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娘子（2）

香百里面馆。

王长锦停下捡菜的手，从小板凳上抬起头来，无奈道：“你能不能别转了，转的我都晕了。”

沈莫元双手握在一起，终于停了下来，他扭过头，“你真的见到皇上了？皇上还让你给他做面吃，你不是骗我的吧？”

王长锦无奈又好气，他道：“我真的见到了。”

“哎，那你跟我说，皇上他长什么样？是高是矮，是胖是瘦？”

王长锦道：“他还是个孩子呢。”

“哇，你还真见到了！不过你刚才说什么，你说皇上是孩子，王长锦，你胆子很大嘛。”

王长锦赶紧闭上了嘴，过了一会儿，他开始赶人了：“你没有别的事了吗，干什么一直守在这里？”

沈莫元双手环胸，居高临下的看着王长锦，“我能有什么事，反正我整日里游手好闲，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他又蹲了下去，与王长锦的视线平齐，“哎，我是真没想到，王爷会带你进宫，这是不是说明，王爷认同了你的身份？他不会是想要娶你吧哈哈哈！”

沈莫元越说越觉得自己这话好笑，王爷想娶王长锦，娶一个男人，可能吗？

王长锦看他笑的厉害，扁了扁嘴，仰起头来，很是不服气的样子，“你笑什么，王爷想，想娶我，有那么好笑吗？”

“当然好笑了。”沈莫元脱口而出，“你见过古往今来哪个人真的娶了个男人回家的，这事太不可思议了，我就不信王爷真的会这么做。”

王长锦咬了咬下唇，沈莫元这话让他心情郁郁的，男人怎么了，他和王爷两情相悦，怎么就不能成亲了？成亲不就是两个相互喜欢的人将来一辈子都在一起生活吗？谁规定一定要是男女的。

“呃……”沈莫元眼睛无意中扫过王长锦，王长锦表情不忿，目光隐忍，唇瓣用力的抿着。

沈莫元赶紧道：“哎呀，我不是那个意思啦，我的意思是……呃……意思是……”

王长锦继续垂下了脑袋，用手将青菜叶子洗干净，又从水里捞出来放到旁边的瓷盆里。

沈莫元表情尴尬，刚才那话虽然是实话，但是好像也伤到了王长锦，他刚想要说点儿什么来挽回，之前雇佣的一个伙计急匆匆的跑了进来。

他指着门外，呼呼的喘着大气，“有，有人找您！”

王长锦以为是章若远，问都没问直接甩了甩手，在围裙上随便擦了擦，便跑了出去。然而，他走到门口，却发现来的人并非章若远，而是嘉平郡主。

嘉平郡主高傲的仰着头，她目光扫视过四周，最后落在了王长锦身上。

王长锦皱了皱眉，行礼道：“草民参加郡主。”

嘉平郡主冷笑一声，并未搭理，她找了个位置，随便坐下，王长锦给了伙计一个眼神，伙计立马殷勤的跑了过去，赔着笑道：“郡主娘娘，您想吃些什么？”

嘉平低头看了一眼桌子，她身边的侍女立马拿着白色帕子，在桌上擦了一下，嘉平看了一眼，“啧啧”叹了一声，却并未说话，倒是旁边的侍女颐指气使道：“你们的桌子这么脏，让我家郡主怎么吃饭！”

“抱歉抱歉，小的这就给您擦干净。”伙计赶紧拿着抹布，又将桌子好好的擦了一遍。

侍女道：“啊呀，你们的抹布那么脏！怎么还擦！越擦越脏！”

伙计道：“小的用袖子给您擦。”

伙计手指捏着袖子的边沿，在桌上蹭了几遍，笑着道：“这下干净了，请问您想要点儿什么？”

嘉平郡主眉眼淡淡，问：“你们这有什么？”

“我们这儿只卖面。”

“那就来碗面。”顿了顿，嘉平指向王长锦，美眸犀利，道：“我要他亲自做。”

伙计扭头看了王长锦一眼，道：“郡主娘娘，那是我们掌柜的，他现在已经不做面了，做面有专门的厨子，您看……”

嘉平郡主骄横跋扈道：“不，本郡主就要他做！”

王长锦道：“好，我给你做。”

反正之前也都是他做的，是后来请了新的厨子，他才偶尔过来帮帮忙。可能对嘉平而言，让他亲自给她下厨，是对他的侮辱，但是对王长锦而言，这根本不算什么。

王长锦走到厨房，一旁偷偷观察的沈莫元也跑了过去。

“我怎么觉得这郡主来者不善，长锦，你是不是得罪她了？”

王长锦没回答，默默的将方才已经和好的面拉扯成一缕缕的细面条，放进了咕嘟咕嘟冒着泡的滚烫的开水里。

没多时，面熟了，王长锦用长筷将面挑出来，上面铺上青菜和肉片，又用大铁勺子舀了一勺的高汤，浇到了面上。

伙计要将面端上去，王长锦道：“我去吧，你在这里看着。”

沈莫元看了王长锦一眼，犹豫片刻，喊道：“我也去！”

王长锦把面放到桌上，转身便走，侍女暗地里白了王长锦一眼，讥讽道：“什么态度。郡主，您吃面。”

侍女将一双等长的筷子递到嘉平面前。

嘉平拿着筷子夹起一条面吃了一口，拧着眉直接将面吐了出来。王长锦皱了皱眉，只听嘉平郡主用手帕捂着自己的唇，皱眉道：“怎么这么难吃？罢了，不吃了。”

侍女突然尖叫了起来，“郡主！你看这是什么！”

嘉平随之看去，只见一只苍蝇落到了碗沿，嘉平瞪大眼睛，捂着自己的嘴，偏过头去，差点儿恶心的吐出来。

侍女大呼小叫道：“你们太恶心了！店里竟然有苍蝇！这叫人怎么吃！我家郡主要是在你们这儿吃出了毛病，我看你们如何担待的起！”

就连沈莫元都看不惯她们这副架势了，说要不是故意来找茬的，谁信？

沈莫元双手环胸，嗤笑一声，道：“我们家的面，可不止王公贵族们吃过，就连王爷和当今皇后娘娘也吃过，也没像你家郡主这般娇贵。”

侍女横眉竖目，瞪圆了眼睛，“你们这儿的面又脏又恶心！还不让人说了！”

“是我家的面脏，还是你们故意找茬啊？这门整天都开着，怎么还能不进一两只苍蝇？况且我们这是小本买卖，自然跟那些大酒楼无法相提并论，你们既然瞧不上，那就去别处吃，我们又没上赶着求你们来吃，你说是不是？”

沈莫元眉眼一弯，狭长的眼睛微微半眯了起来。他又不怕这位什么郡主娘娘，反正长锦这里有王爷撑腰，就算是出了事，他就不信王爷会袖手旁观。

王长锦扯了扯沈莫元的衣袖，沈莫元冷哼一声，往后退了一步。王长锦道：“郡主，我们店小，有些地方做的确实有不好的地方，欢迎您友善的提出意见，但是若是您是故意来找我们麻烦的，那不好意思，我们小店放不下您这尊大佛，请您自便。”

这已经在下逐客令了，嘉平郡主站了起来，恨恨道：“走就走，你们这破地方，本郡主还不爱呆了。”

“就是，这破地方，我们还不爱呆了！”嘉平旁边的小侍女搀扶着嘉平，气不平的应和道。

看着一主一仆离去的背影，沈莫元道：“我之前倒是听说过，这位嘉平郡主被家里人宠的骄纵跋扈，没想到比我想象的还要更甚。喂，你到底是怎么得罪这位小祖宗的？”

沈莫元看向王长锦，王长锦回扫了他一眼，转身离开。

沈莫元皱了皱眉，恍然想到了什么，他望着王长锦的背影，道：“我知道了！是不是因为王爷？”

他追了上去，尤自喋喋不休，“听说嘉平郡主暗恋摄政王爷，难不成这都是真的？”

王长锦蓦地停下脚步，他扭头，问：“你也听说过？”

“真的是这样啊！”沈莫元干咳一声，食指轻轻抵着下唇，道：“嘿，这事都传了许久了，京城里的人哪个不知道？这么说吧，偌大的京城，至少有一半多的大家闺秀都暗恋王爷，不过她们也只是默默的在心里暗恋，就这位嘉平郡主是个例外，听说她先前一段时间可是对王爷纠缠不休，不知近些时日，如何消停了。”

“纠缠？”王长锦问：“如何纠缠？”

“自然是王爷去哪儿，她就跟哪儿呗，我还听说……”说到这，沈莫元将声音压低，示意王长锦将耳附过来，“这位嘉平郡主还曾大胆的向王爷自荐过枕席呢，不过后来被她爹知道了，气的齐国公命人将她抓了回去，狠狠的训斥了一顿。”

“自，自荐枕席？”王长锦紧张的舌头都打了结，“那，那成功了吗？”

“这我就不清楚了，你若想知道，不妨问问王爷？”

王长锦表情尴尬，小声咕哝着，“这种话，叫我怎么问？”

傍晚的时候，章若远亲自来接王长锦回去。不过这次，章若远没有坐着马车来，而是自行走着来的。

王长锦低着头，默默的在前面走着，章若远跟在他后面，越看越觉得王长锦奇怪。他凝眉沉思的样子，仿佛有什么心事。

“长锦。”

王长锦恍然扭过头，“啊？”

王长锦朝他旁边看去，章若远的身边站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儿，小女孩的面前是用竹篾编织的竹筐，里面放了满满的一竹筐野花。虽然是野花，但是却是极漂亮的，所有的黄色小花簇拥在一起，就像是夏夜里漫天的星星。

章若远低头，将一锭银子给了小女孩，那小女孩拿着银子，蹦蹦跳跳的离开了。

章若远蹲下身，在竹筐里挑了几支尤其好的，凑成一束，然后朝王长锦走过去。王长锦犹豫了一会儿，害羞的接过。

“喜欢吗？”

“喜，喜欢。”王长锦低着头，半张脸都埋在了花束里。

“喜欢那就告诉我，你在想什么？”

王长锦摇了摇头，否认：“没想什么。”

“嗯？”章若远半眯着眼睛，凝望着王长锦，王长锦咬着下唇，沉吟片刻，问：“我听人说……有位姑娘曾经向你自，自荐过，枕，枕席。”

王长锦羞耻的说完这四个字，他仰着头，问：“这是真的吗？”

章若远道：“哦，你说的是嘉平？”

他知道他说的是谁？所以这是真的吗？！

章若远幽幽叹了口气，半晌，语气凝重道：“长锦，我不想骗你，这件事，是真的。”

王长锦的心咯噔跳了一下，他用力抿紧了唇，脸色发白。片刻后，王长锦扬起头，故作笑颜，“没，没什么的，这本来就是很正常的事。”

当时他还不认识章若远，有女人送上门来，他把控不住，也，也是正常的。

王长锦低着头，这么安慰自己。

“所以你不介意了？”章若远低头凝视着他毛绒绒的后脑勺。

“嗯……”

“那以后若是还有旁人这么做，你也不介意？”

“我，我……”王长锦猛地抬起头，他用力咬着下唇，将单薄的下唇咬的毫无血色。

章若远凝着眉，道：“你方才说那话，违不违心？”

“嗯？”王长锦茫然的望着他。

章若远伸出手来，拍了拍王长锦的头，无奈道：“不逗你了，本来是逗你的，却把我气的半条命都没了，我跟旁人上、床，你还真的不在乎，不嫉妒，不吃醋？”

“所以，这不是真的？”王长锦傻乎乎的问。

“当然不是真的，别人乱传的。”

王长锦眼里突然绽出了灿烂的笑容，他兴奋的涨红了脸，“我，我就知道！不可能是真的！”

“你方才可不是这么说的。”

“我那是……”王长锦羞愧的低下了头，半晌，低声道：“好了，我错了，我不该怀疑你。”

“只是不该怀疑我吗？”章若远慢慢的贴近了王长锦，居高临下的凝视着他越发通红的脸颊。

王长锦咬了咬唇，犹豫了一会儿，羞耻难当：“我，我还撒谎了。”

“哦，那你说说，撒什么谎了？”

“我……我介意，很介意，我不想你跟旁人……那样，我只想你跟我那样。”

用尽力气将这些话全部说出来，王长锦猛地捂住了自己的脸，啊，真的好羞耻啊。