋子，发现将军遗落了件袍子。”
央央接了衣裳道谢，车马缓行离了驿站。
她将衣裳搁在腿上翻看，是那件被黑豹挠破了的素袍子。
雪青色素罗料子上头三条醒目的刮痕，破口毛边有些硬，颜色发暗，那是干涸的血渍。
其他地方还好好的，只有肩上破了，丢了可惜。
破口的位置正好在肩上，央央拿出针线先缝合，又在上头绣上两团萱草花纹，两边都绣上。
另外在领口袖口再散绣些点缀。
等到郊州的时候，半旧的衣裳焕然一新。
入城那日，天下着小雨，央央挑起车帘朝外看，城里好些地方还残破着，有些地方遗留着烧过的焦痕。
因着下雨，城内死气沉沉，感受不到一丝生气。
央央一颗心微微提起来，闻到一丝动乱的气息。
外敌还没赶走么？
马车在将军府门前停下，里头出来个老嬷嬷模样的人带着几个仆从来迎接。
“四小姐，小公子！”
老嬷嬷亲自扶着央央下了车，又张罗人搬卸车上的行李。
她将人迎进前堂，叫人都到堂上来认人。
央央和长愧在堂上坐了，下头丫头送了茶来，老嬷嬷笑着先说话。
“四小姐，老奴姓赵，府里都叫老奴赵嬷嬷，负责府里大小事务。这是管账目的先生张铎。这是管后厨的老麻子，这是……”
赵嬷嬷一一介绍了府里的人，“将军交代过了，小姐既然来了，管家之权就交给小姐了。”
央央认了人，问赵嬷嬷，“府里所有人都在这里了吗？”
人群里只有四个丫鬟，没看到小主子打扮的女子，说明付霖威身边常年空缺，连个妾室都没有。
这一点发现令她微微起了一丝愉悦，但又心疼他身边没个体贴人。
饮食起居无人替他张罗，必定过得不好。
赵嬷嬷迟疑了一瞬，不知道想到些什么才点点头，“是，都在这里了。”
央央又问，“贴身伺候将军的人是哪些？”
两个小厮举了举手，“是小的们。”
央央点了点头，“今日天色不早了，明日将府里的账目送到我跟前来，另外，替小公子物色一位教书先生来。”
长愧以前是跟着相府的大公子一起受教的，央央偶尔会督促他进学。
但小孩子七八岁的年纪正是好玩的时候，并不是次次都听她的。
如今到了郊州，到了父亲身边，父亲又是个诗文武功皆出色的男子，他的儿子怎么能太逊色呢。
可经历了王二的事，长愧好似一夜长大了，他突然明白日后要成为什么样的人。
“不，小姑姑，我想跟在父亲身边学武艺，我想父亲亲自教导我。”
“你想学武艺？”
长愧点点头，“我想保护小姑姑。”
央央瞬间懂了，她想了想说，“回头等大哥哥回来用饭的时候同他提一提这事。”
“四小姐，”赵嬷嬷提醒，“将军很少在府里用饭，都是在军中跟手底下的人一起吃。”
军中能有什么好吃食，都是大锅饭，咸淡全凭运气。
好吃不好吃的都不谈，只要不饿肚子就好。
难怪他瞧着比上次回来又轻减不少，长久下去，铁打的身体也吃不消。
“知道了，大伙先散了吧，回头我做些吃的给他送去。”
正好问问长愧的事。
路上走了多日，人坐在马车里颠得难受，央央累得慌，去后院休息。
郊州这地方偏，穷山恶水的，可将军府后院竟然别有洞天，收拾得颇有江南小调的味道。
杨柳曲池，荷花满塘，下了细雨，烟雨蒙蒙，别有一番情志。
赵嬷嬷带着她去了主院东侧的一间小院，简单干净，久无人居，有些清冷。
央央身边没有贴身丫鬟，底下人将她的行囊送进院子，她四处看了看，将修补好的那件衣裳撑起来，静静看了一会儿，先歇了一觉。
再次醒来，暮色铺了半边天，央央起身打算去后厨看看有什么食材可用。
做些东西给付霖威送去。
出了房门，两个丫鬟在门口等着，见她出来，行了礼，说是赵嬷嬷派来伺候她的。
央央让丫鬟带着她去了后厨，亲自挽袖洗手做羹汤。
一个丫鬟帮忙看着火，另一个打下手。
两个丫头看她熟练使用灶具做饭，不似那些娇滴滴的小姐连铲子都握不住，打开了话匣子。
“小姐，你不是从京里来的么？怎的还会做菜？”
央央浅笑，好看的脸上现出两颗浅浅的梨涡，“为什么这么问呢？京里的也要吃饭的呀，不会做菜吃什么！”
“可是，你长得这么好看，细皮嫩肉的，身架子也娇小，看着像娇养在深闺里的大小姐，不像会做粗活的。”
央央手里的动作慢了些，笑了笑。
付霖威不在的这些年里，鹿院里的生活算不上特别轻松。
央央不仅要照顾小长愧，还要撑起整个院子。
十几岁的小姑娘有颗二十几岁的心。
好在她面相柔美，似池塘里新绽的荷，不蔓不枝，亭亭玉立。
否则，指定容颜憔悴，老态尽显。
做好了饭，央央问了付霖威在城楼上巡查，让人带着她去了。
前些日子，敌人入城劫掠，尝到了大甜头，付霖威回城整军驱赶对抗。
那些人却似苍蝇似的，赶不走，杀不完。
城外几十里仍有外敌的行迹，付霖威亲自带人守城，已经不眠不休好几日了。
央央到的时候，他正在阙楼的分析地形图。
城外那些毛子每次行踪不定，来得快，去得也快。
先前他亲自带人追出城几十里，到了一片密林深处人就凭空消失了。
次次追次次追丢了，十分邪门。
难不成那些人会遁术不成？
付霖威盯着舆图上那块小点，若是再抓不到人，他就要放火烧山了！
“将军，四小姐来了。”
付霖威未听得真切，淡淡嗯了一声。
又过去片刻，无意间一抬头，对上央央灿烂的笑容，“大哥哥，我做了饭给你，快来尝尝！”
旁边书案上的书册收在一旁，上头摆了三四样新做的菜，飘着淡淡的香味。
付霖威还未做出反应，门外一个大胡子大汉跳进来禀报，“将军，咱们派出去打探的一队人马全都受了重伤！军医一人忙不过来，派人去城里叫大夫吧！”
士兵受伤一般不会让民间大夫医治，万一大夫是细作，入了营地趁机作乱要出大事的。
付霖威有些许迟疑。
“大哥哥，要不……央央过去帮帮忙吧！”
听见女人的声音，大胡子这才看见有个美娇娘在呢，眼睛都亮了。
听见她叫他们将军大哥哥，自认为这是将军的妹子，笑着替付霖威答应，“好啊好啊，人命关天，小姐随标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